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6、错综复杂的错,便是人均有罪 ...
-
“在场女子,可有来自外村的?”
枯荷一问直接明了,虽是如此,众人不知他意图为何,生怕一出头便丢了性命,过了许久,也无人吱声。
“可是要我一个一个审?” 枯荷又道,语气捉摸不定,“别怪我没提,我耐心极差。”
他这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忽从人群中扑了出来,好似冷不防被谁推了一把,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名女子,衣履残旧,蓬头垢面,其脸上脏兮兮的全是斑点,辨不出是污渍还是麻子。她抽泣着,伏成一团,根本不敢抬头望那魔头一眼。
“从何而来?”
“...从、从...窑湾...”
因哆嗦的太厉害,蓬头姑娘连话都说得含糊不清。
“...窑湾...” 枯荷转动眸子,想了一想,道:“没听过。”
蓬头姑娘一听,连忙磕头:“小女是从窑湾来的,千真万确!!…是、是洛阳附近的小镇!大人或许没听过…”
“嗯,我信你。” 枯荷笑了笑,明知故问地又道:“来此地做什么?”
蓬头姑娘一怔,不自觉地转动脑袋,望了身后的人群,但出于畏惧,她很快收回了视线,嘀咕道:“我...”
她不敢明言,又害怕枯荷失去耐心,支吾片刻后,她如实回道:“并非自愿,我被人带到此处,许配给了一户人家。”
“哦...” 枯荷丝毫不显意外,转而望向众人,声音微扬:“可还有其他女眷与她一样,是被许配来此地的?”
他这一问,众人开始有了骚动,他们压低脑袋,只敢微微侧首,斜目而视,暗自望向周围之人。
若这魔头是冲着女眷来的,替他把女眷全部揪出来不就得了?
没等有女眷自愿回应,一个粗布男子忽然站起,用那被红绳捆绑的双手笨拙地指向了人群:“她!…她!…还有她…都是外头来的!”
他一个个数着,声音洪亮,好似在指认犯人。被他点中的女眷惊恐而起,生怕枯荷怪罪她们没能立即表明自己外村者的身份。
“这都是最近才来的,年轻的很!大人若有相中的,随意带走!”
话未说完,粗布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被什么忽然钳住了喉咙,紧接着,他的身体莫名往上升高,双脚继而离开了地面。
仔细一看,才隐约瞧见一缕勒在其颈部的黑烟。
枯荷一手掌着脑袋,另一手指尖搓磨,望着因无法呼吸而拼命挣扎的粗布男子,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冷漠。
“我向她们问话,你非女眷,为何多嘴?”
粗布男子奋力踹腿,发出呜呜声响,或许在解释,或许在求饶,但无人能断言,而枯荷也不在乎。听着男子绝望的叫喊,众人实在跪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奋力挣脱红绳的束缚,发了疯似地往四方逃去。
魔头杀人仿佛不需理由,再不跑,下一个死的或许就是自己。
可他们又哪里跑得掉?
只见红绳光芒大作,将惊恐挣扎的村人重新捆束,继而将他们拖拽回原处。眨眼之间,人群顷刻重归秩序,整整齐齐跪在宅门前,好似一群等待行刑的罪人。
随后,桑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枯荷身侧,面带幽怨:“人都在这了。”
“谢谢。” 枯荷朝他满意地笑了笑,道:“小不点呢?”
“我选了一处民宅,她与那失智女子在一起,正在休息。” 桑落凝眉,顿了顿,又道:“若需三生之力,用我便是。”
“自然是用你。” 枯荷接话道:“她过来,会碍事。”
见对方与自己所想一致,桑落暗松了口气,点头道:“那便快些结束,带她尽早离开此地。”
“就知心疼她。” 枯荷调侃着,瞥了桑落一眼,随后长袖一挥,眼前那吊在半空的两个身躯便被甩到远处,消失在了夜空中。
“外村女眷,全部出来。”
这一次,女眷们不敢犹豫,立即起身,低着脑袋聚到枯荷面前。其他人也纷纷往两侧挪去,腾出了一个空地。
一眼扫去,走上前来的姑娘,少说有三十人余人。
这小破村一共也就百来人。
“你们…” 枯荷打量着姑娘们的面孔,里头有不少年轻的,也有稍微上了年纪的,至于花甲之年,则是一个也没有,“可想离开此地,回去找自己亲人?”
女眷闻言,先是一惊,又互换眼神,却迟迟不敢回应,半晌,才有几个姑娘小心翼翼地点了头。
“想回去的,” 枯荷轻描淡写道:“现在可以走了。”
说罢,他朝桑落使了个眼色。桑落便立即施法,解开了那三十几个女子手上的红绳。
姑娘们纷纷诧异了,望着自己被松绑的手,一直之间不知所措,左右跺了一会儿脚后,才有一人颤声道:“我们…不知如何出村…”
“那先去里头呆着,” 枯荷指了指身后的李宅,随口应允道:“晚点,让三生先祖带你们回家。”
桑落默默地掀了眼白。
而姑娘们听言,如获大赦,欣喜若狂地冲进了李宅。她们本以为此生难逃异乡,再也无法与亲人重聚,万万没想到,日子竟有熬出头的一天。
逃离这片噩梦之地,应是每位被拐女子的心愿之事,然有趣的是,果断迈出步子的姑娘,竟并非多数。
“娘亲!!”
忽然,一名年幼女童不知从何处窜出,哭喊着扑到了其中一个女子身上,并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腿。
“娘亲你别走…呜…”
女童哭的响亮,而被抓住的女子脸变得死白。离开这片伤心地本是理所当然,可若弃亲生骨肉不顾,或许一辈子都难安。
“啧…” 看着这出好戏,枯荷不由砸了砸嘴,事不关己地感叹道:“可怜倒是可怜,可惜啊…生下来就是个孽。”
桑落闻言,忍不住泼冷水:“已有子嗣的妇人不在少数,她们早已成为村里的一员,无路可退,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逼迫她们做出选择?”
“啊呀…” 枯荷缓缓点头,好似醍醐灌顶,随即他嘴角一勾,赞同道:“先祖大人果然高见,既然如此,留下的不论男女老少,有罪无罪,一把火全烧了,彻底断了这造孽的轮回,更省事呢…”
那姑娘一听,脸更加白了,她一脚踢开抱着自己的女儿,拼了命地冲进了李家大门。
“我要离开!我一定…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她站在门口的一侧,歇斯底里地朝外头的女儿喊出了这句话。
那一瞬间,李宅平平无奇的门槛,好似化作了一道决定生死的界线,门内者,终能离开平舆,此后不再与此处有瓜葛;门外者,皆是平舆之孽,寒夜过后,一切的罪,都将被魔头亲手湮灭。
“大人!” 几个仍踌躇在门外的女子忽然跪地,哀求道:“孩子…他们是无辜的…恳请大人…放过他们!!”
枯荷一听,笑容十分讽刺:“那便把孩子带走。”
女子们一下愣住了。
每一个诞生于平舆的孩子,都象征着自己所受的耻辱,若真想把不堪的过往埋葬,重返家乡开始新的生活,谁会愿意把孽种一起带走?女子独自抚养孩子遭人白眼不说,就连谋生都艰难。
“你…你这叫人如何抉择!!” 其中一名女子当场崩溃,掩面痛哭道:“为何如此折磨我!!还以为苍天有眼,终于有人救我于水火,岂料这人却是个魔鬼!是个疯子!”
旁人一听她骂了出来,吓得立即捂住了她的嘴,但转头再一瞟枯荷,他脸上并无愠色,反倒又是笑了。
“女人,你别会错意了…” 他弯着嘴角,从坐榻上缓缓站起,走到那女子身前,一字一句道:“我来此地,不为拯救,只为毁灭。”
女子一怔,霎时止住了抽泣,她抬起头,震惊地望着枯荷,良久,才抽搐嘴角道:“魔鬼…魔鬼…魔鬼!!!”
话音高昂之际,一个相比之下过于平静的声音果断地打断了她:“大人说的并没错。”
只见倔儿端着刚备好的膳食,从宅里走了过来。
“这村贼人死有余辜,即便大人留幼童一命,血洗平舆后,他们在这荒郊野岭之地也无法独活。至于我们…不论是身子的清白,还是已为人母,既已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此后的路该如何走,只能由我们自己抉择,今日大人的出现,给了我们做出抉择的机会,仅是如此,就应感激不尽。”
倒是个明事理的聪慧姑娘。
枯荷笑眯眯地望着倔儿,伸手接过托盘后,瞧了一眼那碗里的吃食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块面饼,神情犹豫地咬了一口。
很快,那犹豫的神情转为了嫌弃。
“穷乡僻壤,粗茶淡饭,委屈大人了。”
“是有些委屈。”
自打离开夷陵,枯荷一路就没吃过东西。正因饿了几天,即便面饼再是食之无味,他还是咽了下去。
听完倔儿那一席话,又有数名女子下定了决心,转身走进了李宅。此刻还在门外犹豫的,都是几个早就已为人母的女子。
半晌的沉默后,其中一名女子有了决意,道:“孩子,我带走。”
枯荷抿着一口热茶,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示意她们自便,随后,他把饮尽的瓷杯还给了倔儿,道:“入宅的女眷和幼童,由你安置,结束之前,别随意离开宅院,此外,后院拴着的那条李家独苗,也归你了。”
倔儿闻言,怔了一会儿,才决心点了点头。
“谢谢大人。”
“别太温柔,好好享受复仇的快感。”
枯荷冲他一笑,便转身走开,回到了那仍被捆绑着的村民面前。
痞里痞气地舒展了四肢后,他扬声道:“时间不早了,从现在开始,一个一个的走上前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