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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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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门前的焚魂花又一次舒展开身躯,在春风中娇媚得摇晃着身体。
当郁初桃推开门,在看见院子里如血如火般的红的时候,却有些恍惚了。
焚魂花三十年一开花,对凡人来说,一次花开,便是他们的半生。
因此,焚魂花在凡间,甚至会被视为某种不可改变的承诺。
夫妻,友人,亦或者结拜的兄弟姐妹.......
但这样漫长的时光对于修者来说,却也许仅仅只是一次短暂的闭关。
三十年已经过去了。
郁初桃站在花海中,看向了天空。
那里与三十年前并无不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辛姐姐在十年前似乎查到了什么,在安排好宗门内的事务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她是修者,总是闭关,总是历练.......
但在她离开的时候,郁初桃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他有种预感。
他似乎在以后的,极为漫长的时间中,都不会再见到辛姐姐了。
东方以踪没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自他回到破虚观后,便被派遣去某个秘境。
在这些年里,郁初桃也再未听闻过他的消息。
有时候,郁初桃也会想,想起他那日在昏迷的时候,看见的两个人影,还有他们口中的话.......
想来想去,他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对东方以踪的爱意,想到或许自己只是某些人操控的木偶,他就忍不住想笑。
笑完之后,郁初桃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不强大,甚至称得上弱小。
无论怎么想,这些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于是,郁初桃只能去修炼,或者让宗门的弟子给自己找些新鲜玩意,聊以解闷。
但空虚和寂寞还是如藤蔓一般爬上他的心。
这三十年对修真者来说的确算不上太长,可郁初桃却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就好像这些岁月不是他亲生度过的,而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但很快,郁初桃便忘记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只记得自己已经三十年没有离开过宗门了。
这样的日子,郁初桃过得也有些厌倦了。
........
“下一个人要登场了吗?”少女翻看着手中的书,问身边的男子。
“是的,他已经感到无趣了,不是吗?”
“这样的生活,早就应该结束了。”
“呵呵,说得也是呢。”
.......
破虚观的人找上门的时候,郁初桃刚刚喝了仙酒,正在卧倒在焚魂花丛里,睡得不省人事。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粉色裙子,头发只在右边稍稍挽了一下,剩下的凌乱而随意得铺洒在花丛中,如黑色的河流蜿蜒在红色的岩石间。
就像魔界的血石黑河一般,美丽得叫人窒息。
看向那被发丝微微覆盖的脸庞,却发现那张脸上虽未施粉黛,但白嫩光滑得脸蛋就好像绽放的荷花花瓣一般,清丽脱俗。
眼角和腮边泛着微微的粉红,柔软丰盈的嘴唇微微嘟起,显现出凡人少女般娇憨的痴态。
他是个吃人的妖精,但妖精也有年少不谙世事的样子。
连景洲静静看着倒在花丛中的青年,听着他在睡梦中发出的轻微的嘟囔声,看着他因为燥热散开的衣物,看着那置放在血色花盘中的雪白的胴体。
他妖媚的脸庞也变得柔软清纯起来,就像一个还没学会勾引人,还对爱情与未来有所期待的,天真烂漫的小妖精一般。
他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到来。
现在的他不像个仙人。
仙人是很少会睡得这么熟的。
即使连景洲轻轻抚摸上他的手腕,撩起他粉色的衣裳,他也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嘟囔声,伸出绵软无力的手指,推拒着面前人的触碰。
直到那冰冷的手指触碰在到他的脸上,反复描绘着他的五官的时候,郁初桃才迷迷糊糊得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他穿着白衣,头发却未有任何束缚,随意得散在肩膀上。
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仙人,反而像披着仙人皮的魔。
郁初桃无法在他周身感受到任何灵气,此人就像一块沉默又冰冷的石头,面无表情得看着他。
见他醒来,只是手指变成手掌,继续轻轻抚向他的脸,轻柔地,暧昧地抚摸着。
“郁初桃,我叫连景洲,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你求亲。”
郁初桃的瞳孔微微收缩了。
连景洲,东方以踪的师父,破虚观的无上仙尊。
三十年前,东方以踪跪在他面前,要求当他的契奴。
三十年后,连景洲来到他面前,向他求亲。
郁初桃觉得好笑又奇怪,甚至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连景洲也不在意,只蹲下身,轻轻扶着他坐起。
随后,连景洲又转到郁初桃的身后,虚虚抱着他,握着他的手展开一张画卷。
霎时间,天边金光乍现,两只高大的金色雄鹿拉着一辆通体玄黑的无轮仙车奔来,在雄鹿四蹄踏过的地方,竟虚空生出一条流光溢彩的由金云汇聚成的道路。
郁初桃抬起头看去,无数仙娥打扮的少女手抱琵琶古琴,在空中弹奏着动人的乐曲,曲调轻快悠扬,似乎在庆祝某件让人欣喜的事情。
是啊,求亲,的确是让人欣喜的。
随着音乐的响起,一种奇异的香气也在整个宗门散开,闻到香气的修士,纷纷感觉通体舒畅,似乎这香气仅靠闻嗅就能将其经脉梳理。
他们不由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金光所在之地,那奏响的乐曲,竟然蕴含了无上仙尊的一丝道意。
几位天资高的弟子连忙盘坐下参悟,不多时,戴他们睁开眼后,竟惊喜得发现自己多年的瓶颈有所松动。
破虚观,真不愧乃天下修道者心中的圣地。
随着乐曲逐渐激昂,一群穿着身着金色长裙的仙子仙童,面带笑容,手中捧着放置各类的奇珍异宝的金盘,迈着奇异的步伐,从这金色的云道走下。
仙子仙童们的最前方,是一个穿着红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男子除了年龄稍大些,其长相几乎和连景洲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是他的一道分身。
铠甲男子最先走到郁初桃面前,它单膝下跪,双手向上,仙童仙子们走到它面前,便将手中的金盘放在它高举的双手上,向郁初桃展示。
“诛云剑一对。”
“极火丹十颗。”
“护心龙鳞一千片。”
“......”
这样豪横的手笔,让郁初桃有些咋舌,连景洲送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都可以让分神期以上修士抢得头破血流。
而这样的宝物,就这样如流水般几十,甚至上百地捧到他面前。
最开始,郁初桃还能计算一下这些物件的价值,但到了后面,他也渐渐麻木,只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宝物在他眼前打转。
这是连景洲的聘礼。
这样的聘礼,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摆在欧阳至尚面前,那眼高于顶的死老头怕不是会巴巴着扑上来给连景洲当通房老头。
不知过了多久,仙子和仙童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头,就当郁初桃以为一切要结束的时候,连景洲又轻轻一拍手,将那些仙童宝物收进画卷之中。
他捧着画卷,郑重得将他交到郁初桃手中:
“千仙献宝图一副,无量无绝法身一具。”
无量无绝法身?郁初桃看向站在连景洲身边的中年男子,终于感觉到毛骨悚然。
这法身可不是一般的法宝,是真正从大乘期修士的神魂中切割出来的,有且只有一具。
这玩意相当于金丹期修士的金丹,元婴期修士的元婴......
郁初桃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看着面前依旧平静,面无表情的男人,他彻底明白了。
他拒绝不了这门亲事。
如果是东方以踪,只要破虚观不跟着他胡闹,那郁初桃完全躲得开他。
但无上仙尊不一样,这可是现在三界之中的最强者,合欢宗甚至承受不住他跺一跺脚的威力。
他是认真的。
他是认真的。
他竟然是认真的?!
他是一定要得到我的。
为什么?
郁初桃的心中疯狂尖叫着,身体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怎么了。”连景洲轻轻按住郁初桃的肩膀:“娘子不满意这些聘礼吗?”
“为什么是我?”郁初桃真的有些疑惑。
他的魅惑之术是一定对连景洲没有任何用处的,难道这人喜欢自己的脸?
但对于修行到连景洲这种程度的家伙来说,美色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连好皮相都看破不了,这心境本身就有问题。
连景洲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他轻轻拉过郁初桃,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的脸。
郁初桃的瞳孔缓缓收缩,在幻影中,连景洲的面容逐渐发生改变,变成了一个皱着眉,一脸严肃,但长得粉雕玉啄的少年。
“娘子啊,你还记得我吗?”连景洲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变得稚嫩了许多。
记得......这是郁初桃在几千年前随意玩弄过的一个少年,他那时无聊,陪着少年玩了会爱情的游戏,为自己的修行增添几分乐趣。
但在他看腻少年的脸后,他又毫不留情得将少年抛弃。
少年找他找了很久,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温柔贤淑,冰清玉洁的妻子,竟是合欢宗的宗主。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对一个纯情少年来说,这已经不是被戴绿帽子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在他头上种了一片大草原。
但那时郁初桃年纪也不大,丝毫不懂怀柔,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真是不知好歹。
自己在陪他修炼的时候,只因为喜欢他,甚至还倒赔进些修为给他。
现在想起来,郁初桃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而且不就是修炼嘛,少年在自己的帮助下,不是进步神速?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修为啊!
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绝世美人相伴修炼,又让他舒舒服服的,几乎只需要享受,这家伙怎么想都不吃亏嘛。
见少年一直跪在他宗门门口,郁初桃更觉得烦闷,就干脆说了些绝情的话。
但少年死活不肯走,他固执得跪在郁初桃面前,小声喊他娘子,要他回去继续当他的“妻子”。
郁初桃怎么都赶不走少年,于是干脆当着少年的面,和其他修者亲热。
少年红着眼,想来杀这奸夫时,但那时他打不过郁初桃,不禁没杀成,还被郁初桃狠狠打了一顿,再踹出了山门。
郁初桃记得少年被他赶走时的眼睛。
绝望,痛苦,不可置信.......
但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再后来,他听说少年走火入魔了。
郁初桃虽然嘴上说着少年没用,天下这么多好看的人,没了自己,再找个道侣不也容易吗?这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说着说着,他却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泪水晕开了他的妆容,打湿了他的裙子。
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隐瞒身份,和人谈情说爱过了。
“娘子。凡是都有因果。”连景洲微笑着看着那双绿色的眸子染上的恐惧,感受着这只小狐狸不断颤抖的身体:“你种下什么因,就会收获什么果。”
郁初桃没说话。
“怎么哭了,我的娘子。”连景洲轻轻擦去郁初桃眼角的泪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只要你点头,我们可以继续过着那样的生活......你喜欢的,对吗?”
郁初桃僵硬着点了点头。
连景洲似乎很满意,他低头亲吻了郁初桃的额头:“三个月后,我来迎娶你过门。”
郁初桃觉得五雷轰顶,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么快吗?我还没准备好。”
“那是个好时候,对吗?当年你也是这个时候嫁给我的。”连景洲微笑着说道,随后扫视了一眼周围:
“是我送给你的花,你还这样喜欢。到时候我将它移植到我们的院子里,好不好?”
“好......”
看见郁初桃点头,连景洲相当满意,他调动着自己法身,强迫郁初桃与其签订了契约。
他将自己的法身,彻底得交到了郁初桃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