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越王州从二月下旬开始下雨，淅淅沥沥不断，山水朦胧。
到了三月，偶尔能有几个美丽的晴日，花发鸟啼，许多人出来踏青游玩。
一辆巨大的马车停在越王城大街的宝祥玉器店外，八个仆从忙中有序伺候着，最后，一个玉雕娃娃般的漂亮小男孩从马车上走下来，走进店里。
“骆十一少爷！”宝祥玉器店的老板殷勤迎客，“许久不见了！这样好的天气，十一少爷不去踏青啊？是要看点什么——这边请。越奴，看茶。”
叫越奴的孩子手脚麻利，等骆小少爷坐好时，一壶新茶正正沏好。
他恭恭敬敬端起，眼睫颤抖：“少爷。”
在宝祥玉器店做工多年，越奴的眼界早已拔高，眼前这个小贵客，比镇店之宝还要美丽摄人，想看不敢看，怕一看就被吸了神魄，丢了饭碗。
骆争流抬手接过了茶盏，指尖微微泛着粉红，他一挑眉，流露出喜悦之情：“这是个好盏。”
老板大笑：“哈哈哈哈，接待十一少爷，当然要用上最好的东西。这个盏，出自阳萍贡盏大师留在民间的最后一窑。”
“嗯，有价无市了。”骆争流端着细看，随口道，“你开个价吧。”
正笑着的老板停下来，尴尬又不舍：“这……哎？少爷，今天是来看什么的？不会是来看盏吧？”
他不卖。
骆争流抿了一口茶，把盏搁手边，懒洋洋道：“我姐生了个女儿，来挑些礼物。大人、孩子的，都备上双份。”
“恭喜恭喜，”老板连说了一堆吉祥话，一直说到宝贝们陆续上桌，他从一尊玉山介绍起来，“这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和龙女、善财，用的料子是昆仑玉，古朴大气，玉匠师傅乃宫廷大师后人，工艺气质一脉相承，送给侯夫人最合适不过。”
介绍完了大件，又开始介绍小件，老板红光满面，希望面前的大财主都把这些都收了：“十一少爷，觉得如何？”
“我……”骆争流正开口。
屏风外，有人禀报：“老板，张大少爷来了。”
东倒西歪的骆争流听见了报信中的名字，马上直起身板，正襟危坐。
越王州只有一个骆十一少爷，就是他骆争流，同样的，也只有一个不用带前缀的张大少爷——张家百年门庭之光、越王州最璀璨的明珠，张格庸。
老板的手抖了抖：“诶呦！快请到晴岚间稍坐片刻！”
“十一少爷……”老板转头搓搓手，真没想到今天生意这么好啊，越王州两家大财主都来照顾他了！
一串脚步声绕过屏风，骆争流一抬头，和最前面的张格庸打了个照面。
对上那双博览群书见识广大的深邃眼眸，骆争流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他站起来，小步慢移走近，含羞带怯：“格、格庸哥哥。”
两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强一弱、一个沉稳自持一个稚气未脱，一个双手负立如高山松柏一个灵动跳脱如檐上松鼠。
宝祥玉器店的人围在两边，近距离地观察，越奴离得最近，他有些头晕，骆争流像能发出彩色神光的宝石，而张格庸更像一块极致幽暗的翡翠。
听见骆争流结巴的问好，张格庸的愉悦显露在脸上，他带着骆争流的肩膀一道落座：“知道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坐。”
骆争流听话地重新坐回去，把拿着盏捧给他看：“哥哥，你看这个。”
“好看。”张格庸看着托盏的那几根秀气手指说道，“最后的阳萍盏，我那里有一套，回去送你。”
骆争流大吃一惊：“！！！”
老板喜笑颜开，看着两人亲密地互动感慨无限：“原不知二位关系如此亲厚！”
刚才是白着急了。
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张家和骆家是越王州分庭抗礼的两大家族，张格庸今年就要加冠了，加冠之后就能做官，他的亲娘舅是当朝宰相，母族显赫，仕途通亨；而骆争流就不一样了，他是目前张家最小的小少爷，比张格庸小五岁，和张家的七少爷是能在大街上贴着走的狐朋狗友。
在越王州，天之骄子和纨绔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是一家的亲戚，都很少会有交集。
所以，老板没说出口的猜测是对的，他们“如此亲厚”的关系，来得十分突然。
一想到其中渊源，骆争流就低了低头，脸颊像桃红，耳尖樱桃红。
前几日张家七少爷张文安邀请他去张家做客，说好了留宿，等骆争流沐浴更衣准备登床和好友夜话，哪想到一撩开帐子，就看见里面多了两个身材丰腴、婀娜多姿的纱衣美女。
她们看见骆争流的瞬间就两眼冒火。
骆争流吓坏了，看到那四条手臂像蛇一样朝自己游来，猛一后撤，一屁股跌坐在踏上，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张文安的房间，不管张文安如何喊，他也不回头。
就这样一路狂奔出了院子，过巷门时一头撞到了张格庸的身上。
张格庸的身板高大结实，骆争流被弹到了地板上，又跌一跤。
骆争流不敢细细回想当时的狼狈，可那些细节扑脸而来，躲也躲不过。
那晚上，他只穿着寝衣，披头散发，还赤着脚，心说，万幸这几天没下雨。
提灯的仆人喊了句“大少爷”，他那点万幸又荡然无存。
在张家被叫大少爷的除了张格庸还有谁？
骆争流不敢睁眼，静静装死，祈求张格庸赶紧走开。
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他拉起来，骆争流不能再装死，睁开眼一看，那一张隔着朦胧夜色的英俊脸庞近在咫尺，他心如擂鼓，脸似火烧。
后面居然还有更要命的事，张格庸认得他：“骆家的小十一？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张文安派出来追人的小厮停在门里，慌慌张张道：“大少爷，骆少爷……骆少爷……”
骆争流又想到了那四条柔软的白蛇手臂，被吓一激灵：“我我我回家了，你回去说，我今晚，不、不留宿了。”
他不敢当着张格庸的面说那些话，张格庸多么的光风霁月，骆争流觉得这人停在张文安院子巷门外面都会被玷污了。
“我带他走，你回去复命吧。”张格庸开口，张文安的仆人低低头，回去了。
骆争流继续装死，不安地揪着衣服。
张格庸没有怪他嫌弃他，反而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天色太晚，就在这里睡下吧。”张格庸跟他说，“我院子里没有那些事，你放心。”
骆争流猛地抬头看去，原来张格庸知道！
月光淡淡的，倾泻在这文气恬淡的庭院里，风从张格庸身后轻拂过来，他晕乎乎的，总觉得风里有张格庸的呼吸：“谢……谢哥哥。”
风里不仅有张格庸的呼吸，一定还有酒，把他吹醉了。
他现在居然站在张格庸的院子里，那个全城距离纨绔最远的张格庸，也是他从小就远远观望不敢靠近的张家大哥哥。
骆争流还记得站在那院中看到的月亮，高高在上远不可及，却洒他满满一身清辉。
直到他在张格庸的床上躺了大半夜，他还觉得不真实，抬起手朝空中抓了抓。
一只手从手背将他的手拢住，收回来，两只手交叠着搭在他小腹上，是一旁半醒的张格庸，他闭着眼睛，侧身轻轻哄道：“睡吧……不必害怕，以后玩得太晚，就宿在我这里。”
还有，以后！！
骆争流在黑暗中瞪圆了眼睛，他更睡不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张格庸在桌前看书，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书，床头也有一组小书柜。
窗外天光白茫茫一片，骆争流坐在床上发蒙。
张格庸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揉得他满脸透红，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细心照顾，送他离开之前，在他脖子上戴了一枚小小的玉牌。
玉牌贴着胸前，慢慢染上了身体的温度。
骆争流心里一跳，好像是被那小玉牌烫到了一样。
回过神来，再想到当事人坐在身侧，更是没了刚开始在老板面前的自如懒散，怎么的也得在仰慕的人面前端出个好形象来。
“现在老板知道了，”张格庸含笑，托盏喝茶，又问起骆争流，“要买什么？”
骆争流把姐姐生孩子的事说了一遍：“家里让我挑选贺礼，带去京师。”
张格庸忽然贴近：“你去京师？”
不被信任的小纨绔红了红脸：“我是姐姐的亲弟弟，自然是我去。”
张格庸点了点头，正坐回去：“我也要去京师拜见舅舅，不如一道同行，路上有个照应？”
“……啊？”骆争流眨了眨眼，如果能和张格庸同行，当然是件好事，“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他是个纨绔，但他知道规矩。
张格庸要去拜见舅舅，但是他这一路上的护卫是他舅舅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特别好的关系，蹭了他舅舅的护卫，那不得给他舅舅办事？
小纨绔做不了主。
“这事不急，”张格庸来这里也有正事，“听说贵店上个月得了一块八十斤的通透玉料，至今还未出手，要是真有那么好，价格不是问题。”
老板二话不说，就让人去搬来：“绝对不会让大少爷失望！”
刚才他也听到了，张大少爷要去京师看舅舅！
这玉肯定也是给他舅舅带去的，那可是当朝宰相！
那是一整块的大玉石，搬过来要些时间。
两人品茶吃饼，慢慢等着。
张格庸往骆争流穿戴整齐的衣襟看去：“送你的玉牌摘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