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沉木 ...
-
谢江知站在树下,仰着头,阳光从繁密的枝叶洒下,投在他眼里,像落了碎金。
小猫在树上盘着身体,白色、蓬松的毛发随着微风漂浮,软软的,像一团轻柔的云絮,温暖的金光在她身上晕染,如同裹上蜜的棉花糖,温暖可口。
谢江知说,“我要走了。”
禾晚闭上眼睛,肚子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我要晚上才能回来。”
他强调。
咕噜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当着他的面翻了个身,把脸背对着他,很明显的表达了不耐烦。
“……”
谢江知微微叹气,递给她一块玉佩,“里面有一个法阵,如果有什么事就捏碎玉佩,不管多远我都能感受到。”
他慎重其事的把玉佩挂在小猫的脖子上,拿着剑,转过身。
下一秒,肩上传来微微的压迫感,紧接着,毛茸茸的触感擦过他的侧脸。
谢江知微微怔住,扭头往肩上看去。
四只毛茸茸的爪子略显矜持的并在一块,将他深蓝色的衣服踩出很浅的梅花形状。见他望过来,蓝色的猫眼垂下,尾巴卷在前面的爪子上。
“我同你去。”
她道。
他出门前跟她絮絮叨叨,眼神留恋又不舍,想来是任务困难,想求救于她,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看在他昨天上贡的份上,虽然贡品不是很多,但好歹是第一个认她为主的仆人,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谢江知僵着身子往前走去,几乎是同手同脚。
风从他耳畔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和脸颊边的触感。草木的味道慢慢淡去,木须花的清香越发清晰。
明明是很少女的粉色,可味道却很清冷,像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冷气,冷里面夹着很浅的甜。
禾晚在云阙上待了上千年,木须花终年不败,花落了又开,哪怕是最冷的冬季,也依旧绽放在枝头。
那么娇嫩的粉色,生命力顽强到令人咂舌。
常年与木须花为伴,禾晚的身上总是萦绕着这花的味道,成了她洗不掉的印记。
这味道在谢江知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他像个卑劣的无耻之徒,总是试图将这终年不化的冷气点燃,迸发出熊熊烈火,与他一同坠入无边深海。
梦里有多激烈,醒来就有多空虚,同时朝他涌来的,还有深深的厌弃。
他仰望着月亮,月亮无私,平等的将月光照在每一个身上。
照耀着别人也照耀着他。
他却自私的想把月亮拽下,只让它照耀他一个人。
可他与月亮本身就无交集。
上辈子在泥潭里,他伸出了手,被禾晚拽出来。
剑修一只手拽着他,一只手拿着霜重,泥沼里的毒瘴慢慢消散,天边挂着一轮清浅的月。
她垂脸看着他,月光在她身后倾泻,雪白的发丝随风起舞,天地在那一刻失了声,心跳如擂鼓,局促而强烈。
他是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人,英雄救美的戏码对他来说永远奏效。
因为,在他存活的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朝深陷泥潭里的他伸出手。
禾晚是第一个。
他是辛遥的系统,可系统之上还有系统。
诺大的系统空间放得下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放不下谢江知迟来的悸动。
到最后,他几乎散尽一身修为给辛遥,才换来开在禾晚窗前的一支木须花,妥帖的放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可花的时间久了,香味渐渐消散,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嗅得到一点冰雪的味道。
日子就这么蹉跎,花枝枯萎、凋谢、干涸……如同他的人,在日复一日里逐渐死去。
……
风将他的思绪拉回,鼻尖的味道更重了些。
他甚至不用小心翼翼贴近也能嗅到的味道。
谢江知弯了弯眉梢,“肩膀硬,要我抱着你吗,仙君?”
肩膀上的小猫歪了歪头,像是思考。
下一瞬,他怀里落进一团柔软。
谢江知抱紧那一团,往上拢了拢,靠近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风声无声喧嚣,那一刻,谢江知想。
他本就不该贪心,月亮就是月亮,月亮就该平等的照着每一个人。
月亮就该高悬,月亮就该遥不可及。
-
禾晚在谢江知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进了森林深处。
高大的树冠几乎将阳光遮挡,四周很安静,她嗅到了至少三阶凶兽的味道。
男人发现她醒了,将盖在她身上遮挡阳光的宽大衣袍撤下。
“仙君醒了?”
禾晚慢吞吞的在他怀里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
谢江知抱着她,像抱着一滩液体,连着心也跟着化成了水。
他跟禾晚解释,“不用担心,我都绕着凶兽走的,不会碰到。”
禾晚不在乎会不会碰到,仰着头看他,“你来是要找什么?”
明天就要出秘境,却在今天忽然来到森林深处,估计都到秘境的中心地带了。
谢江知其实是昨天晚上才想起来云虚秘境里有这么一个东西,要是这次放弃了,得再等三年后。
他觉得有些不甘心。
男人大着胆子摸了一把小猫的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再往前走几百米,有一个几米宽的洞穴,还没靠近,就感受到了洞穴里传来的热气。
谢江知运转灵力,一层薄薄的寒冰出现在两人周围,阻挡了里面传过来的热气。
他抱着猫跳下洞穴。
像是对里面的情况很了解一般,在跳下去的瞬间谢江知朝右边飞过去,落在右边的石台上。
而他们的下面,是一片正在翻滚的岩浆。
禾晚猝不及防的落进一片金色的世界,四周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们的对面,在岩浆里面,却长着一片竹林。
竹林从岩浆里拔地而起,没有叶子,竹身因为受岩浆的烘烤,成了棕色。
这就是谢江知用来给禾晚编小球的灵竹。
而在这片灵竹后面,长了一颗一人抱的树,和灵竹一样都没有叶子,树身微微发黑。
那是沉木。
岩浆里长灵竹很常见,但沉木可没有那么容易遇到。
谢江知指着那棵树跟禾晚说,“那个给你做个猫爬架怎么样?”
跟他走了一路,以为要去寻找什么绝世秘宝的禾晚缓缓扭头。
“喵?”
谢江知道,“虽然颜色不好看,但结实耐用,哪怕你带着灵力也不容易挠坏,用它来磨爪子最好了。”
岂止是不容易挠坏。
那可是沉木,世上最坚硬的树木之一,甚至还可以造剑。
禾晚还没有本命剑的时候,手里就有一把无患送她的沉木剑,小小的一把,可把当时无患心疼坏了。
现在,那么大一颗沉木,从男人嘴里说出来轻松极了。
“给你弄个猫爬架。”
仿佛那是什么不起眼的木头。
纵然是土豪如禾晚,也罕见的有些沉默。
可她抬头,却见男人望着她。
身后岩浆滚烫,将洞穴照亮得如同白昼,男人的脸透着红,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深沉。
他弯着腰,认真的看着她。
“是不喜欢吗?”
禾晚顿了顿,在他有些失落的眼神,没忍住“喵”了一声。
“喜欢。”
她应当是喜欢的。
虽然她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