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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认主 ...

  •   苏茶会后的第二天,枯荷便搬出客栈住进了风仁堂,暂留期间,上门拜访求见的商贾接连不断,单是金玉堂的小厮,五天里就送了三次请帖,盛情邀请枯荷府上做客。但枯荷毕竟初出茅庐,又独来独往惯了,不善应付这种场面,便让风听雨帮忙把拜访者给一一婉拒了。

      既然枯荷闭不见客,也不回应请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堵门了。

      白天的时候,风仁堂的宅门总被围得水泄不通,枯荷常会爬上墙头高处,远观那被人堵得手足无措的家仆,事不关己地吃着甜点,心中暗自得意。

      “瞧我这般抢手,这些商贾眼光不错,比村里的父老乡亲们强多了。”

      他惬意地躲在府宅中,好吃好住数天后,某天夜里,他和风听雨打包好一切,从后门坐上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风仁堂,向灵虚岛出发了。

      初来灵虚岛的遭遇还记忆犹新,再次站在栈桥大门前,枯荷一手护着下巴,另一手往那堵看不见的墙探去。

      指尖还是被挡在了半空,显然,那看不见的结界,屹立不倒。

      “听雨,我还是进不去!”

      扭头一喊,发现身后之人影都不见了。

      湖面上飘着浓浓的水雾,几步之外,就只剩一片白茫,枯荷站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风听雨从雾中现身。

      “脑袋,转过来。”

      风听雨把指头举在了半空。

      “...干、干嘛?” 枯荷下意识地护住了脑门,“又要弹我?”

      “不是,” 风听雨催促道:“过来。”

      枯荷将信将疑,还是把脑袋探了过去,随即,那贴在额头上的指尖开始飞舞,似是画下了一道咒术。

      “听雨…?” 枯荷不知对方做了什么,但并没感觉到身体有何异样,问道:“这是…仙术?”

      “再试试。” 风听雨指了指大门。

      枯荷茫然点头,伸手触向结界,这一下,指尖感觉似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幕,再继续前进,那种奇妙的触感,从指尖沿着胳膊,一路扫过了整个身体。

      “进去了...”

      跨过那一小步后,枯荷便知自己穿过了结界,顿时喜上眉梢,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法?”

      风听雨随即也迈进了结界大门,只见他托腮凝眉,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片刻,他才道:“准确而言,这是结界术法,至于它是否能被称为仙法,我也无法界定,本质而言…鬼术与仙术是相似的,只不过,前者更注重咒,后者更注重气。”

      “喔…” 枯荷听的一愣一愣的,又道:“何为咒,何为气?”

      “这也只是个人的想法,” 风听雨解释道:“我认为,嘴里念出的诀,指尖画下的箓,一切能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皆是咒;而那自然而然就存在的力量,比如蕴藏在身体里的灵力,就是气。”

      枯荷更是一头雾水了,挠了一挠脑袋后,他决定放弃思考,话头一转道:“听雨是在灵虚岛学的结界术?以后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吗?”

      “你会比我更厉害。” 风听雨抬眸,温柔笑着,道:“只不过我的结界术,不是在灵虚岛学的。”

      “喔…”

      虽还想问追问点什么,但风听雨好似不想多做解释,早已转身走远。

      顺利通过棂星门后,走完剩下的一小段栈桥,便正式登岛了,一脚踩上陆地的那一刻,枯荷心潮澎湃,宛如达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继续往岛内走去,很快便遇上了一位眼熟的人。

      “风院长。”

      耿秋灯拱手弯腰,恭敬地向风听雨行了礼,抬起头时,才认出对方身后之人,他稍稍露出一丝诧异,尔后又转为微笑,再度拱手道:“枯荷公子,又见面了。”

      换了一身得体的行头后,他几乎都认不出枯荷了。

      枯荷腼腆一笑,拱手回礼道:“秋灯兄,又见面了。”

      “秋灯,近来可好?”

      “托院长的福,一切安好。”

      三人来到一处宅院入口,抬头一望,横版上写着“草堂”二字,字迹清秀淡雅,看着有些眼熟,像是风听雨的手笔。

      进院后,是一条幽静小路,两旁是高高的篱墙,上面爬满青绿茂盛的藤蔓,继续往里深入,视野倏尔开阔,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精巧别致的庭院,院内草木芬芳,幽香萦绕,有一泛着书香之气的屋舍坐落其中。

      走上台阶,沿着出挑的廊道,踏着红雪松木地板,一路走到宅院深处,便来到一间住所面前。

      “风院长,今日入住草堂的贵客,想必就是枯荷公子?”

      耿秋灯低眉询问,为二人推开了住所木门,枯荷一听,转头望向风听雨,道:“我?住这里?”

      “嗯。” 风听雨轻轻点头,问道:“可都准备妥当了?”

      耿秋灯回道:“草堂上下都已打扫干净,书房一切摆设照旧,都是原本的样子,客房是前几日布置的,里头的家具用品都新配了一套。”

      说着,几个下人便把从姑苏抬来的行李送进了屋内。

      枯荷扒着门框,把头往屋里一探,扫视几眼后,又把脑袋缩了回来,道:“这里...和风仁堂的住处长得好像。”

      风听雨道:“自然,此处也是我的居所。”

      “你的?枯荷眉毛一抬:“也就是说...我得跟你住一块?”

      “怎么,不喜欢我这儿?”

      “也不是不喜欢...”

      枯荷嘀咕着,眼珠贼溜溜地转,总觉得对方这样安排,是为了方便监管自己。

      “难不成,你更愿意入住门生校舍?”

      “门生校舍?和其他门生一起?”

      “那个...” 耿秋灯忽然支了一声,可开口之后,又觉自己不该插话,欲言又止了半天,他还是道:“在下觉得...草堂清净,更适合枯荷公子。”

      灵虚岛修习的门生大多是来自商贾之家的富贵公子,他们自小娇生惯养,所以张扬跋扈、趾高气扬者不在少数。还未入学时,枯荷就已得罪了气焰嚣张的金家,若是再把他丢进纨绔子弟堆中不管不顾,不出几天,他定能把灵虚太学院的金主给通通得罪个遍。

      “秋灯说的还不够明白。” 风听雨笑了,道:“简而言之,是怕你惹事。”

      耿秋灯连忙低头,道:“秋灯不敢!”

      “这说的...也有道理。” 见识过富家子弟的嘴脸后,枯荷对自己的忍耐力已经没有信心了,只好挠挠头,道:“...罢了,有钱人都是惹不起的主儿。”

      “明白就好。” 风听雨弯出一抹商贾特有的笑意,道:“金家再是跋扈,他们的银子,风仁堂还是要赚的。”

      枯荷横了他一眼,嘀咕道:“奸商。”

      离入学礼还有些日子。

      安顿好住处后,风听雨带着枯荷到草堂附近转了一圈。

      风氏族人从前就痴迷修仙文化,数十年下来,他们收集了许多相关的古籍,兵刃,以及法器。这些前任遗留的古老而神秘之物,都被一一珍藏在了灵虚岛的藏宝阁中。

      在风院长的特允下,平日里严格进出的藏宝阁,一下就成了枯荷常去之处。

      书屋里的古籍,内容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有的记载着仙门百家的往事,有的画满了根本看不懂的咒印,有的罗列了修仙名士的专属灵器。枯荷栽进古籍堆里,一蹲就是一整天,除此之外,他还不时拿出风家珍藏的修士灵器,一列排开,轮流摆弄。

      这天,风听雨为枯荷送膳,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捣鼓一把古琴。

      “想不到,这琴也能当武器使用,按照书上所说,拨动琴弦时,以指尖注入灵力,就像这样...”

      一边说着,枯荷一边煞有介事地拨动了琴弦,只闻“嘎”的一声,古琴发出了极其难听的惨叫,好似后厨有人刚杀了只鸡。

      枯荷吓得不轻,连把手缩了回去。

      “这琴坏了吧?”

      “坏倒没坏,只不过,它有主人。”

      “主人?是说你们风家?”

      “非也,我是说,此琴认主,若不是被其主拨动琴弦,不论那抚琴者技艺有多精湛,也只能弹出这般声响。”

      “那它的主人呢?”

      “好几百年前就仙逝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 枯荷一声惊叹,道:“好忠心的古琴!这天下的灵器,可都认主?”

      “不尽然,认主的灵器占少数。”

      枯荷闻言,抓起身旁的彼岸,道:“那她认主不?”

      风听雨顿了顿,缓缓放下手中食盘,见对方若有所思,枯荷又补充道:“我是问...她之前的主人。”

      “彼岸若认主...” 风听雨望着他,道:“...又怎会让你随意差遣,去勾他人衣领?”

      这话听着有道理,枯荷自然不会质疑,但风听雨心里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听雨...” 枯荷撇起嘴巴,道:“现在都会揶揄我了。”

      这些日子,他把藏兵阁里所有剑都摸了一遍,可那些剑不是沉重的难以挥动,就是黯淡的毫无灵气,挑来选去,竟然没一把比得上彼岸半分。

      也不知彼岸之主,是个怎样的人?

      “听雨...从前的修仙门派里,你可曾听过重氏?”

      介绍仙门世家的古籍,藏书阁里到处都是,然而几天翻阅下来,不见有任何古籍提及过重氏。

      风听雨没有回话,只是把午膳推至枯荷面前,低声道:“先吃饭。”

      见有好吃的,枯荷才发觉肚子已经饿到不行,埋头便开始狼吞虎咽。

      风听雨坐下,隔了半晌,忽道:“为何好奇?”

      枯荷抬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话题还在继续,便道:“你是问...彼岸之主,还是仙门重氏?”

      风听雨道:“先说说...彼岸之主吧。”

      枯荷难为情地笑了:“我就想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万一他修为极高,剑术超群,为众人敬仰,彼岸姑娘肯定会嫌弃我的,我不想被姑娘嫌弃。”

      风听雨“嗯”了一声,道:“那又为何好奇仙门重氏的过去?”

      “是这样的!” 枯荷忽然一拍手,半开玩笑道:“我脑袋总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不断告诉我:去吧,去追寻重氏灭门的真相!”

      风听雨盯着枯荷,道:“是怎样的声音?”

      枯荷煞有介事,一脸神秘地道:“是一种很遥远的声音。”

      风听雨道:“何时听见的?”

      枯荷怔住了,这人居然一本正经地继续问下去了?

      “你...信了?”

      “为何不信。” 风听雨依旧盯着对方,神情认真,继续问道:“所以,不是真的?”

      这目不转睛的目光,都快把枯荷望穿了。

      “我大概没胡说...” 枯荷耸了耸肩,坦言道:“从小就觉得,梦里有人一直在同我说话,但每次...都记不清那人到底说了什么。”

      沉思片刻,风听雨终于移开视线,低声道:“只是梦罢了,不必太在意。”

      “...说的也是。”

      枯荷本就不太在意这事,低头又继续吃了起来,刚扒了两口,他想起一事,又道:“听雨,我不交学费,真的能在此修学?”

      “无妨。”

      风听雨微微一笑,起身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修士灵器。

      “听雨,你如实告诉我,为何对我这么好?”

      闻言,风听雨好像又顿了一下,他低着头,来回擦拭着兵刃上的铜锈,片刻,他抬眸望向枯荷,一脸正色地道:“因为你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报答学院栽培,从太学院毕业后,你将顺理成章成为灵虚岛的终身讲师,言传身教,让我风氏所建的修仙学院,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话,让枯荷猝不及防,他拧起眉头,问道:“何为终身讲师?”

      风听雨道:“终身讲师,长期留在岛上教学,直至年满退休,方能离开,是世上最稳定的长工。”

      枯荷眨了眨眼,道:“...怎么听起来像卖身契?”

      风听雨道:“正是此理。”

      闻言,枯荷摆出一脸的难以置信,还装模作样地哭了两声,道:“果然!你看中的,果然只有我的才华!无情!黑心!奸商!”

      风听雨负手,走至枯荷身前,狠狠地弹了对方脑门。

      “别乱喊,整个岛都听见了,不想卖身的话,听学时要守规矩,切忌言语轻佻,尤其是对女子,毕竟灵虚岛上的女门生,都是有头有脸的商贾大家的千金,现你已得罪金家,往后可不能再得罪更多人了,知道没?”

      枯荷护紧脑门,嘀咕道:“知道了啦。”

      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了,安静地吃完剩下的午膳后,枯荷把食盘默默地推到了一旁。

      可过了半晌,也不见风听雨主动过来收拾。

      只见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又徘徊好一会儿,他没同枯荷再打声招呼,便留下那用完的午膳,匆匆离去。

      枯荷觉得有些反常,确认对方远去后,他立马跑到书桌前,抓起了那一份方才一直被风听雨拽在手里的文书。迅速扫视了一遍文书上的内容后,他基本能确定,这是灵虚太学院的入学名单。

      而其中唯独有一个名字,被单独圈了出来。

      “散...红蕖...”

      红蕖,也就是红色的荷花,默默念出这两个字后,枯荷忽然想起苏茶会那天,风听雨在凉亭下说过的话。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枯荷做贼心虚,慌忙放下名单,跑回到了食盘前。

      果然,是风听雨又折了回来,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案桌边,刚想取回适才不慎落下的名单时,他动作一顿,转眼望向了枯荷。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后,枯荷咬着勺子,偷偷抬起眼眸,才惊觉那份文书并无归置原位,而是落在了地上。

      两人相视,谁也没说话,半晌,风听雨弯腰拾起名单,不慌不忙地道:“若是吃完了,就给我吧。”

      “啊?....喔。”

      枯荷把勺子从嘴边拿下,放回食盘,再乖乖把食盘递到了对方手中。接过食盘后,风听雨再次离开了房间。

      “怎么就掉地上去了呢...”

      枯荷把手捂在脸上,悔不当初,嘀咕道:“...神神秘秘的,红蕖...竟然真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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