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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讲故事 ...

  •   榆晚这话其实有很多种可能,但他刚刚说了那么多贬话,秦玏就理所当然想的是最坏的那一挂。

      他以为榆晚说的是关荣背着他做了好多坑他的坏事。

      他听不得这种话,但对这人,他生不起气。

      秦玏帮里帮亲说:“不会,他对我毫无保留。”

      “如果他没告诉你呢?你会觉得被欺骗吗?”榆晚追问,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

      秦玏有点疲于应付,转了话题,说:“你要睡会儿吗?”

      “不想睡。”

      “那你想做什么?”

      榆晚不明所以一笑,说:“你不是要陪我打发时间吗?这么快就倦了?”

      秦玏勾唇,玩笑说:“你这么刨根问底东揣西测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了。”

      榆晚不置可否,抬眼望了眼天色。

      这么会儿功夫,已至正午。

      “我饿了。”他说。

      “药还没煎好,过午后应该差不多。”秦玏起身转了两圈,找到厨房,“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吗?”

      “随便。”

      秦玏操起袖子就开干,一会儿看药一会儿看锅。

      榆晚一副大爷样,两袖清风什么都不管,劳心劳力伺候人的活儿尽让秦玏干了。

      露天野厨房里折腾半天,好歹折腾了个两菜一汤。

      榆晚望着桌子上的菜汤,卖相还算不错。

      他盛了碗豆腐汤,随口问:“你和他这么吃过吗?”

      “吃过。”秦玏嘴快地答。

      榆晚点点头,神色如常,安心吃饭不再说什么。

      午饭后,那一盅药终于熬好。榆晚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其实无甚作用,还苦了舌头苦了胃。

      他喝了碗白水,冲淡嘴里的味道。

      他又躺回竹椅,轻轻晃着,瞥了眼搬着凳子坐旁边的秦玏。

      此时的秦玏还琢磨着这个幻境怎么回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了好半天,眼见着下午的时间快过半,榆晚不闲聊了,改哄孩子了。

      他搭着眸子,不动声色地问:“你想听故事吗?”

      “可以。”

      “我这里有三个,按时间倒叙来,你挑一个。”

      “都讲讲吧。”秦玏随口说。

      “好啊。”榆晚说,“第一个是驻边将军和地头蛇的故事。”

      “从前,某国有个将军,在营中表现出色,上头将军就提拔他,让他随行驻守边关。但因为长相偏清秀,所有人都不服他。就连驻扎地的地头蛇听了那些传闻也有了偏见,所以地头蛇很不喜欢他。

      直到那个将军赴边上任时,地头蛇才看出那个将军有些真本事,没真信了传言。但两人还是闹了好些误会,因为地头蛇的手下不怎么安分。

      某次,将军被人所害,差点命折,幸而命大,还被地头蛇搭救一番。但将军不知道其中所以,以为自己这一遭是地头蛇的手笔,哪怕地头蛇尽心尽力照顾他,伤好了后还是按着地头蛇打了一顿。

      后来发现是误会,将军愧疚不已,打算找地头蛇赔罪。误会解开后,两人感情也愈渐深厚,过了好些太平日子。只是好景不长,地头蛇被诬陷,下了狱。后来被将军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残废了。

      再后来,边关打仗,死了好些人。将军就远赴疆场,地头蛇待在深院里,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后的结局是,将军战死沙场,地头蛇日薄西山。他们死在了同一天,同一刻。”

      秦玏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这个故事。

      “第二个是富贵少爷和他护卫的故事。”榆晚闭着眼睛继续说着,“从前从前,某国有个大户人家,大户人家里的老爷,膝下有二子。

      嫡子为人圆滑,颇受宠爱。二子容貌怪异,自幼丧母,被视为不详,老爷就没怎么管过他。府里的下人个个眼尖,对他也没摆过什么好脸色。虽然身家富贵,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少爷十四岁那年,出门游玩,被大哥所害,误入了一个野山山洞。山洞里尽是野兽骸骨,少爷佯装镇定,实际上怕极了。不过活了那么久,总算运气好了一次。在那儿,他没碰上野兽,碰到个野人。

      野人年岁和他差不多大,没什么坏心思,捡回来的果子还会好心分给他。两人就这样在洞里相依相偎过了四五天,富贵少爷都准备就那样在山洞里一同当野人了。不知道是老爷仅存了一点良心,还是迫于外界压力,最终还是派人去找他。

      那个相依为命的野人被他收为府中护卫,天天带在身边。富贵少爷见他身手巧,还给他找了个师傅学武,护卫好歹争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头脑也聪明,成了府里甚至外人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后来,那家人犯了事,要被砍头。老爷带着大儿子跑了,只留了那个富贵少爷应对塌天大祸。如果护卫在他身边,他们可以逃的。但是在那之前,老爷要走了那个护卫。

      上头带人抄家那晚,少爷一直在等那个护卫。不巧的是,没等到,少爷被抄家的当朝权贵杀了,匕首穿喉。护卫找到机会回去的时候,给少爷收了尸,在新坟前,抱着墓碑也自尽了。”

      “你——”秦玏听到半截时就神色突变,想说什么,但榆晚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第三个故事是穷苦书生和学生的故事。”榆晚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了,但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

      “从前、从前、从前,比第二个故事还早以前,打北边,有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叫昔鸟庄。

      昔鸟庄里有个书生,几次考取功名,都被他人顶替。他无权无势,对抗不得,最后只能愤恨放弃,隐居埋名,当了个教书先生。

      村里的学生都很敬重他,他也都悉心教导。有个学生年岁数一群人里最大的,却甚是调皮,老是惹书生生气,所以书生不怎么喜欢他,但也不会偏心眼不待见他。

      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安分日子勉强过活。但总是有不安分的找上门。那些稍微有钱有权的大户人家,听说了书生的名声,好几户来找他,让他替考功名。书生拒绝了,但那些人不依不饶,每天去叨扰他,甚至大打出手。

      书生被逼得无法,都准备搬家了。谁知那个调皮学生,拿着竹竿用着蛮劲把人全打跑了。虽然也负伤惨重,但好歹那些人不敢来惹他们了。那以后,学生变得乖巧,书生也渐渐对那个学生改观,两人相处甚是融洽。

      书生早年抑郁成疾,憋了心病身病,落来一身病根,咳疾不愈。学生到处给他求方子,但是没什么作用,效果微乎其微。后来,书生愈渐病重。

      那个阳光正好的午后,他强撑着看着学生背影远去,才闭上眼睛,就那样走了。”

      “其实还有第四个故事。”榆晚顿住,连带竹椅也不晃了,没再继续往下说。

      “关荣……”秦玏闭眼抽了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这两个字挤出来的。

      “第四个是关于狐妖和兔子的。”关荣周身被湮尘覆没,褪掉榆晚的模样,换回了原来的一身,“但是那个故事你知道。”

      “你又骗我……”秦玏死死盯住他,捏着拳,哆嗦着唇,“你可真混蛋。”

      “对不起。”关荣不敢睁眼,他不敢看秦玏。

      秦玏是真的气极了,平复几轮,声调都变冷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关荣毫不掩饰地说:“在你说我抱着你啃的时候。”

      但凡在那之后,秦玏只要再一次试探找关荣的位置,他就会发现,关荣的就在这儿。

      但秦玏没有,他不知道,关荣早成了榆晚。

      或者说,关荣早归体了。

      秦玏幽幽问:“之前为什么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

      关荣还是不睁眼,头侧向一边,任由眼泪滑落,声音轻又缓,答非所问地说:“我只是想让这温存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大口大口呼吸,极力克制着,没啜泣出声,肩膀还是止不住微颤。秦玏纵使有恼怒,见了他这模样,也登时熄了火。

      秦玏知道自己这副德行。

      不管是关荣还是榆晚,这人过得本来就已经够苦了,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何必还要延续这份痛苦呢?

      秦玏掰着他肩膀,想把他掰回自己跟前,关荣却索性翻了个身背对他

      秦玏绕着竹晃床跟着换了个方向,半跪在他跟前。

      关荣蜷住不动,用手臂挡住整张脸。

      秦玏去挪他的手,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用着哄孩子似的口吻轻声细语说:“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跟我讲,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想对策。你不要一个人全揽下,也不要老是瞒着我,好不好?”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都清楚,谁都阻止不了最终结局的走向。

      这些话在绝对结果面前,无足轻重。

      “我舍不得,”关荣说着不搭边的话,“但也留不住。”

      如果美梦过后将面临的是无尽深渊,没有人会愿意醒。

      秦玏抓起他的手,莫名心慌。

      关荣慢慢坐起身,抚摸着他的脸,拇指在他脸上来回摩挲。

      好一会儿,他端着秦玏脸,轻啄唇角,分开时候笑了笑。

      一个开怀又无法释然的笑容,笑得很无奈又别扭,眼尾的泪一下被挤落。

      “你我终要分别。”关荣哀叹着,语气里满是无法。

      “不要……”秦玏喃喃道。

      关荣抬头,望着绿苞未发的梧桐树,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虚空一握,一枝缀满绿芽的梧桐枝落到他手里。

      他塞给秦玏,笑笑说:“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愿你……”

      他哽咽住,转笑为哭,好久好久,终究说不出完整的后半句话。

      秦玏哑口无言,只摇头,捧着梧桐枝反手拉住他,目光在他脸上慌乱扫过,生怕他下一秒就会随风飘走。

      可他还是没能抓住。

      只一瞬,竹晃床空了,关荣闪身到了竹舍木阶上,他一抬手,面前落了个结界。

      腕转间,他空手化出一样东西。

      “灭兇刃……”秦玏追上去时见到这东西,双孔猛缩呼吸呆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可他明明试探过,那把刀在自己身上的,为什么会在关荣手里?

      他动了动手,明明在体内的刀却怎么也化不出来,一遍又一遍,他还是没能召出来。

      秦玏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梦,神经末梢被掐断,整个人开始恍惚,提着心胆几近疯癫,看着双手嘀嘀咕咕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吗?你的东西认我。”关荣说。

      大概从灭缠刃被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秦玏的东西几乎都认他了。他之前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刀还真能让他带走。

      就连秦玏自己也没能算到。

      关荣说:“你能标记我,我也能在你身上做手脚,让你生出灭兇刃还在你身上的错觉。”

      如果没有见到秦玏,他回到榆晚这一世时,就会毫不犹豫把灭兇刃插入自己脑门,结束这一切。

      但秦玏就那样活脱脱站在他跟前,他放不下,他贪心地想多感受这一番能暖活四肢百骸的情爱。

      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挂念,所以他准备自私地逗留,于是做了这么久的戏。

      关荣背对他,跪坐在地,反手握刀朝向自己。

      他将刀柄杵在地上,闭上眼睛,低额抵到玄尘附着的刀尖上。

      “不不不……还有呢,还有林皌……”秦玏思绪混乱,眼睛左右瞟动飞速思考,像是从绝壁石路里找生还之道,刨了半天只看见了那么渺茫的一束光,他自己都确定不了。

      “我、我……你消失后我就把刀拿回来,我等会儿还能再见你。我去林皌那一世找你,刀在我这儿,你就不会轻举妄动了。”秦玏空手比划,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有点语无伦次了,“我们就在那个幻境,一直在一起……哪怕堕入近虚无哪怕最后置身混沌,我们就那样一直在一起……你可别再骗我了。”

      他说得很直白,想得也很天真。

      可关荣不允许,他要把秦玏送出那个尽头。他不允许秦玏在幻境里辗转,以这么一种非常形式和他与厮守。

      “没有了,”关荣苦笑,刀身映出他滚落的眼泪,“没有林皌了。”

      秦玏以一种不能理解的表情看着他背影,浑身战栗,惊惧地缓缓摇头。

      “你刚刚不是问我去哪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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