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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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泽尔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了神主的手。
动作幅度过大，带动锁链叮叮咚咚的声响不断响起。
洛泽尔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任由本能操纵自己。
将那温暖，压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下。
洛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洛泽尔？”
洛橙又喊了他一声，语调有些迟疑。
洛泽尔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只是安静、专注的，灰色的眼睛，就像是猛兽注视自己唯一的猎物那般有些毛骨悚然地盯着洛橙。
洛橙从来没有见过洛泽尔这幅模样。
体型巨大的天使，被无数锁链束缚着、禁锢着，神情寡淡阴郁。
像是一团将要变成余烬的火焰。
但即便是在此时如此怪异的情形下，也不改那份美丽。
甚至因为这番荒诞怪异，愈发美丽得惊心动魄。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本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很显然，洛泽尔不打算给他抽离的机会。
“神主……”
天使轻声呢喃着，几近颤抖地将自己的脸贴上神主柔软温热的掌心，眷恋地嗅闻着。
“不要走……”他恳求着。
“诶？”
洛橙看见洛泽尔这样，就有些心软了，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挣扎，放任洛泽尔抓住自己的手不放。
“我也没有说要走呀？”洛橙试图劝说，“先放开我，好不好？”
洛泽尔：【……】
洛泽尔：【……我不要】
洛橙有些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被眷属拒绝。
先前的时候，无论是遗弃之地的天使，还是神国这些天使，洛泽尔也好，约斐尔也罢，只要是洛橙说的话，他们基本都会听从。
像是这样被直白的拒绝，还是第一次。
洛橙不仅没有生气，还有点新奇。
尤其看见洛泽尔用脸蹭着自己掌心时，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只巨型犬硬是要来蹭主人，也不管主人承受不承受得住，一个劲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撒娇。
洛橙先前因为洛泽尔身上的未知变化而有些警惕的心，慢慢又松弛起来了。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洛橙问着，离他更近了一些，“你身上这些锁链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拉近的距离，紧紧盯着洛橙的洛泽尔的瞳孔也忍不住朝斗鸡眼的方向变化。
这么大一只天使，用这么俊美的脸蛋，做出这样滑稽的表情。
怎么说呢？
稍微、有点可爱过头了。
这么想着的洛橙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放松了下来。
洛泽尔乖乖地回答。
洛泽尔：【……还好。】
洛泽尔：【身上的锁链是防止我挣扎，帮助我能更好地被净化】
洛橙感到有些奇怪，扬起脸问：“为什么被净化的时候需要锁着你呢？”
洛泽尔想，是啊，为什么呢？
——净化池。
听上去似乎是正面又美好的词汇。
洗净污浊，化解污染。
但实际上，净化池远没有它的名称来得好。
明明是冰寒的属性，可当天使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那股冰寒简直难以忍受，冰冷过头了，反而有种被灼烧的痛苦。
净化池并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
突然出现又蔓延开来的雾气，充满了腐蚀性，没有天使们可以说是绝对抵御。
即便是圣天使一开始拿黑雾也没有任何办法。
为了神国的安全，希望被寄托在圣辉石上。
传言中，圣辉石是神主的宝石，是神主的象征。
它为每一位降生的天使赋予特殊的天赋与能力，代替从未出现的神主维序着神国的法则。
为了净化这种污浊，最重要的圣辉石被一分为二。
一半原先被保管在神国深处，本是为降生的天使赋予能力的它，被分为两半后就失去了这种权柄，神国自此不再有新的天使降生。
另一半则是用来处理在神国蔓延开来的黑雾，在结束净化后，原本被置于此地，这半圣辉石剩下的能量在此逸散，而逸散的能量则形成了所谓的净化池。
每一次净化，都会耗费圣辉石的能量。
先前危急之下，已经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举措了，不能为了一部分被污染的天使继续消耗殆尽最重要的圣辉石。
久而久之，净化池也被封了起来。
——直到现在，神主将遗弃之地的天使们全部带了回来。
封印不知几何岁月的净化池，再一次被使用了。
但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为了将要熄灭的圣辉石着想是一回事，其实也是不想让天使们感到痛苦。
神圣的、特殊的圣辉石，作为神主的象征，它确实能够将黑雾净化。
但这种净化落到天使身上，与其说是净化，不如说是一种刑罚。
它是洁净的，一尘不染的，这种特性也表现在它的能量上，过于干净，便对污染尤为不留情面。
低阶天使在净化池只会感受到单纯的痛苦。
如同是其他生物，或许那痛苦只会蔓延在表面，让肉.体一次次被剖开，冰寒的净化之力强行从伤口挤进血肉，清洗污染。
可天使们本质上其实是精神体。
没有□□防护的他们，会直接接触到净化之力。
但低阶天使承受不住圣辉石过于强大的力量，他们通常下进入池水不久后便被能量连同意识一并冻结起来了，只有在最开始感到灵魂被撕.裂、精神被冻结的剧痛。
可高阶天使们不同。
他们的精神力很强大，所以反而不容易晕过去，甚至越厉害、被圣辉石赋予过越多偏爱青睐的天使，越是能清晰地感知到净化之力是如何清洗自己的。
被侵入，被一寸寸撕碎又碾平，被反复烧灼。
连带所有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翻出来反复审视。
就像是心心念念的神主，居高临下地坐在神座上，无动于衷看着被污染的他们。
审视着他们的忠诚，他们的私.欲，他们的一切。
如同最可怕的拷问，将他们彻底打碎再拼接。
但不再完整的他们，是否还有资格获得神主的注视？
很少有天使能够熬过这种折磨。
痛苦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被神主抛弃的恐惧远大于一切。
在以往，洛泽尔从来没有来过净化池。
黑雾虽然一旦侵入便会扎根疯长，但作为神国最强大的三大圣天使之一，没有被彻底破开防御之前，洛泽尔是不会被污染的。
——但是他主动坠下了神国。
污染就此深深穿过了皮肉，侵染进灵魂深处。
因而踏入净化池时，那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被彻底将洛泽尔笼罩了。
约斐尔曾来净化池看过他。
当时的他明明面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神主就是被你这个样子哄骗的吗？”
那原本应该温润如春风般的声音，此刻却充满了明知故问般的浓郁恶意。
“你就是靠着这样狼狈的模样，用那不值一提的伤口、污秽的灵魂，示弱着、欺骗着神主，好让他用担忧的目光注视你，怜爱你？”
那双淡蓝色的瞳孔，无比冰冷地倒映着被链锁紧紧桎梏着的洛泽尔。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你的欲望，如此丑陋。”
洛泽尔无法做任何反驳。
他确实有着私心，有着私欲。
神主在遗弃之地被他第一个发现时，洛泽尔无法欺骗自己说，自己没有因此感到狂喜。
新生的神主什么都不知道，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带着对万物的探究，洛泽尔可以用这点轻易蛊惑神主。
正如雏鸟效应一般，作为第一个见到神主的天使，洛泽尔的存在对神主而言是特别的。
但仅有这点特别并不够。
只是【第一个相遇】，这样只有运气值得称赞的特别，又能在神主心底留下多久的印象呢？
何况，比起神国的天使，主动来到遗弃之地，被侵染了的洛泽尔，纵然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实际上，他就是被污浊的、不干净的、不完整的。
无处安放的不安与自卑，在与神主相处的时日里愈发浓郁。
可洛泽尔无法远离神主，更无法想象被神主远离的情形。
他鬼使神差般不停接近神主、引诱神主。
做下了这番对天使而言完全可以说是不可饶是的事情时，洛泽尔曾祈求过神主的惩罚。
只有痛苦才能平复他不安的心。
可一无所知的神主，却依旧大度地宽容了他。
那种不安，那种自卑，那种惶恐，在另一种情绪的促使下，变成了无尽的爱怜与保护欲，又在心脏变得柔软的同时，生出更多的、无法被满足的贪婪。
被如此讥讽着，洛泽尔始终无动于衷。
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但洛泽尔看着眼前似乎不被影响、仿佛单纯只是站在神主角度审视着他的约斐尔，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是，这关你什么事情呢？”洛泽尔说。“只要神主愿意，不是么？”
“反倒是你，”洛泽尔灰色的眼睛也凝郁起来，“以理智著称的你，现在这个口不择言的嫉妒样子，同样丑陋得叫人发笑。”
被束缚着，洛泽尔却毫不在意将垂到面前的锁链，面上露出几乎可以说是挑衅的神情来。
“你那个时候，分明是感知到了吧？”
“神主是不是很柔软、很温暖？你想如我这样把神主抱进怀中想到发疯了吧？”他看着道貌岸然的同僚，同样身怀恶意，“说不定在梦中无数次试图取代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味那份从我这偷去的柔软和温暖。”
约斐尔的嘴角瞬间抿直了。
两位时隔多年重新再见的圣天使，此时气氛完全没有老友重逢的和睦，甚至冰寒得几欲结冰。
淡蓝的眼眸与灰色的眼眸对视片刻后，约斐尔的表情慢慢收起了流露在外的恶意。
“说起来，有件事情让我有些困惑。”他像是聊起今天天气真好那般开了口。
“按理而言，遗弃之地那些低阶天使和你身上的污染值不应该只有这种程度，”金发蓝眸的天使语气平静，“——是神主帮你们做了什么吧？”
他轻轻叹起气来：“神主是如此宽容和善，连你们都能接受。那些低阶天使情有可原，无需质疑他们的忠诚，神主因此怜惜自然不过。但是你呢？”
“洛泽尔，”约斐尔微微颔首，单片眼镜后的蓝眸看不清任何情绪，“你说，要是被神主发现了你隐瞒起来的真相的话。”
总是在别的天使面前显得公正理智、像是没有任何过激情绪的约斐尔，慢条斯理地朝洛泽尔问着这个问题。
“你猜——神主会如何看待你？”
那句话萦绕在脑海持续不散。
约斐尔走后，净化池只剩下洛泽尔自己。
原本就强撑着忍耐，此时更是痛苦得叫人想要失去神智。
偏偏作为最强大的圣天使之一，无比熟悉圣辉石力量又切身和神主相处多日的洛泽尔，远比其他的天使更能感受到那种被仿佛被最心爱的神主冷漠审视的痛苦。
被象征着神主的圣辉石那冰寒的净化之力入侵时，洛泽尔就像是被神主看穿了一切浓稠丑陋的欲.念，净化之力在烧去洛泽尔灵魂深处的污染能量的同时，也仿佛在拷问他，是否知晓了自己的错误。
作为天使，只需要侍奉神主、保护神主，然后，将自己的忠诚与力量，灵魂和全部，都献于神主，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便够了。
毕竟，谁能够独占神主呢？
——可是，短暂拥有过神主后，知道神主是如此温柔包容，谁能保证自己在这样特殊的对待下保持神智与清醒，克制贪婪丛生的内心呢？
“神主……”
一声又一声带着极具痛苦的呼唤，从唇齿发出，又被唇齿嚼碎吞咽。
洛泽尔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坠入深渊。
偏偏在这样的情形下，心心念念的神主却忽然出现了。
像是一个绮丽的梦，被最渴望的洛泽尔梦见了。
洛泽尔听见神主担忧的声音，他问：“为什么被净化的时候需要锁着你呢？”
洛泽尔灰色的眼睛深深倒映出神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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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橙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应该没有那么难回答，但奇怪的事，洛泽尔却沉默了好一会。
他看见洛泽尔的心情在剧烈的起伏着。
【洛泽尔心情-1】
【洛泽尔心情-1-1-1-1-1……】
【洛泽尔心情持续下降中↓】
【洛泽尔心情-99】
【洛泽尔心情-999】
【洛泽尔当前状态：（忧郁）（悲伤）（痛苦）（难过）】
在洛橙忍不住想要打破这种古怪时，忽然听到了链锁碰撞的声响。
一直沉默着的圣天使忽然将洛橙捧在掌心，举到自己面前来。
洛橙：“诶？”
洛橙有些猝不及防，看着几乎要占据整个屏幕、独属于洛泽尔灰色的眼睛。
【洛泽尔心情+1】
洛橙：“？”
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减了心情值又加了心情值？
但是这减少的和增加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自家神主在想什么的天使眼睛流露出洛橙看不懂的情绪。
洛泽尔：【因为我心里有一头野兽，只有用沉重的链锁牢牢束缚我，将我困在笼子里，这头野兽才不会被放出来。】
洛橙在想：好奇怪的话。
屏幕里的天使还在继续着非常丧的对话。
洛泽尔：【神主，不用为我感到担忧。这是净化时必不可少的手段。】
洛泽尔：【（何必为这样的我感到担忧呢？）】
洛橙想：这更奇怪了。
什么叫‘这样的你’？
不满的洛橙再次不停的点起旁边的屏幕，试图重新戳出自由对话框。
他的努力似乎有了成效。
【您的眷属似乎不太对劲，要对他说些什么鼓励的话吗？】
【请输入：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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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灵魂还在被净化之力烧灼，但这种痛苦早就在神主的注视下消融了。
洛泽尔感觉自己像是被分为了两半。
一半灵魂被虚幻世界里的神主冷漠地审视质疑着，一半灵魂却因为手心里真实温暖的神主而感到如同溺水般浑噩的、奇异的幸福。
洛泽尔对神主说，自己的心里有一头野兽，自己也像是一头野兽。
他如此冷静地剖析自己。
敏锐的感知，让洛泽尔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下，依旧发觉了本应无旁人打扰的空间，忽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对方兴许很早就来了。
——是了，对方怎么会放任神主独身一人在外边行走呢？
想必是一直观察着、跟随着，直到洛泽尔将神主碰到掌心之后，才按捺不住情绪般泄露出气息，几乎要彻底暴露。
但碍于神主，对方就算再嫉妒、再不虞，也只能必须忍耐。
洛泽尔深知这一点，心底竟是浮出一丝微妙的恶意。
圣天使们情绪过于激动起伏时，彼此是会有微妙的感应的。
先前遗弃之地与神国隔绝这么久，约斐尔都能感受到，何况是现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呢？
在神主出现后，洛泽尔的心就没有平复下来过。
像是不住翻涌的浪潮，随时都会引发海啸。
洛泽尔说的话，是自嘲，是主动揭露，也是在对‘在神主身上肆无忌惮留下自己气息挑衅’的约斐尔的一种回击。
——不管如何，神主现在，依旧在我的掌心上。
神主是不是真的很柔软、很温暖？
一直维系着面具的你，绝不会像丑陋的我这般大胆地接近神主吧？
纵然你做再多的事情又怎么样呢？
起码现在，神主的目光，只在我身上。
心底几乎要被黑暗情绪覆盖的洛泽尔，那头无形的野兽咆哮着，挣扎着，锁链叮叮咚咚碰撞着。
他几乎要抑制不住恶意，朝神主揭露在场的另一位的存在。
但下一刻，洛泽尔忽然感觉自己脸颊被轻轻碰了一下。
“不要这么说。”神主不赞同道，语气从未如此严肃过，“洛泽尔对我来说很特别，也很重要。如果你总想着隐瞒那些不好的东西，我怎么会放心得下你呢？”
……
——洛泽尔的心里有一头野兽。
以往，它沉睡着，被锁在坚固的牢笼里，却在见到神主后，变得不受控制。
那看似坚固的牢笼，在它的挣脱下随时都可能碎开，然后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是现在，它突兀地被神主放出来了。
神主对被关在牢笼与黑暗不知多少年月、因此变得总是惶恐不安的它说：“你对我来说很特别，也很重要。不要担心自己被抛弃。”
贪婪的野兽没了有型的束缚，却主动被无形的项圈套牢了。
神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神主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背地里的惊涛骇浪，不知道自己亲近信赖的眷属对他抱着何等贪婪的渴望。
洛泽尔一开始只想要从神主这里得到惩罚，然后又对总是无知无觉的神主产生了无尽的爱怜和保护欲——直到现在。
啊啊……
洛泽尔想，即便神主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依旧如此敏锐地安抚到了洛泽尔心底的野兽。
但越是这样，越是助长。
洛泽尔有了即便是净化之力也无法洗去的贪欲。
他在剧烈的痛苦与难以描述的幸福中，朝心爱的神主，缓缓露出一个虚幻的笑容。
“谢谢您，”他说，“我现在，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028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