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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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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梧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首位,只过这一场晚宴的主角却不是他,是他的妹妹--沉垣宫少主。
包括袁久麟在内的一众大臣,时不时就往阮岁柔他们那边看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的不对劲。
洛源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是他预感这一场宴席对自己来说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阮岁柔单手撑着自己的脸,望向洛源颇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思:“洛公子?”
洛源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他抓着手里的杯子,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没能找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他不太明白这一次的晚宴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主,少主。”袁久麟站了出来“臣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已可确认三月后的月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少主若是能在当日成亲,定能与所爱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洛源心里一颤,回头就看见阮岁柔亮闪闪的目光。
这是她的特意安排。
洛源心里已然有了定论,再扭头看向裴暻煜所在的方向。
裴城主的手好像被碎瓷片划伤,彭瑞宇正在给他包扎手掌。
离他们不远的贺景珩递了一包药粉给他们,压低声音叮嘱着什么。
裴暻煜就是在这个时候抬了头,同洛源的目光对视上,洛源明显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怒气。
洛源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会儿惹得裴暻煜情绪失控,坏了他们这么久以来的坚持。
“洛公子可是不高兴?”阮岁柔问,她的目光绕着台下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洛源身上“难不成洛公子并不想与孤成亲?”
“少主多虑。”洛源表情不变“洛某第一次成婚,只是在思考婚事需要作何准备。”
“这些便用不着洛公子烦心。”阮岁柔微笑“孤自然会将一切都处理好,洛公子只要乖乖当好新郎便成。”
洛源微微颔首,心却越来越冷。
“诸位。”阮岁柔站了起来“三月后便是孤成亲的大日子,在那之前,孤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明白吗?”
众臣忙起身跪下:“少主大婚,万事胜意。”
沈既白同裴暻煜也只能抬手作揖,裴暻煜攥紧拳头,用痛意迫使自己冷静,死死压着自己心里的怒火。
他想杀了阮岁柔,她怎么敢……怎么敢……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她不配触碰。
阮岁柔满意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台下跪着的一名臣子却突然口吐鲜血,摔倒在地上。
沉垣宫的医师忙上前去探脉,告知阮青梧:“尚大人这是被人下了剧毒,此毒恶狠至极,如今下官也已无力回天。”
“什么?”袁久麟拍桌而起“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是谁吃了这雄心豹子胆?”
阮岁柔伸手压了压,示意他火气不要这么大,又点了点那医师:“能否查出毒源在何处?”
医师忙跑到尚大人的方案边检查,最后找到毒药来源,就在尚大人喝的酒里。
阮岁柔摸了摸下巴,问道:“是谁将酒给尚大人送上来的?”
“扑通”一声,一名侍女跪倒在地上,疯狂对阮岁柔磕头:“奴没有杀尚大人,酒是奴送上来的,但奴真的没有杀尚大人,奴不敢杀人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抬头,伸手指向贺景珩:“奴方才将酒送上来时遇到了贺大人,贺大人还喊住了奴,许是那时候……”
“胡说八道。”沈既白抄起一个酒碗砸在那侍女脚边“谁给你的胆子污蔑荨菰域来使?”
洛源抬头看向阮岁柔,掩在桌案下的手拳头紧握,他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这么巧?
“若是孤没有记错的话,贺大人也是医师对吧?那他制作一些毒药应该很简单才是?”
那医师悄悄抬头看了眼贺景珩,对阮岁柔点了头。
阮岁柔眯起眼睛:“孤还听说,不久前贺大人曾与尚大人在街上起了冲突,是吗?”
沈既白还想开口,贺景珩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此时惹恼阮岁柔并不值当。
“尚大人当街欺凌弱小,贺某不过是制止了他,算不上冲突。”贺景珩站起来为自己辩驳“贺某与尚大人此前并无过节,更不会毒害他。”
“是吗?”阮岁柔笑了笑,朝他们走下来,伸手抓住贺景珩的手。
“阮少主这是在做什么?”沈既白伸手挡在贺景珩身前,冷眼瞧着他。
阮岁柔脸上带着一个瘆人笑容,她把沈既白的手甩开:“沈域主逾越了,孤同贺大人说话,还没有你插嘴的份。”
说完,她把目光放回贺景珩身上,挽起他的袖子,从袖子底下抽出一个小瓷瓶。
阮岁柔将那个小瓷瓶打开嗅了嗅,露出点微妙的表情,而后递给一边跪着的医师。
医师检查了一下:“回禀少主,这瓷瓶里的毒物,跟尚大人所中之毒,乃是同一种。”
此话一出,全场噤声,目光无一例外都落到贺景珩身上。
阮岁柔:“贺大人可要解释解释?毒害尚大人的毒药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
贺景珩看着医师手里的小瓷瓶,沉默片刻之后露出一个笑容,眼底已经了然:“阮少主……不知贺某何时得罪了少主,要这般陷害于我?”
阮岁柔眨了眨眼睛:“贺大人在说什么?孤可听不明白。”
贺景珩没再接话。
阮岁柔退后两步,朝身后挥了挥手:“来人,将贺大人带下去,好好把事情查清楚。”
“谁敢。”沈既白抽出长刀挡在贺景珩身前“阮少主,贺景珩是荨菰域之人,还轮不到你们动手。”
“可这里是沉垣宫。”阮岁柔微笑,她回头看向高堂“这里是话事人是孤的兄长怎么?沈域主这是要忤逆兄长吗?”
“把刀收回去。”贺景珩开口。
沈既白皱眉。
“把刀收回去。”贺景珩重复了一句“阮少主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我跟你们走便是。”
沈既白咬牙切齿:“你想做什么?”
贺景珩没理会他,直接动手将他的刀还鞘:“沈域主最近有些上火,还望少主莫怪。”
“那是自然。”阮岁柔欣赏着自己的手指“把贺大人带下去。”
有人走上前,就想要动手,沈既白也想动手,贺景珩不由分说地按住他:“不必,我会自己走。”
沈既白怒从心起:“贺景珩!”
贺景珩松开他的手,淡然开口:“放心,我不会有事。”
……
这不是贺景珩第一次踏入大牢,但只有这一次是被当作犯人关进来。
烛火昏暗,霉味浓郁,肮脏而潮湿,贺景珩很讨厌这里的味道,他靠坐在墙边发呆,默默忍受这肮脏的环境,什么都没有想。
这时,脚步声靠近最后在牢房门口停下。
“贺大人在这儿的日子倒是意外地过得挺安逸。”
贺景珩睁开眼睛。
阮岁柔就站在大牢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少主这是来看贺某的笑话吗?”贺景珩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他并不明白阮岁柔折腾这么多,把自己送进大牢的意义是什么。
仔细想想,他跟阮岁柔接触得并不算太多,自己也不曾得罪过她〈至少在贺大人认知里,他并未得罪过这位喜怒无常的少主〉,今日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意外。
阮岁柔手轻轻一挥,大牢门锁落地,她推开大门走进去,站在贺景珩面前:“贺大人这般精细佳人,跟这肮脏的牢狱环境,实在不相配。”
贺景珩抬头仰望着她,依旧缄默。
这种时候跟她搭话,只会让她更加兴奋。
阮岁柔对他的沉默表示不满。
僵持片刻,阮岁柔退了一步:“贺大人可想离开这儿?”
贺景珩轻笑,觉着她这话着实可笑:“少主不就希望贺某留在这儿吗?”
“可像贺大人这么俊的人儿实在少见,孤也实在不忍心看你受苦受难。”阮岁柔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这大牢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若是再用些刑……或许就不成人形了,贺大人若是变得像那些刑犯那般丑陋……孤也着实心疼。”
贺景珩心底觉得可笑,然而他实在没有心力去跟阮岁柔周旋,也没有甩脱她的手,而是直接问:“少主到底想要什么呢?”
“若孤想让你弃了沈既白,投靠于孤呢?”阮岁柔笑得无辜“只要你乖乖听孤的话,孤定保你一生无忧。”
一生无忧?
这个词怎么听怎么讽刺。
什么才叫做一生无忧?很久很久以前,贺景珩便已经知道,此生他注定跟这个词无缘。
贺景珩闭上眼睛,用沉默当作对峙。
“怎么?贺大人这般不希望看到孤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阮岁柔靠得更近一些,几乎贴在他耳边“贺大人就不怕孤剜了你的双眼吗?”
“阮少主。”贺景珩拂开阮岁柔的手“请你自重。”
阮岁柔:“???”
贺景珩抬眼,坚定地望着她:“恐怕要让少主失望,贺某生是荨菰域之人,死是荨菰域之鬼,这一生断不可能做出任何背叛荨菰域之事,至于少主想要贺某的性命,尽管拿去便是。”
阮岁柔:“…………”
她的眼睛里带着恶意和不解。
贺景珩并没打算就这样结束,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可阮岁柔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扼住了贺景珩的脖颈,恶狠狠地望着他:“你真当孤不舍得杀你吗?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便能够为所欲为。”
贺景珩:“那便请少主动手吧。”
若是死在这里……
也好!
若是他再也回不去,那便省得沈既白再因他而烦心,反正自己在与不在,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自己从来都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呼吸越来越困难,贺景珩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即将要掉落虚无……
阮岁柔突然一挥手,将他推倒,贺景珩双手撑在木床上,控制不住地大喘气:“贺景珩,别怪孤没提醒你,别给脸不要脸。”
贺景珩抓着自己右手,指甲掐进手背的皮肤,鲜血淋漓,他竟然还试图朝阮岁柔露出笑容:“怎么?少主就这么舍不得杀了贺某吗?还是说贺某这张脸已经将少主迷得神魂颠倒?”
阮岁柔眨了眨眼睛:“你在试图激怒孤?”
“……”
阮岁柔突然笑了:“激怒孤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
“你不过是一介医师,在这世上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阮岁柔欣赏起自己的手“能入得孤定眼睛,留在孤身边有何不可?”
贺景珩沉默,他刚才便已经给出答案,此时并不愿再重复一遍。
“你以为沈既白他救得了你吗?”阮岁柔冷冷地看着他“为了保全他自己,他不会救你的,还不明白吗?从你入狱那一刻开始,在沈既白那里,你便已经是废子了。”
“是吗?”贺景珩并不是很在乎,他朝阮岁柔扯了扯嘴角“可我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拜少主所赐吗?”
“这如何能怪得了孤?”阮岁柔好似很惊讶“该怪你那位百无一用的域主大人,追随孤吧!孤会让你成为万人之上的神明。”
贺景珩沉默。
阮岁柔冷静下来,她还有事情要做,不能被情绪控制:“不知道贺大人认不认识一种药。”
贺景珩睁开眼睛看她。
“这种药让两个人同时服下后便能将两人性命共享,同生共死。”阮岁柔声音放缓“贺大人可认识?”
贺大人:“你要这种药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要用到洛源身上……不对,洛源对他来说还没有那么重要……
阮岁柔眼神微黯:“孤不需要这种药,孤要的是解药。”
贺景珩顿了一下,默默移开眼睛。
“贺大人?”
“少主若是想要解药直接同在下说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一圈?”贺景珩微微抬眼“但是很可惜,在下并不认识这样的药物。”
“你在骗孤?”
“贺某不敢。”
阮岁柔眼神更冷:“这可是你父亲亲手制造出来的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贺景珩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少主或许不知,贺某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怕是要让少主失望了。”
阮岁柔:“……”
阮岁柔软硬兼施,她试图将贺景珩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却总是失败。
久而久之,阮岁柔也恼了,终于失去耐心,恶狠狠地望着贺景珩:“你当真以为孤奈你不何吗?”
她伸手从自己的袖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本不想用这玩意,毕竟孤也舍不得看贺大人受罪……这是你逼我的。”
阮岁柔将小瓷瓶的瓶塞拔出来,放到贺景珩鼻子下面晃了晃:“贺大人可认得这是何物?”
贺景珩顿了顿,脸色突变。
“看来是认得,那便好说了。”阮岁柔露出一点浅笑“那么……贺景珩,是你自己,还是孤帮你啊?”
贺景珩抬眼看她:“贺某有一事不明。”
“什么?”
贺景珩:“少主不是心悦于洛公子?为何对又在下这般……执着?”
阮岁柔愣了一下,忽而笑出声来:“孤是君,心悦多少人,孤说了算,不过……洛公子能够成为孤的夫君,贺大人却是不一样的。”
她手里还拎着那个小瓷瓶:“贺大人这是改变主意了?”
……
贺景珩唇色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求生不觉得求死不能的大劫。
是的!
就是大劫。
他闭着眼睛,背靠着墙,不知道的昏睡过去还是只是单纯的累了想歇一会儿。
“哥……”
贺景珩倏然睁眼,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被有心之人听到可是会惹来麻烦。
来人是洛源,他半蹲在贺景珩面前,眼圈通红。
贺景珩确认他冷静下来之后,慢慢把手放下:“怎么进来的?”
“我跟她说想来看看你。”洛源低下头,去抓贺景珩的手,感觉那双手冷得不像是他,明明他的手以前那么暖和,一点都不像他。
洛源心里一凉,将这人的双手都焐进怀中,试图将它焐暖。
贺景珩顿了顿,有些虚弱地开口:“她怕不是在试探你?”
他现在没办法大声说话,洛源得很认真很认真地倾听,才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不会,她想与我成亲,这段时间必然会哄着我。”洛源捧着他的手“别怕,我会救你出去,会救你出去的……”
贺景珩感觉他的声音都在抖,他想安慰安慰这个孩子,才张嘴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得洛源心惊胆战。
片刻后,鲜血溢出,满目鲜红,洛源瞪大眼睛,去扶他的脸。
贺景珩将他的手推开,漠然拭去嘴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竟然还努力冲他扯扯嘴角,试图露出笑容。
洛源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贺景珩轻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洛源抬眼:“你中毒了?”
贺景珩沉默。
“你中毒了是不是?”洛源好似执着着要一个答案,他抓着贺景珩的胳膊“是不是阮岁柔做的?”
“……”
“你告诉我啊。”洛源抓住他的胳膊“她怎么能这么对你呢?怎么可以……”
“我自己服下的。”贺景珩道。
“什么?”洛源瞪大双眼“为什么?”
“好啦!”贺景珩摸了摸他的脑袋,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不可以在这里逗留太久,会让他们起疑。”
“可是……我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洛源有些哽咽,望着贺景珩压着声音道“我去找沈……”
“别乱来。”贺景珩强硬地打断他的话“这不是你该管的,别耽误你自己的事。”
“可……”
“她不会轻易放过我,找谁都没有用,明白吗?”贺景珩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不能把其他人给扯进来“做好你该做的,若是你们成功了,还担心救不了我吗?”
“……对不起。”
贺景珩抓住他的手腕:“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
“别让任何人知晓我中毒之事。”
“包括沈既白?”
“包括他。”
“……为什么?”
贺景珩不答反问:“可以答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