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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劫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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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烧透了整座宫主府,沾满污秽与血液的回廊里,洛渊正同一个红衣女子交手。
洛渊身上穿着的也是红衣,跟那女子是一套,这竟是一套同样式的婚服。
裴暻煜心下一跳,忽然想起那日彭瑞宇同他说洛渊要成亲之事,心脏一下子就被细丝悬挂到头顶,摇摇欲坠。
难不成真的要成亲了吗?
不对,他们在缠斗,根本不像一对即将结亲的眷侣。
裴暻煜几乎是下意识追上去,虽不知他们是何情况,但洛渊明显不是那女子的对手,他得帮忙。
他帮不上忙!
裴暻煜想将洛渊拉离危险圈的,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径直从洛渊身上穿过,无法触及他半分。
于此同时,洛渊和那女子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而裴暻煜自己也终于发现,他根本就无法触碰到这两个人,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切发生。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会触碰不到他们?裴暻煜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觉到这般无力,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被伤害,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试图叫喊出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那两个人好似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洛渊接招接得越来越艰难,他明明是有机会逃脱的,却好似故意纠缠着那个女子,不让她离开。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你疯了吗?”裴暻煜意识到这一点是心中大惊,冲他大喊道“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跟她纠缠作甚?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洛渊没能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我行我素。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洛渊脱了力,也成功激怒了那个女子,她的手卡在洛渊的脖颈上,不断用力,眼神阴狠至极,分明是要将洛渊置之死地。
洛渊已经失了力,脆弱脖颈落入对手的手中,呼吸愈渐困难……
裴暻煜冲上去想要阻止,却一次又一次从他们身上穿过去,一直一直看着他的小渊被人伤害,什么都做不到。
洛渊失了挣扎的力气,手无力下垂,那女子却大笑着将他推向水底,任由他沉入深渊。
裴暻煜当即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拉住那个沉水之人。
那湖水像是无尽的深渊,无形的藤蔓拽着洛渊不断向下,裴暻煜伸出自己的手,不断下沉想抓住他,离指尖只有一步之遥。
只差一点!
马上就能够到了……
小渊坚持住……
下一瞬,洛渊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远,他们的距离被迅速拉开。
“小渊。”裴暻煜大喊一声,翻身而起。
住在隔壁的彭瑞宇还以为自家主子遭贼了,囫囵爬起来提着剑救主,人到了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长剑映着彭瑞宇茫然的模样:“少爷?你怎么了?”
看着大汗淋漓的,难不成是做了噩梦?
裴暻煜缓了许久才从噩梦中走出来,不欲多言,摆摆手示意他回去休息。
见他这样,彭瑞宇实在放心不下,快步上前探过他的额温,确认人没有发热才稍安下心,当然,这个心并没有全安:“少爷,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必。”裴暻煜拒绝“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缓一会儿便好。”
犹豫片刻,见裴暻煜实在执拗,彭瑞宇摇着头离开。
转瞬屋里只剩下裴暻煜一人,刚燃起的油灯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墙边,竟是意外的孤寂。
梦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不敢想象真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会变成什么样,他绝对会疯掉的。
他的洛渊,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洛渊,绝对不能被旁人伤害,他得好好的,绝对不能受伤。
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去看一眼洛渊,至少得确认他平安无事,否则今夜怕是再难入眠了。
可是现下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歇下了吧!
裴暻煜心里乱糟糟,什么都没想好,但他实在无法平息紊乱的心跳,梦中那种心悸之感一直持续不断,洛渊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遍又一遍浮现在脑海,他快要被逼疯掉。
片刻后,裴暻煜合衣起身,也没喊彭瑞宇,直接翻墙到隔壁去。
令人意外的是,洛渊并不在自己的院子里。
白天里洛渊明明跟他说两天后走的,怎么现在人就不见?
裴暻煜没发觉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只是下意识地跑出去,寻找洛渊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外院会客厅这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裴暻煜不由得松了松,一口气还没松完,另一道清灵的女声却随之响起。
她似乎在笑!
意识到这一点,裴暻煜眸色沉了沉,摸到墙角,悄悄拉开窗子,透过缝隙观察屋内的情况。
洛渊正在为那位姑娘沏茶,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姑娘好似一直很高兴。
裴暻煜不高兴。
他幽怨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洛渊身上。
某一瞬,洛渊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谭悦仪察觉到他的异样,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洛渊摇摇头:“无碍,或许是太累了。”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幻觉,应该是幻觉吧,毕竟这才过去多久!
谭悦仪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外面的黑夜,顿感歉意:“都这个时辰了,对不住啊,一不小心拉着你陪我到这么晚。”
“没有的事。”洛渊朝她露出一丝笑意“跟谭姑娘聊天很有意思。”
“夜已深,回去歇着吧。”谭悦仪道“明日还指望你带我到别处逛逛呢。”
“好。”
跟谭悦仪告辞后,洛渊转身往自己院子的方向,期间总是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
他没在意,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卧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不满的声音:“她是何人?”
洛渊回头,看见裴暻煜正坐在桌案边,目光中包含幽怨,同方才他感觉到的那一瞬间视线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幻觉啊!
洛渊真切地感到了喜悦,于是低笑一声,不答反问:“你来作甚?”
裴暻煜:“…………”
洛渊轻慢的语气像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他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
许久,裴暻煜像是败下阵来一般,起身朝他走了过来,牵起他垂在一旁的手:“能不能不要走。”
“什么?”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依你。”裴暻煜抬起双眸,深深地望进他的心底“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别说两天,他一个夜晚都坚持不下去,根本无法想象这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生活的模样,根本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自己无法参与,亦无法插手,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洛渊却执着于问到一个答案:“为何?”
他想知道裴暻煜为何要将他留下,是因为习惯,因为从小到大的宠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要他承认他爱他。
裴暻煜如他所愿:“我知道这不应该,我们本来该是兄弟,可我实在无法当一个纯粹的兄长,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情感已然变质,贺景珩说得对,是我懦弱胆小,一直不敢承认对你的感情,现下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能不能别离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洛渊愣住了,似是不敢置信。
或许是想要的太过,以至于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并不敢轻易相信,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一碰即碎。
他怕这个梦会碎。
“小渊?”裴暻煜心里一颤,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检查一遍,并未发现问题“你……不愿意吗?”
“不是,我……”洛渊有些反应不过来。
贺景珩说要给裴暻煜一些刺激,两天的时间足够他考虑了,但这才过去四个时辰不到。
他本来并不相信贺景珩的办法可行,只是走投无路不得而为之,可现在却真的……
洛渊抬头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心悦于我?”
“是。”裴暻煜承认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便已经落在我心头,只是先前我不敢承认,以后不会了。”
洛渊怔怔地看着他,抬头抚上他的眉眼,一点一滴描摹他的轮廓:“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
若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美梦,他会疯掉的。
裴暻煜伸手抓住他的手背,让他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温度,朝他露出一个淡笑:“不是梦,从今往后,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伴侣,只要你需要我,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即便是要成亲,我们也只能同彼此结发。”
洛渊的眼圈倏然变红了。
他的期待得到了回应,多年来的渴望不再只是痴心妄想,这一次终于可以抛下那层虚伪的假象,以自己真正的模样站在他身边。
“怎么还要哭鼻子呢?”裴暻煜的指尖擦过他的眼角“被我给气哭了吗?”
“没有。”洛渊偏开头,并不承认“风沙入眼罢了。”
裴暻煜笑了:“这是在屋里,怎会有风沙?”
洛渊:“………………”
就非得要追根究底吗?懂不懂什么叫作适可而止?
见人快要被自己逗生气了,裴暻煜笑着转移话题:“那个谭姑娘是谁?夜半三更竟还要你作陪?男女授受不亲,于礼不合。”
洛渊好似闻到了一股酸味。
他没有立即解释,而是在一边的桌案旁坐下,舒心地为自己斟一杯茶。
于是焦灼之人成了裴暻煜。
他自然不相信洛渊同那姑娘有什么,他只是希望洛渊同他解释一番,可他却并未给自己解释,这让裴暻煜不受控制地觉得心慌。
半晌,裴暻煜在洛渊身边坐下,近乎幽怨地望着他。
洛渊给他也斟了一杯茶:“她是我表姐,近些时日会在洛府暂住,明日介绍给……”
洛渊顿了一下,不知为何,心里其实并不希望他们有接触。
临到头的话被收回,洛渊道:“日后让爹娘和府里的其他人接待她便成,听说家乡那边出了些事须得在我们这边借住一段时日,应该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
裴暻煜满意了,他对那位姓谭的姑娘是何人并不感兴趣,只要她同洛渊没有关系便成。
窗外皓月当空,已然是深夜。
洛渊有些犹豫地看向裴暻煜,问他要不要留下歇息。
以往这样的情况,裴暻煜都是直接翻墙回家的,本来就没几步距离,但是这一回有些不太一样。
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洛渊不想让他那么快离开,怕他离开后院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面对无边的孤寂。
裴暻煜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轻笑一声表示自己今夜不走,只不过……
“那我今夜歇在哪儿?”
洛渊不解:“这是需要考虑的么?小时候我们不是一直同榻而眠?”
裴暻煜:“……”好吧!身份的转变似乎也没带来太大的变化,至少在洛渊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待人在自己身边躺下,洛渊侧着身凝视他的侧脸,终于感觉到一丝真实。
他真的在自己身边留下了。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裴暻煜转过头,笑问:“怎的这般瞧着我?”
“没有。”洛渊不承认地垂下眼眸“睡了。”
裴暻煜看他紧闭双眼,一副说服自己已然入睡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伸手过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里无声说了句:“好眠。”
自洛渊表明心意时开始纷乱的心跳在这一刻终于陷进安宁,他当然是喜欢他的,无论将来面临什么,他们都会一起去面对。
总归不会离开他就是了。
……
天还没大亮,彭瑞宇咋咋呼呼的声音便将他们给吵醒。
裴暻煜捏着眉心起身,翻身下榻,彭瑞宇已经在没关窗口处冒了头:“少爷,出事了。”
裴暻煜压着要将人揍一顿的火:“你最好给出一个天不亮就吵闹的理由,否则扣你一个月的月俸。”
“……”彭瑞宇瞬间僵住,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段朗跑了。”
这事情可严重了,所以能不能不要扣他的月俸,他还指望这月奉去买点小酒喝呢!
洛渊本还闭着眼,听到他的话唰地一下坐起身:“怎么回事?”
见两人都起了,彭瑞宇干脆翻窗入室,快步至案边:“昨夜子时,有歹人闯入大牢,将段朗从狱中救走,狱卒一死五伤,衙门那边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裴暻煜沉下脸色:“是谁救了他?”
彭瑞宇摇着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晚些时候,江晚黎和贺景珩也来了,不出意外都是为了段朗越狱之事。
江晚黎还把江嘉宁给抱了过来,段朗失踪,她不放心把江嘉宁放在戏楼,还是自己看着比较安心。
此时的裴暻煜和洛渊已经洗漱完毕,坐在院子里面等他们,侍女们将早膳端上来,忽略那焦灼的气氛,倒是有一股意外的祥和之气。
江嘉宁没有大人们的烦恼,是最开心的那一个,趴在洛渊的腿上跟他说着自己在戏楼的见闻。
洛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注意力还是放在江晚黎他们这边。
江晚黎道:“劫狱之人应该是段朗的死士,那畜生养了许多保命的手段,现在不知是将自己藏进哪个老鼠洞里去了。”
裴暻煜:“只要他人还在城中,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只怕在这期间他给我们制造麻烦。”
毕竟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贺景珩摩挲着自己的扇子:“大家都多注意一些,段朗此人睚眦必报,他不会轻易算数的。”
洛渊比较担心别的:“我爹娘知道吗?”
他怕洛老爷和洛夫人受惊,万一段朗报复到他们身上可怎么办?
“我们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