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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霜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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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系统空间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谢江知都在思考: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禾晚?
彼时,二十多岁的谢江知在他如同烂泥一样的人生里,迎来了一个转变。
可这转变并没有让他的生活变得很好,一个接着一个的任务让他对自己的厌弃达到了最顶峰。
所以上辈子被安排去就救辛遥的时候,有系统空间的加持,他明明有着最优的解,可他还是放任自己在淤泥里一点点沉没。
肮脏的、腥臭的、腐烂的泥沼仿佛才是他的归属。
那种带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味漫延到他嘴边时,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看,发烂发臭的人就该死在发烂发臭的地方。
然后……
耀眼的白光笼罩着他,将他从泥沼里硬生生拽出来。
……
谢江知缓慢的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和上辈子奇异的重合在一起。
冷冽的、带着肃杀的剑意横贯而来,站在他上方的凶兽浑身僵住,紧接着,从中间缓缓裂开。
肮脏的、庞大的躯体轰然倒下,在它中间,冷白的剑意像晨曦的微光,只为破晓而来。
在轰然倒塌的躯体间,谢江知瞥见一截翻飞的衣角。
干净的、未受到任何污染的,像纯净的水,透着晶莹的蓝。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谢江知在倾倒在他身上的淤泥里摸到一个圆润的物件,他凭借着最后一丝毅力,把东西往怀里一塞,闭上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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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他后背,周边的时繁密的树枝,胸前被硌得生疼,一睁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他这才发现,他被横放在一把飞剑上,正晃晃悠悠道往前走。
“他好像醒了。”
耳边传来辛遥道声音。
下一秒,他就被人拎着站了起来。
谢江知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掏空,眼前还时不时的在放烟花,神志还没回来,在剑上被风一吹,站都站不住,忍不住往后倒去。
然后……
倒在了一个带着木须花香味的怀里。
他的身子兀地僵住了,哪怕他死了,这个味道他也忘不了。
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缓慢,就连周遭的风景都在他眼里越发模糊,只有那香味,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谢江知迟钝的抬头,雪色的发丝落在他肩上,和他黑色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很突兀的两种颜色,在此刻又仿佛变得极为和谐。
再往上,便是如霜如雪的眉眼。
还没等谢江知反应过来,他的肩膀传来一击,整个人朝后掀去,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一下,把他快要得脑震荡的大脑给打清醒了。
高大的男人自暴自弃的趴在地上,闷闷的咳了一声,把脸埋在身下的草地里,不说话。
最后还是陆景舟把他掀了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他有些狐疑的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想看看他还有没有鼻息。
谢江知察觉到了,别过脸去,“我还没死呢。”
“……”
陆景舟推了他一把,“没死躺地上装什么死呢?”
谢江知幽幽睁开眼,他跟前蹲着陆景舟,陆景舟身后站着探头探脑的辛遥,在辛遥身后站着禾晚。
剑修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因为他那一靠,前面全是黑漆漆的污泥。
谢江知伸手,才发现自己身上就没一块干净的地方,从头到脚都是沼泽里面的泥,浑身散发着恶臭。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呢?给一个昏迷不醒的陌生人丢上一个清洁术很困难吗?”
陆景舟往后退了两步,忍了忍,没忍住。
“呕……”
谢江知:“……”
不是,你礼貌吗?
陆景舟捂住鼻子道,“没办法,你身上的泥是污垢的尸体,清洁术洗不掉的。”
辛遥笑嘻嘻的接话,“所以我们正带你去找河流。”
末了,她看了眼禾晚,“现在看来好像没有去找的必要了。”
谢江知看了眼不远处冒着冷气的禾晚,眉心跳了跳,这辈子反应就没这么快过,猛地爬起来往旁边蹿了出去。
下一秒,他刚刚躺的地方斜斜插着一把剑。
看见他跑了,禾晚敛着眼,冷冷的“呵”了一声。
插在地上的剑不用禾晚催促,自己跃跃欲试的拔起来,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自发的朝谢江知追去。
剑身细长,周身带着如霜的光泽,剑柄处系着银白的流苏,正是禾晚的本命剑——
霜重。
霜重跟着禾晚这么久,隐隐的有孕育出剑灵的架势,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意识。
刚刚谢江知浑身脏兮兮的横搭在它身上时,它就不爽他很久了,现在得了禾晚的授意,自然是积极得不像话。
谢江知跟狗撵似的满树林的乱窜,边跑边跟禾晚道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我被摔死,我也决计不往仙君身上靠。”
回答他的是从身侧穿过去的寒光。
谢江知只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还好还好,他的头还好端端的长在他身上。
他抹了把脸,抹到了满手的泥,险些给自己臭晕过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的,我罪该万死,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实在气不过,就罚我,罚什么都行……”
他话还未说完,被袭来的霜重狠狠一拍,整个人又被掀了出去。
砰——的一声,精准的落到旁边的河里,溅起无数水花。
好几秒后,谢江知才从河里冒出一个头,脸上的污泥终于被洗干净,露出那张俊脸来。
又一个浪打来,他刚露出来的脸又沉了下去。
辛遥一拍脑袋,“坏了,他好像不会水!”
飘在上空的霜重嗖地一下转了个身,下一秒,陆景舟就被挑到了河里去。
陆景舟:“……”
谢江知被陆景舟从河里拽了出来,他死鱼一样趴在河岸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把细长的剑飘在他前面,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决定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
不过霜重对谢江知的项上人头不感兴趣,它在谢江知面前转了两圈,然后一头扎进河里。
下一秒,巨浪从河里掀起,精确的扑到谢江知身上。
哗——
谢江知连带着陆景舟被淋成了两个落汤鸡,但好在终于是洗干净了。只是他的那身黑衣几乎被腌入味了,根本不能穿。
在他充满贫穷的眼神里,陆景舟友情赞助他一身水云宗弟子服。
谢江知把衣服一换,头发一束,看起来比陆景舟还人模狗样,屁颠屁颠的跑到禾晚跟前去。
禾换换了身衣裳,黛绿的颜色,裙摆晕染着点点墨色,像勾勒的远山,将她的脸衬托得越发的白。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她面前点燃篝火,而她则盘腿坐在地上,安静的看着火光垂着眼。
辛遥不知道去干嘛了,陆景舟则还在后面倒腾他的造型,便给了谢江知可乘之机。
他蹲在禾晚面前,把刚刚自己从树上摘的果子递给她,“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我后面。”
禾晚没理他。
谢江知再接再厉,“那吃个果子?等会我去河里给你摸鱼。果子我刚刚试了一个,是甜的。”
禾晚终于动了,慢吞吞的往旁边挪了挪,离谢江知更远了。
“不要,臭。”
谢江知:“……”
他无奈道,“我洗了足足五遍,还跟陆景舟要了熏香。”
但有一种臭是禾晚觉得他臭。
爱干净的小猫不想跟上一秒连五官都看不清的男人接触,只坐在篝火的另一边,抬眼看着他。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江知捏着果子的手顿了顿。他摘了张叶子,把果子放在叶子上,隔空递到禾晚身边去。
他没什么形象的坐在地上,当着禾晚的面摊开手,露出手心里圆润的物件。
那是无垢的内丹,和它肮脏的外表不同,污垢的内丹却很纯净,晶莹剔透得如同一个水晶球。
“为了它。”
“无垢的内丹?你要它做什么?”
谢江知道,“我有我的用处,不过不会伤害任何人。”
“是吗?”禾晚冷冷道,“那你为何不跟我说?”
谢江知微微叹气,“我以为以我的能力,我可以安然无恙的拿到它,并且不惊动你。”
可他万万想不到,哪怕他跟辛遥说不要去东边,可还是阻挡不了命运的安排,让她误打误撞的来到沼泽地里,禾晚追着他们的踪迹过来,最终发生之前那一幕。
木材燃烧的火星噼里啪啦作响,谢江知透过燃烧的火焰看着禾晚垂着脸,纤长的眼睫半阖着,没说话,很安静。
他没由来的有些心慌,局促的挺直腰杆,身体微微向前倾,“禾……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是一个别有居心的人,我……”
他张了张嘴,“我怕你把我赶出去。”
禾晚说,“你这样就不怕我把你赶出去?不经允许,私自进入秘境,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是不为过。”
听她这么说,谢江知却慢慢的笑了出来,“但你不是没杀我吗?”
不然要是以霜重的实力,别说被追着跑了,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靠在禾晚身边的剑蠢蠢欲动,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我不介意满足你。”
谢江知:“……”
他这条老命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