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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各自安好 ...

  •   湖水刺骨的冰寒,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从胸口蔓延向四肢……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股难受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裴洛渊费劲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沉垣宫那个院子的门口。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落水了,那时候玄力耗尽,力气也已经没有,沉没到水底。

      是谁救了他吗?
      想着,裴洛渊不由得心思落回阮岁柔身上,若是他她再同自己纠缠久一会儿,他或许就真的拦不住她。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这边正想着,门口那边传来一些动静。
      扭头看过去,裴暻煜一众脸色阴沉着走进来,让裴洛渊在意的是,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
      从动作上看,他很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那人,看起来很是珍惜。

      裴洛渊忽然有些不大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这股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同他搭话。

      不料裴暻煜却跟没看到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就连跟在他身边的江晚黎和彭瑞宇也都无视了他。

      怎么会如此?
      裴洛渊莫名地觉得心口发冷,他试图开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哥?晚黎姐姐?”
      还是没有,他们疾步往前,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这究竟是怎么……他们从未这般无视过自己。
      他好似看到裴暻煜袖间垂下了一缕白色,正随风轻晃,好似是发丝。
      有什么在脑海中猛然炸开,裴洛渊心里一颤,他好似意识到什么,跑了进去。
      裴暻煜小心将人放到榻上,手扶着他的脑袋,一点点放下。

      直至此时,裴洛渊终于看清被他抱着那个人的面容--是裴洛渊。

      怎么可能?
      他明明就在这里,榻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自己?
      裴洛渊心里冒出无数个问题,很快这个问题渐渐消散。

      他走到裴暻煜身边,一边喊他一边试图用手去碰他,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手从他身上穿透过去。
      原来……榻上躺着的人真的是自己。

      裴暻煜静静地看着那个本该被自己细心呵护长大的孩子,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兑现自己承诺,不但让他卷入这一切事端,还害他丢了性命。
      他握起裴洛渊的手压在心口,声音已然暗哑。

      得很仔细去听,才能听清楚他低语的话音,裴洛渊离他很近,总想去拉他的胳膊,所以他听到了。
      “你醒一醒好不好?不要丢下哥哥一个人。”裴暻煜将裴洛渊脸上湿漉漉的发丝拨开,轻捧着他的脸。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他最后的家人,为何要将他最后的家人也给剥夺?为何连最后的希望都不肯给他留下?
      “我什么都答应你。”裴暻煜压着自己的声音,他无法再像那般冷静“只要你愿意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就在这儿。”裴洛渊跪坐在榻边,同样崩溃“哥,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原来生与死之间隔着的是这样的鸿沟,明明就在身边,却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意识不到对方的存在。

      可是明明他就在这儿啊。
      为什么都看不到他?
      为什么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裴洛渊扭头去看江晚黎,试图将她唤醒:“晚黎姐姐,你理理我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话音刚落,江晚黎突然朝他抬起头。
      裴洛渊激动了起来:“你看到我了是不是?晚黎姐姐……”

      然而江晚黎却略过他,在裴暻煜面跪下:“求城主责罚,若是晚黎能早些赶到,或许少主就不会遭此一劫。”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不断落下。

      裴洛渊看得心里难受,总试图伸手去将她扶起来:“晚黎姐姐,你别这么说……”
      始终是徒劳,他什么都触碰不到。

      裴暻煜目光实在定在榻上那人身上,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或许听到了,只是不愿意回应。

      江晚黎缓缓将头垂下,先是小嘉宁,后又是洛渊,同样痛苦她承受力整整两遍。
      若是可以,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他明明还那么小……

      江晚黎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下水将裴洛渊捞上来的,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头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好像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只剩下一片茫然。
      裴暻煜寻过来时,她正在给裴洛渊输送玄力,可对方根本没办法接受,送进他体内的玄力全部外散流失。

      裴暻煜从她手里抢走了裴洛渊,靳老让她赶紧跟上裴暻煜,自己拉着彭瑞宇匆匆忙忙离开了宫主府,至今未归。

      江晚黎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在一点点凝结,她在不断地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快一些,为什么自己总是慢一步……
      要是她能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能把人给救下来。

      半个时辰过去,他们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像木雕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靳天梵带着彭瑞宇跑进来,身后是背着贺景珩的沈既白。

      “煜儿让开,让景珩给看看。”
      裴暻煜已经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他的声音。
      靳天梵直接上手将他拉开。
      贺景珩快步上前,伸手搭在裴洛渊上的手腕上。

      “景珩哥哥。”裴洛渊仰起头看他,眼睛一亮“太好了,你没事。”
      这话说完,他便看到了贺景珩惨白的脸色,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好。

      准确来说,这一屋子人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正常的,自己尤其严重。
      裴暻煜骤然回神,扭头看向贺景珩:“可有办法?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去寻。”

      贺景珩张了张嘴,却控制不住咳嗽了起来。
      沈既白快步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

      半晌,贺景珩停下咳嗽:“脉搏消失,生命迹象全无,是天衰之相咳咳……”一般人早已经无力回天。

      裴暻煜指尖不断颤动,他不断摇头:“贺大夫……救救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能救他。”
      贺景珩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咳声:“你们先出去,靳老留下。”

      众人茫然。
      “滚出去。”贺景珩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自己的嘴“听到了没有。”

      裴暻煜果断退后一步:“拜托了。”
      彭瑞宇和江晚黎跟随着他一块离开,沈既白有些犹豫,但见贺景珩表情坚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景珩哥哥?”裴洛渊想伸手去扶贺景珩,手却又一次从他身上穿过。
      靳天梵抬手将门甩上:“可需老夫做些什么?”

      贺景珩手没有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拜托靳老借我半身玄力。”
      他的玄力已经枯竭,加上毒障缠身,约摸没个一年半载没法恢复,而榻上这人莫说一年半载,他是半个时辰都已经等不起。

      靳天梵运转起玄力,压在贺景珩后脑勺,源源不断地玄力被输入贺景珩体内。
      片刻后,靳天梵收回手:“可够?”

      “够了。”贺景珩给自己喂了颗药丸“还请靳老离开这里,贺某需要单独为少主诊治。”
      靳天梵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裴洛渊看到他从药箱里取出一瓶什么,喂自己喝了下去。
      “你在这里对吗?”贺景珩突然开口。
      裴洛渊回头看向他:“你能看得到我吗?”

      他激动了起来,试图去抓他的胳膊:“哥,你能看得到我对不对?”
      然而贺景珩却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从药箱中取出长针,一根一根扎到他身上。
      “我曾听说玄力高深人,魂魄在死去后十二个时辰内会跟着自己的尸身,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消散……”

      他其实不能确定裴洛渊的玄力到底能不能支撑他的魂魄留下,只能赌一把。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贺景珩运起玄力,将银针散到空中,数根银针落下扎到裴洛渊身上,缓慢旋入。

      这是第一步,贺景珩将靳天梵输送给他的玄力尽数抽取出来,源源不断打入裴洛渊的筋脉之中,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惨白。

      裴洛渊见状,心脏揪起来,他想说让贺景珩住手,不要救他了,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撑不住。
      贺景珩突然大咳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半跪到地上,指间有鲜血溢出。

      “哥?你怎么了?”裴洛渊被吓一大跳,他没办法看着贺景珩自虐一般为自己治疗。
      他的手一次又一次从贺景珩身上穿过,什么都做不到:“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外面有人吗?快救救他……”
      “哥……”
      “你别这样,我害怕,洛渊害怕……”
      “快来人啊……”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但贺景珩的咳嗽声被听到了。
      沈既白敲了敲门,询问他的情况,声音中带着上急色。

      “无碍,别进来。”贺景珩轻呵了一声“都别进来。”
      沈既白:“发生了什么?”
      贺景珩依旧回道:“没事,别担心。”

      他从地上爬起来,用手帕将自己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
      重新催动玄力,输送进裴洛渊的身体里。

      渐渐地裴洛渊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自己捆绑起来。
      贺景珩又控制不住开始咳嗽,有种愈来愈严重的趋势,他强行将那阵难受压下,他翻出一个小瓷瓶喂裴洛渊喝下。

      那股束缚着自己的力量好似越来越明显。
      贺景珩露出一点笑意,但很快便让无法控制的咳嗽声给压了下去。
      他终于还是撑不住,撑着榻边缓慢坐下,头靠着床榻,缓缓闭上了眼。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好。

      “哥?你醒醒……”裴洛渊心惊胆战,他总觉得贺景珩这脸色看起来异常危急。
      就在这时,贺景珩手往下垂,将榻边的杯具推倒,摔碎在地上。

      下一瞬沈既白一众推门而入。
      “景珩!”
      沈既白快步冲到榻边,去查看贺景珩的情况。
      贺景珩虚弱得奄奄一息,手上的鲜血已经让他先一步擦去,沈既白没有看到,但是看到他的脸色就已经心都快要跳出来,抱着他转身就要走。
      然而贺景珩却拉住他的手,让他先停下。

      靳天梵转身过来,将玄力注入他的身体,帮他恢复。
      另一边裴洛渊依旧无声无息,看不出来一丝痊愈的迹象。

      “只有一个月。”贺景珩挡住了靳天梵的手,表示自己无碍,又咳嗽了两声“城主……我只能将他留住一个月,你们去找云梧云大夫,若是她能够出手相救……”

      贺景珩被自己的咳嗽打断了话语。
      片刻后他将自己的不适压下,尽力把话说完:“若是不成,这天底下无人再能救得了他。”只能为他准备后事了。

      裴暻煜抓着裴洛渊的手颤了颤,他不敢想象那个可能性。
      仰起头看向自家师尊:“帮帮我,师尊,求你……我不能失去小渊……”

      他许诺过要护他一世安平的,绝对不能让他先自己而去。
      靳天梵看得也是揪心,拳头紧了紧:“为师去备马,这里的事情先交给晚黎他们去处理。”

      如果他们的速度够快,从沉垣宫出发,不需要一个月便能抵达阴缘山……可他们现在玄力都所剩无几,赶路的速度不一定能比得上从前。
      然而现在这情况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赌这一把,这是裴洛渊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谁都无法放弃。

      裴暻煜朝他跪下磕头:“谢师尊。”
      贺景珩说完话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低迷,还一直捂着口鼻不断咳嗽,感觉肺都快要咳出来了一般。
      沈既白不敢托大,将人带到了一旁安静的卧房里去,将人在榻上放下,匆忙帮他倒水。

      贺景珩靠着床梁,感到沈既白离自己而去时下意识想要抓住他,但是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抓住。

      “别怕,我就在这。”沈既白倒完水立刻回来喂他喝下,紧紧抓住他的手“究竟怎么一回事,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直觉告诉他,贺景珩很不对劲。

      贺景珩撇开目光:“无碍,只是有些力竭罢了。”
      “休要哄我。”沈既白拧起眉“力竭不是你这样,玄力耗尽也不会咳到这个程度,你在地牢里究竟……”

      “我很累。”贺景珩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让我靠一会儿可以吗?”

      沈既白哑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心里正烦乱,贺景珩却已经靠近过来,倚着他的肩膀闭眼休息。
      他好像很累很累。
      拒绝的话亦无法说出口。

      这样的不对的,他应该跟这人划清界限,彼此都不该越线……
      沈既白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眼,好似已经靠着他昏睡了过去。

      许久,沈既白抬起手揽住他,让他靠得更舒适一些。
      渐渐的,困意不由分说袭来,沈既白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沈既白一直精神紧绷,好不容易停下来,他控制不住想闭上眼睛。

      等他彻底昏睡过去,贺景珩却睁开了眼睛,眼里有痛苦淌过。
      先是中毒后过度使用玄力医术,过后恐怕会给自己的身体留下无可逆转的伤害。

      贺景珩对自己的情况清楚得很,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让旁人知晓。
      唯一知道他中毒的现下自身都难保,也管不着自己了!

      贺景珩眨了眨眼睛,感觉到有什么从眼角溢出--是泪水。
      哭什么呢?
      有必要吗?

      阮青梧已死,往后荨菰域会越来越好,最多三五年,荨菰域便能重回正轨,而自己也该功成身退,没必要再留下来碍眼。

      沈既白总是为他的事情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同自己相处,既如此,干脆自己便帮他了这样一桩心事。
      往后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算他自私也好,无奈也罢,就当作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他离他更近一些。
      “反正以后再也不会了。”贺景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就让让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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