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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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闪烁，密集的鼓点从地板传上来，茶几桌上的烟灰位移的少许。
男人缩在皮夹克里，立领挡住他的脖子，但这还不够。他似乎患有恐光症，拼命地远离包间内灯球反射的霓虹，只有视线坚定地注视着沙发对面。
半晌，他舔了舔过度饥渴而干裂的嘴唇：“您是……什么价格？”
对面的艳红色皮沙发上坐着的人笑了下。
东方血统的外貌特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头乌黑顺垂的长发，浓密的长睫与褐色的眼珠。
唯有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白色，像一层遇水即化的薄纸裹着青紫脉络。但这毫不妨碍他的美——这样的苍白让他更像艺术馆里珍藏的石膏雕塑，棱角分明，光影清晰。
“红帮不做人体买卖。”他道，浅玫瑰色的薄唇泛起一抹勾人的笑意。自他口中发出的声音镀过金属般的冷，仿佛凑近了就能嗅到来自石膏艺术品的冰凉气息。
男人禁不住咬住口腔内侧的一块肉，但那里早就被改造过，没有血的味道，只有令人作呕的放生皮肤的胶味。
低沉的鼓声与高昂的电子乐穿透包间的门缝，在充斥着高饱和度色彩的室内勾勒出隐秘欲|望的节奏。
他盯着那人，目光反复从他的脸庞，到纤细的长颈，再到被衬衫包裹的躯体与一双笔直支着的腿，不动声色肖想衣服下的躯体被碾压的动人模样。良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茶几桌上，接着示好地掏出另一沓：“以后还是您来，可以吗？”
这样的交易给大额“辛苦费”并不少见，但对方只拾起其中一沓数了数随手丢在一旁，拿出一个小盒子连着另一沓一起推回去。
男人连忙拿起盒子，只见其中封着仅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表面的涂层在灯光下反着镭射光泽，隐约可见一个字母——S。
他露出惊喜之色，顾不得去躲灯光，用颤抖的指尖扣开盒子取出芯片插在自己的后颈。掉落声淹没在音乐的节奏中，他的身体向后折过去，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记得给我五星好评。”沙发上的人说着站起来。
这是验货的常见方式，亲自体验能最直接地感受货的质量好坏，但这也表示这人赶不上明天的早八了。
就在这时——
咣！
枪声响彻包间，坏掉的门锁在地板上摔出脆响，失去束缚的门板像大风天的破布无力飘起，接着被一条长腿暴力踢开，猛地撞上墙壁，“砰”地弹了一下。
丛渊踢开门，举枪对着室内：“都别动，警察！”
说完他看清这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瘾君子瘫在一边，另一个人站着。后者那张脸连同白丝绸衬衫一起染了霓虹灯光绚烂的色彩，一块亮蓝色刚巧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窝间，把眼球衬成了一块剔透的琥珀。
□□没人不认识这张脸——红帮【虎】的副手，时鸿。
但在帮派间，人们称呼他最多的名字是——“食人虎”。
“丛警官，”那张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立刻被顺从的笑容取代，他眨眨眼睛，长睫落下一片毛茸茸的密影，影子边缘与他的语调一般柔软，“需要我配合检查？”
“警署接到举报违禁品交易，”丛渊不为所动，用冷冰冰的枪口示意他，“站在原地，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时鸿笑意不减，将双手举在两侧，琥珀色的眼睛含情脉脉盯着丛渊，但对方只是从他面前走过，伸手检查他的腋下、腰侧、转到背后。
丛渊撩起他的长发，动作顿住。
时鸿的衬衫背后毫无遮掩，大片白腻的皮肤裸露着。颈椎小巧的骨节撑起薄薄的皮肤，蝴蝶骨的轮廓似一对收起的翅膀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一条脊柱沟笔直地向下没入低垂的布料阴影，那阴影的样子惹人遐想。
撕扯不断的音乐中响起清浅的一声笑，美人对于这片刻停顿似乎很得意。
但下一秒，粗粝的枪茧划过那片皮肤，火自掌心烧起来，烫得那副与脸同样漂亮的身体轻微颤抖。
“真是下流。”时鸿轻声说。
丛渊收回手，掌心黑色的仿生皮肤纹路亮起绿光，这表示一切正常。
“为了防止你的身体里长着什么‘违禁品肿瘤’，”他道，“得罪了。”
接着抬头对门口戒备的一众人道：“全都带走！”
那帮人举着枪进来，分作两拨，一拨去搜瘫在沙发上的那个，另一拨打开箱子取出一只防爆圈，在时鸿厌恶的眼神中套在他的颈上。
“咔哒”一声，防爆圈感应到人体后收紧，指示灯亮起来，警察拿起设备按下几个按钮，防爆环便发出“滴滴”几声。
时鸿眼前的景色扭曲了一下，边缘一片彩色雪花划过，一条红色提示闪了闪：【生物信号受到干扰，义肢功能不可用】。
丛渊站到一旁看着众人动作，正盘算待会收工后的审问流程，只听一声惊呼：“有埋伏！”
只见那名瘾君子竟然动了起来，他像行尸走肉般肢体僵硬地举起胳膊，关节先打了个九十度的弯，生涩地把手送到后颈推出芯片。
沙发那边的警察们围坐一圈，纷纷举枪对着他，唯恐此人下一秒通过芯片做出生物信号攻击。气氛随着即将步入高|潮的音乐而愈发紧绷，随时破裂。
瘾君子睁开眼睛，不聚焦的玻璃眼珠茫然地扫过自己身边的警察，竟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而是不紧不慢打了个嗝，大着舌头抱怨道：“鸿哥，你这批货是假的啊——”
“不许动！”警察们冲过去压住了他的动作，连同嘴巴一起。
丛渊指尖勾着枪转了三百六十度，看向门口的美人，从那双眼睛里读取到不着掩饰的惊讶。
有意思，他勾起唇角。
数分钟后，警笛声撕破□□的遍天霓虹，被警车拦腰斩断的虚拟歌手在下一秒跳起舞来，巨大的佛像睁开眼睛注视着浮空车驶离的方向。
押运车后座，那名瘾君子终于从被假货的麻痹中缓过神来，留着口水嘟囔起来：“假货，妈的，假货，老子……老子□□你……”
他的立领在戴防爆圈的过程中被按倒了，此时露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那是长年使用电子成瘾芯片苏摩的典型面容，双眼无神，脸颊肿胀，青筋突出，肌肉僵硬。
根据监控显示，此人进入包间还不到1小时，而苏摩的作用时间是12-16小时，期间唯有销毁生物芯片才能打断程序层面的体验进程，由此可见那张芯片确实是假货，今晚的举报被晃了一枪。
前排，司机李光河从后视监控收回目光，看向副驾驶：“队长……”
丛渊，□□第十六警署公共安全侦查支队队长，摆了摆手：“我知道，回去验一遍，没什么线索就放人吧。”
没抓到证据，像这样的瘾君子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审不出一句真话来。这帮人的神经程序已经被苏摩给破坏了，未来会变成满大街发疯的赛博傻子。
这事蹊跷，线人是警署安排进红帮的内应，消息一向可靠。警署盯着红帮以来，此人传出过不少违禁品交易的消息，去年的游戏卡带给了鼠堂一记重创。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撼动红帮，警署在等更大的鱼，他们怀疑红帮涉嫌售卖苏摩，本以为今夜终于抓到了把柄，却是白跑一场。
丛渊看向后视监控，后排被金属栏杆隔开的另一边，时鸿垂眸坐着，安静地扮演一尊人偶。
眼前忽然晃出一个电话，耳朵里铃音嗡嗡作响。
“陈局，怎么？”丛渊接了电话，看见可视框中顶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
陈洪亮开门见山：“时鸿是不是在你车上？”
丛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这么快消息就传到您那去了，我接到线人消息，红帮今晚有大动作，正带了人准备回去审审。”
“小兔崽子，你在红帮的地盘抓人，”陈洪亮声音愈发洪亮了，“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丛渊挑眉：“红帮这么快就找您说情来了？”
红帮，□□第二大势力，这座城市的一半地区属于他们管理，而另一半归宝龙商会说了算，警署被夹在他们之间，执法的困难程度堪称古代的登月。
现在登月倒不是什么难事了，这个星球有八个月亮，隔壁星球有十个月亮，那个在夜晚发出白光的小星球被人们称为贫民窟，只有活不下去的人才会移民月亮，星舰路程不过半个小时。
“少耍嘴皮子。”陈洪亮说。
丛渊不服：“红帮跟我们有协议，贩卖毒品是违法行为，协议里写了我们有相关权力。”
“你这！”看口型陈洪亮似乎骂了一句，但没骂出声来，须臾他叹了口气，“是宝龙商会那边传的话。”
丛渊感到意外。
宝龙商会与红帮没有纠纷，但也没什么合作，除了最近传出来双方的太子与公主要联姻以外，尚无任何证据表明他们之间有着友好的关系。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时鸿本人与宝龙商会有关系。
车内警铃响起，李光河接了电话，丛渊应声挂了这边的，听见司机说：“丛队，接到报警，四成水区发现三名死者，疑似新型毒品导致。”
车内触控板上显示出案发地点的导航。
“把这两个人……”丛渊沉吟片刻，“把他们放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
神殿门口，两名赛博守卫站姿笔直，夜风拂过他们的机械躯体，白色月光下连接关节的零部件泛着光泽。
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交谈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神殿院落，自幽林秘径穿出来。
为首一人身着银灰色中式长风衣，数片下摆被步伐掀成一朵盛放的莲花。
待人走近，守卫弯腰低头不敢直视：“大人！”
“嗯。”时鸿摘下腰间的佩刀放在其中一名守卫手上，转身从另一人手中取过一只烛台。
跟在他身后的人披着长袍，未系扣子，露出胸前直蔓延到下巴与脸侧的恶鬼刺青，未作停留便径直走入殿内。
直到二人都走进去，守卫才敢直起腰来，他望向殿内人的背影，时鸿大人的风衣掐出细腰，似一只立于青砖上的白瓷瓶，脆弱纤细。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时鸿大人初被提拔至虎堂时曾有干部不服，那人是个赛博疯子，改造过的躯体足两米高，胳膊比时鸿大人的腰还粗。他们约定挑战，按照帮派的规矩，死生自负，结果不过三个回合，那名干部被卸了脑子，生物芯片掰成两半丢进了人造湖景里。手段狠得令人咂舌，连电子灵魂都给扬了，一点数据也没留下。
从那天起，没人再敢议论时鸿大人的不是。
烛光明灭，银灰风衣背后的猛虎刺绣恍然活过来扑食，守卫心下骇然，本能后退一步不敢再走神，这时才看清不过是有蜡烛熄灭而造成的光影变幻。
“主家给的那批货是假的。”神殿内烛光晦暗，时鸿拿起剪刀修剪烛芯，颤动发黑的火苗再次焕发生机。
将殿内十二支蜡烛一一修剪过，他拿起一把香放进烛焰里，片刻火苗轰然向上蹿去。他抬手抖香，明火随着动作熄灭，余下缕缕青烟缠作一股。
“你一点也不惊讶，”他声色平和，不像是在说一桩令自己遭了苦的事，“你早就知道那是假的，却还是交给我了。”
黑弥川走过来接过一半他手中的香，顺势捏了捏他的肩膀，手滑落下去揽住他的腰说：“别生气嘛，这下咱们就有理由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时鸿只是病得瘦，但不柴，在该有肉的地方有着薄薄一层肉，黑弥川的指腹细细揉捻温软的腰腹，兴奋从手指传达到他的生物芯片，形成一条心率加快的读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看见这位部下的第一天，黑弥川就对他起了兴趣。
那是五年前，时鸿还在主家做事，一个稍露头脸的小人物，本事远不及他的脸出名。
黑弥川去见他的父亲，主家大家长黑咫羽住在□□天城区，一处修建在城市上空的岛屿，由黑氏一族私人所有。
天城区的中式大院，他穿过前院，绕过造景花园，听见一阵细密软弱的咳。黑弥川站在远处看，池塘边的青年咳得面上一层血色，掌心里的鱼食悉数抖落，引得塘中鲤鱼前赴后继翻腾扑抢，数条被挤得跃出水面。
片刻，那青年从腰侧掏出一只手帕擦嘴，黑弥川调节义眼的画面，看见一抹洇开的艳红。
那兴趣自然不是源自于性，而是在这个义肢流行的年代，这个美人却有着一种时常咳血的不治之症。
怎么会有不治之症呢？肺病换肺，心病换心，血来自于哪里就换哪里难道不能治好吗？
再不济，还能更新生物芯片的。
他打听此人是谁，想要告诉他红帮就有能换义肢的医生，一番下来却听说此人是老爹的新宠。
也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时鸿明白了从昨夜到今夜发生的一切，他像条狗一样被黑弥川耍得团团转。
“啪”的一声脆响，他拍掉黑弥川的手，往他身后退了一步：“要是明小姐知道你对手下的男人感兴趣，会不会与你退婚？”
“她只会感谢我给了她一个摆脱家族婚约的理由，”黑弥川忽然咬牙切齿起来，“你以为那女人是什么需要你保护的千金大小姐？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皇，还没结婚就快把我弄死了。”
撞钟声响起，黑弥川收了不正经的样子站得笔直，二人一同对着殿上的供奉鞠了三躬。
“我变成这场戏里的小丑了，好看吗？”把香插进香炉厚厚的积灰中，时鸿转身冷声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就一枪毙了你，祝神在上，我说话算话。”
黑弥川垂眸，隐隐刺痛沿着喉咙上浮，原来一把不知从哪来的小刀割破了皮肉。
或许是从手腕内侧掏出来的，他想，这把刀的刀锋很薄，戴在这人的手腕上一定很漂亮。
他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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