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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阵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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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谢江知和安宁因为一只猫吵得不可开交,另一边的陆景舟却悄悄的离开了火堆。
辛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心,跟了过去。
她在不远处的一片断崖边找了陆景舟。
他曲着一只腿坐在悬崖边上,月光冷清,风声寂寥,青年墨色的长发在风里起舞。
辛遥在储物戒里翻了翻,找到两壶酒。她走过去,将其中一壶抛到陆景舟怀里。
“夜色这么好,本姑娘可以勉强陪你喝一杯。”
按照以往陆景舟的性子,听见辛遥这么说,肯定是要跟她呛上两声,可他今天却什么也没说,将酒坛上的布扯掉,仰头灌了一口。
他轻笑了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传闻说,这蘅芜仙君喜爱喝酒,如今尝了一口,烈酒穿喉,的确是能让人短暂忘掉忧愁的东西。”
辛遥将眉头皱了起来,“仙君孤高清冷,才不会干这种事。”
陆景舟道,“你对她很了解?怎么知道她不会?”
辛遥抬起腿,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力道不重,“你再说仙君坏话,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里踹下去?”
陆景舟便不再说话了。
好一会后,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星空在他眼底无声闪烁,他看着那轮往西移的月,缓慢开口。
“皇兄大我三岁,但我们不是一个母后生的。他是嫡出的皇长子,按照陵国的规矩,他将来不出意外就是陵国的皇。小时候测灵根,石台的光芒暗淡到几乎没有,他成了一个几乎修炼不了的普通人。”
“陵国世世代代镇守着龙窟,先辈怕子孙内斗,于是定下了只能皇长子继承皇位的规矩。哪怕这样,可皇兄还是很自卑,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用,是个废物。”
“我母妃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是皇兄将我接到他宫中,给我吃住,让我快乐无忧的长大,他……对我很好。”
是真的好吗?
陆景舟仰头,辛辣的酒入喉,那些过往的回忆在他脑海里闪现。那时的他一味的选择逃避,可回忆的里的蛛丝马迹是骗不了人的。
“那时候我是所有皇子里天赋最好的那个,甚至父皇还打算将我送去宗门修行。所以当皇兄跟我哭诉他是个废物的时候,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时测灵根,他表情虽然看起来很沉稳,可却比谁都紧张期待,没想到倒头来是这个结果。”
说着他自嘲的笑了笑。
“所以我选了看上去华而不实的阵修。我表现得越废柴,皇兄就越开心,他把大把大把的金钱往我府上送,在外人看来是我们兄弟情深,他对我宠爱无度,可我知道……”
“他只是想我堕落罢了。”
他垂下头,将脸埋的阴影里。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是我最敬重的皇兄,是除了母妃以外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那时我在想,只要他开心,我糟践这一身的好天赋又何妨?”
于是他学会了自甘堕落,整日里花天酒地,当一个旁人嘴里的纨绔子弟,闲散王爷。
陵国的百姓提起他们的王爷时,都不由得暗暗摇头,只称他胎投得好,有一个万事顺着他的哥哥。
可没人记得,十岁那年,金鸾大殿上,他是万里挑一的罕见极品木灵根。
陆景舟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后来他去了玄木之森。他想通过玄木来证明,哪怕他没有修为,修士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甚至比他们做得还好。”
“不过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玄木没找到,他还受了伤,但是带回了安颜。”
陆景舟将曲起的腿放下,整个人向后倒去,靠在身后的石头上。他的双眼被酒意熏染,带着几分湿润。
“安颜被他带回来一直安放在太子的住所,我只有去找他的时候见过几次。”
在他记忆里的皇嫂,似乎永远都是素衣淡妆,身上带着浅浅的药香。她最爱的是后院那个池塘,总爱坐在长亭里,看着里面嬉戏的鱼出神,神色哀戚,身上笼罩着谁也看不懂的忧愁。
可她也会笑着给他端来点心,声音轻柔。
“这果子性寒,还是要少吃一点,不然晚上会肚子疼。”
后来他们渐渐的熟悉一点,陆景舟会讲一些笑话逗她开心。
安颜哪怕笑了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弯着眼睛,像立在水里恬静的芙蓉。
很好看,难怪陆景回会喜欢她。
陆景回送了她很多奇珍异宝,屋子里多得装也装不下,可她还是一身素衣,头上连多余的发饰都没有,只有一根木簪,质地粗糙,她却很宝贵。
他问安颜喜欢什么。
安颜手里端着茶,热气氤氲,她眼底带着笑意。
“我喜欢霜月谷的秋天,我喜欢吹过林间的风,也喜欢花花草草,喜欢……”
她顿了顿,没往下说,眼底难掩落寞。
“小景,霜月谷后山有一处枫林,秋天的时候整片都是红的,很好看。哪里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枫树,一眼就能看见,如果哪天我死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埋到那里?”
其实很多事情早早就有预兆,只是他还沉浸在自欺欺人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陆景舟闭上双眼,风撩起他额头的碎发。
“后来可能是他发现我和安颜走得近,不让我来他的住所了。”
“再之后,他成了皇。按道理,安颜应该是皇后,但不知为何,他迟迟没有立后。”
“半年前,他招了一批修士。那之后,我见过皇嫂几次,有一次是在御花园里,她靠在长椅上,身后站着一个人。”
“她跟着他这么久,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想来她身后站的那个人应当就是沈宜。”
说到这里,陆景舟偏过头,咬紧牙关。
他总是很天真,天真到近乎愚蠢。
他以为他只要不修炼,对他造不成威胁,他们的感情便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可等到陆景回发现他是真的变废了之后,便借着为他好的缘由,找水云宗的长老讲了关系,将他塞到这里。
他以为他的皇兄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哪怕那个人不喜欢他。
可他没想到,他的这份喜欢,需要一城一谷的人来陪葬。
辛遥微微打了个酒隔,“善良不是错,天真也不是错,错的是利用你善良、天真的人。”
“善良的人在出了事的第一时间总是在反省自己的问题,而真正的凶手还在沾沾自喜,你的愧疚只会让他理所当然的继续做恶。”
在某些方面,辛遥看得很开。
“在坏人眼里,别人的愧疚只不过是惺惺作态,他甚至还能将所有过错理所应当的推在你身上。”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愧疚,不是后悔,而是站起来,把那个孙子痛打一顿,让他在云城、在霜月谷磕上七七四十九个响头,好来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陆景舟侧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辛遥微微仰头,发尾的铃铛发出一声急促且清脆的响声。
“怎么?本姑娘说得不对吗?”
在夜空下,她的眼睛亮如星辰,陆景舟的心悄无声息的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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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回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安宁抱着猫,缩成一团睡着了,谢江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眉头皱起,一看就不高兴。
在辛遥和陆景舟靠近的瞬间,他忽然睁开了眼,吓了辛遥一跳,差点叫出来。
她压低声音抱怨,“你干啥呢?忽然睁眼好吓人。”
谢江知丢了几根柴到火里,解释,“我在守夜。”
没人知道青尾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陆景舟坐到他身边,想问他一些问题,可还没开口,就见男人伸手画了个法阵,金光亮起,法阵笼罩在睡着的一人一猫身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他画得很快,甚至都没用笔,指尖带着灵力就勾勒出繁琐的线条。
陆景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想学?”
谢江知看了他一眼,“阵修和其它修炼方式不一样,复杂多变的法阵,很难记,看似勤奋比天赋重要,其实并不然。”
他伸手,灵力在指尖萦绕,“大家都觉得阵修是个很鸡肋的职业,没有剑修的杀伤力强,没有音修的控制力,甚至在战场上,还不如器修的傀儡术。”
“因为一个法阵的画成往往需要时间,可这不是同门弟子的切磋,谁会等你画好?可能法阵画到一半人早就死了。”
“所有修炼的根源都是源源不断的灵力。”他指尖的灵力像细碎的星子,欢快的跳跃着。
“阵修弟子入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背法阵,一笔落下,稍有差池,整个法阵就报废了。”
他看着陆景舟,“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法阵是怎么出现的?沈宜的七杀阵又是怎么来的?这世上没有凭空出现的法阵,自然也没有一笔错了就报废的法阵。”
“是你自己觉得它错了,所以它只能报废。”
黑夜里,陆景舟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有什么直直的撞击在他脑海里,让他的呼吸不由得变快。
谢江知一捻手指,细碎的灵力消散在他指尖。
“灵力是有生命的,法阵也是。只有死物才会死板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