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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动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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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珩倚靠着黑乎乎的墙壁，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干不干净这个问题，只知道若是不倚靠些什么，他会直接倒下。
太难看也太狼狈了。
举起手时五指已经看不清楚，不知道是因为环境太过昏暗还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这里连个能向外看的窗口都没有，分不清日和夜。
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麻木之感，目光定在牢房外的一盏油灯上，慢慢涣散，仿佛这样就能够减少几分他身上的不适。
或许就这样死去，对他来说会是一个好结果，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本身更痛苦。
不知怎么的，贺景珩忽然想起他和沈既白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多大来着……好似他们都还不到十岁!那会儿老域主竭尽全力给他们一个宁静的生活环境，不希望他们过早被这世道消磨。
那是对尚且年幼的沈既白和贺景珩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时候。
小时候的沈既白没有现在这么冷情冷意，贺景珩那会儿没有朋友，身处漩涡中的人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就只会跟在沈既白身后到处跑。
沈少主倒也乐意带着他，好像从来都不会腻烦，整天拉着他一块招猫逗狗。
老域主管沈既白管得严，不愿意让他随便跑出府去胡闹，为了让他能安安稳稳待在府里，干脆在域主府给贺景珩也置办了一个住处，让他过来陪着沈既白一块用功。
不过……老域主可是有些太放心贺景珩，以为他能够管住沈既白，谁曾想看起来那么乖顺听话的一小孩，还真就那么乖顺听话。
可问题是谁的话他都听。
老域主让他陪沈既白待在域主府里他听，沈既白让他陪自己偷溜出府，他也听!
月荷同黎筌那会儿还小，沈既白不知从哪个犄角冒出来的鬼主意，让两人装扮成替身，穿上他们俩的衣服待在域主府内替他们温书。
贺景珩从小就修习医术，玄力低微，小时候身子骨更弱，沈既白干脆就背着他往外跑，任何需要动手的场合都是他挡在前面，从未让人动过贺景珩一根发丝。
走在街上，沈既白总害怕他会被人拐走，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时刻确认他的安全。
某一次，沈既白再一次偷偷把贺景珩哄上街，他知道自家父亲当日有公务要处理，顾不上他，自觉得了大赦，于是大摇大摆在街市晃悠。
“那个玉佩真好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贺景珩一眼相中了那块玉佩。
一只狐狸携月的模样，精致温润，很招人喜爱。
“喜欢吗？”沈既白问。
“嗯。”
“那我买给你。”
沈既白掏出自己的月钱去问那边的店铺掌柜，不知是不是看他们年纪小有意要坑他们一笔，一个小小的玉佩竟然要沈既白一整月的月钱。
沈既白这边正犹豫，想跟这老板好好讲讲价，那边拐角却走过来一群身着富贵的人--老域主一众正往这边走过来。
不是在谈公务吗？怎么出现在这……
贺景珩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
当然了，他这行为无疑是在掩耳盗铃，把脸捂得再紧，老域主也不可能认不出他们。
老域主只一眼便将他们认出来，朗声喊道：“既白、景珩，你们不是在府里温习功课……”
一句话还未喊完，沈既白转身拽着贺景珩就跑。
贺景珩脑子一片空白，跑着跑着却跑不动了。
沈既白一直留意着他，见状赶紧停下，在他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
不必了吧!就算被抓住……那又如何？域主又不会把他们怎么样，顶多多抄几篇课业就是了。
况且，他们始终还是得回去的。
但沈既白坚持，贺景珩没多犹豫就趴到他的背上。
两人就这么在大街小巷里逃窜，一点世家公子的贵气都让他们抛弃得干净。
确认老域主他们追不上来，沈既白终于把贺景珩给放下，双手叉腰，看起来很高兴：“好刺激。”
贺景珩靠墙站：“这会儿回去，域主大人恐怕会更生气。”
“不管，过几个时辰气自然就消了。”沈既白大大咧咧一摆手，然后把手握成拳放到贺景珩眼前，双眼亮晶晶“猜猜这里有什么？”
“？？？”不是很想猜。
“猜猜嘛!”
“我猜不到。”贺景珩诚实地回答。
沈既白手一松，一个玉佩从他手里掉下来，在贺景珩眼前晃呀晃--是刚才他看中那个狐狸玉佩。
贺景珩高兴接下，接着又很怀疑地看向沈既白：“这该不会是你顺的吧？”这行为可不好。
刚才兵荒马乱的，明明还在跟掌柜的讲价呢!怎能这么快就拿下。
“胡说什么呢？”沈既白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玩意可花了本少主一个月的月钱，这个月你得把你的月钱分我一半。”
贺景珩震惊“凭什么，又不是我要你买的。”
沈既白也震惊：“忘恩负义啊小贺大人。”
“……”小贺大人无奈扶额“行了，什么时候没分过给你。”
“这还差不多。”
“景珩，你以后想要什么都跟我说，我一定都给你拿到手，不管多难得到的东西，我都会寻来送给你。”
“真的？”
“真的。”
“好。”
少年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时间的巷陌之中，慢慢地就看不见来路，找不到归途。
贺景珩手伸到腰间，将那块玉佩拾起握在掌心。
自少年时起，这块玉佩就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无论后来发生过多少事，他从来没有拿下过这块玉佩，即便沈既白已经不记得这块玉佩是怎么来的了。
更可悲的是，沈既白还曾问过他，这块玉佩对他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是不是重要的信物。
他已然忘记那是他少年时的亲手赠予，岁月漫长，什么都会变。
直到那时贺景珩才真正明白，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们不会永远都是少年，何况他心悦的少年并不曾心悦于他。
他们之间好似隔着十万大山，根本就没有可能。
贺景珩将手里的玉佩放下，靠着墙浅歇，心想：就让这玉佩当作他的陪葬品吧!连同那一腔妄想一起葬于泥泞之中，永远不见天日。
其实这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
“这是你所要求草药和山洞，何时能够开始？”袁久麟背着手站在山洞里，脸上对裴暻煜的怀疑从不曾消退。
“随时可以。”裴暻煜应了一声“还请袁大人先行离去。”
袁久麟皱眉：“老夫必须留在这儿陪伴宫主。”
“修习秘术只能有我们两人在，若是大人也在，很容易走火入魔。”裴暻煜不动声色地威胁着他“袁大人这是希望看到宫主大人因你而走火入魔吗？”
袁久麟：“……”
这时，阮青梧突然抬起手，朝袁久麟摆了摆，示意他可以先行离去。
袁久麟皱眉，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阮青梧却并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孤心中有数，你到外面守着。”
袁久麟别无他法，阮青梧的话总不能不听。
他朝阮青梧拱了拱手，甩袖而去。
阮青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洞里，将目光收回：“孤警告你，别妄想在孤面前耍心眼，否则孤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死无葬身之地。”
“裴某明白。”
裴暻煜默不作声，将袁久麟准备的草药拿出：“阮宫主，开始吧，跟随裴某一块默念心法……”
九天聆吾命，上有求玉情。
促召唤千真，俱于携帝庭。
监察破万邪，理归摄气生。
若无有不祥，万世辞神明。
青苍未有道，敕敕纳神兵。
莫使盛年殇，永处倚福龄。
注上永生籍，勾不落死名。
……
大约是过去了三四个日夜，裴暻煜蓦然睁开双眼，眼底的冷意无处可藏，他从石床上下来，指尖忽现一把匕首，默默抬起手。
于此同时，交错复杂的打斗声自山洞外传来，一阵劲风自身后涌现。
就是这时，裴暻煜将自己手里的匕首刺向阮青梧……
预知到危险，阮青梧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闪身躲开，裴暻煜的匕首刺在石床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同一时刻，一把长刀朝阮青梧的命门切来--沈既白赶到了。
阮青梧冷眼闪开，恶狠狠地盯着裴暻煜看。
裴暻煜收起匕首抽出长剑，跟沈既白一块进攻，刀刀致命，却始终没能伤到对方分毫。
沈既白的脸色变得十分糟糕：“你不是对他下毒了吗？”
裴暻煜皱眉：“毒性已经随着他的运功潜伏于体内……”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直没有反应，好像那些毒对他不曾起作用。
阮青梧站直身体，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冷笑一声：“荨菰域和星渡城？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裴暻煜脸色一冷：“阮青梧，受死吧。”
今日之事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再有回头的机会，无论到底能不能斗得过阮青梧，他们都得硬着头皮上。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提着刀剑运转玄术朝阮青梧攻击过去，可他们本就不是阮青梧的对手，即便是联手了，也没有起很大的作用。
阮青梧嗤笑一声：“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刀剑靠近他之前，阮青梧猛地一挥袖，两人便让一股无法看透深浅的玄力裹住，不由分说地甩了出去。
裴暻煜和沈既白一同摔到地上，吐出鲜血。
这就……败了吗？
好不甘心啊!
裴暻煜抬头，看到沈既白一手撑起来，抬刀插到地上，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裴城主，孤说过你这个计划成功率极低。”
他们在赌一个渺茫的希望，只是很显然，现在这个希望，要没了。
此时裴暻煜脑海里浮现的是裴洛渊的模样，要是他死在这里，裴洛渊该怎么办？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吗？
阮青梧抬起手，一步步朝他们走近：“聊够了吗？没聊够的话，那便一块下去聊。”
说着，抬手就要取他们二人的性命。
这时，一个无形的木偶突显，木偶手持数道符咒挡在裴沈两人面前，替他们承受了那致命一击。
“什么人？”阮青梧实在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这是要造反啊!
“洛源？”阮青梧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
洛源沉默片刻，从黑暗中走出来，挡在两位哥哥身前。
“原来你竟是他们的人？”阮青梧哈哈大笑起来“袁久麟说得没错，小柔果然看错了人。”
洛源只想保护自己身后的哥哥。
“也好……”
阮青梧显然不打算继续同他们废话，来一人便杀一人，现在三人，正好一块儿解决，就从站在最前面这一位开始。
“小渊小心……”
裴暻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哪来的毅力，即便明明已经重伤，却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将洛源拉进自己怀里，转身把后背暴露在阮青梧面前，挡到洛源身前。
那一刻，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这人在自己面前出事。
就在这时，裴暻煜手上的墨玉手镯却莫名发出耀眼的光芒……
阮青梧耳朵上的耳玦也同样感受到召唤，散发出明媚的光泽。
“别伤害他们。”有一个声音在低语。
仔细一听，那好像是阮青梧的声音，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对不起，我会保护你们的。”
谁在说话？
你是何人？
裴暻煜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花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裴暻煜总算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心中忽然一凉。
小渊呢？
他去了哪里？
裴暻煜在黑暗中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前：“小渊？”
他是死了吗？
那么他的小渊去了哪里？
裴暻煜设想过许多遍自己死后的模样，但他从来没想过裴洛渊会站在自己身边亲眼看着。
这对他来说，太过了!
要是裴洛渊活下来，日后想起那一幕，该如何自处？
“小渊？”裴暻煜在黑暗中喊了一声“洛渊……”
踉踉跄跄走了许久，裴暻煜突然一脚踩空，毫无预兆往下坠，一种无法控制的失重感萦绕在心头。
裴暻煜唰地一下坐了起来，猛地睁开双眼，一扭头就看见身边一抹白色。
“小渊？”
裴洛渊就蜷缩着躺在他身边，头发变回原来白色，额饰红绿交加，那么亮眼又那么安静……
裴暻煜手有些抖，他伸手搭在裴洛渊的脸上，小心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裴洛渊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哥……”
裴暻煜一把抱住了他：“抱歉，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没有，哥哥不要自责。”裴洛渊赶紧开口。
“这是何处？”许是见他们拥抱得太久，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沈既白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裴暻煜回神，心中的焦躁也被压了下去，终于放开裴洛渊，这才有心思关心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们好似是在一片林子里。
裴洛渊扶着裴暻煜的胳膊站了起来：“我好像看见哥哥的镯子同阮宫主的耳玦一块……”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只是觉着它们好似并不危险，甚至是在保护他们。
而后裴洛渊就失去意识，也不知道自己的发色为何会突然变回原样，明明药效还没有消退。
裴洛渊摸了把自己发丝，还有些恍然。
沈既白：“失去意识前，孤好似听到了几句话。”
“孤亦听见，好似是阮宫主的声音。”裴洛渊回忆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他说救我们……”
裴暻煜皱起眉。
“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这里就属于我们几个，要不要在林子里立个路碑？”
“不必吧!小心日后被人唾弃，遗臭万年……”
“怎么会，你想太多。”
裴暻煜好似听到十分耳熟的声音，但一时间竟忘记自己究竟在哪听到过这个音色。
还有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感。
回身朝声音的源头走过去，越过那几片树丛，他快步跑过去。
“哥……”
沈既白同裴洛渊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树丛后面是一面大斜坡，那边站着坐着好几个人，他们似乎很开心。
裴暻煜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那一男一女，他们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几次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后裴暻煜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颤抖着道：“爹、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