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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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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安打马回府,他院子在张家大院的小角,特地留了窄门,方便行走。
仆从牵马又从门外大街绕到前门马厩,张文安则舒舒服服地从窄门回院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去喂他养的鹤。
时至日暮,踏青的队伍回来了。
隔着院墙和巷子,都听得见兄弟姐妹们那些还带着潮湿水气的嬉笑怒骂。
“少爷!”书童碎步挪到张文安身后,“夫人叫您过去呢!”
张文安拍了拍手上的鱼干渣:“哦,啧,嘶……她一回来就叫我去,要干什么啊?”
书童脑子一转:“指定和大少爷有关系!”
张文安长长“嗯”一声,觉得有道理。
小时候,母亲对他的期望就是追上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后来他当了纨绔,母亲放弃了,只叫他多与大哥相处,多少学着点。
可大哥结交的那些人都是青年才俊,他一个纨绔,根本挤不进去。
今天大哥和小十一一起在宝祥玉器店看玉,肯定又让母亲眼馋了。
都是纨绔,大哥跟小十一玩,不跟他玩,一会儿见了母亲,又得挨训。
张文安想通后推了推书童:“走走走。”
刚出院子,东院管事就蹿出道上来,生生吓了大家一跳。
“哎!乔管事……”书童拍着胸脯,“吓死我了。”
他还以为半道蹿出来一条大黑狗。
张文安呵斥:“做什么?!没规矩!”
只是他脸上表情没带着责怪,也不是真的要教训人家,张文安心里再恼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因为这乔管事是他母亲的娘家亲戚。
乔管事腹诽,你才是最没规矩的!面上赔着讨好的笑:“怕少爷不知道要去见夫人什么事,特地来报个信。”
这正是张文安需要的:“讲。”
“夫人也关心起少爷和大少爷的兄弟情……”乔管事察言观色,见张文安抬手,他止住了声,知道少爷已经猜到了。
正院在张家大院的正北方,大院后面就是一座苍翠独峰,大院的水系都是从独峰上引下来的。
张文安小院里的水池能养两只丹顶鹤,正院的水池更大,还盖了一座水榭。
天气回暖,春风和煦,张文安的母亲宋夫人正在水榭里吹风歇脚,欣赏池面的晚照。
张文安是和她的燕窝一块到的。
见儿子来了,宋夫人让丫鬟分他一盏:“把它喝了,快。”
“哦,”张文安坐下来,一口喝光了玉盏中的燕窝,“娘,找我来有什么事?”
宋夫人把丫鬟们打发走:“你大哥要去京师了,你想想怎么为他送行。”
“我只能去送行啊,”张文安颇为无奈,还很委屈,“我就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吗?”
宋夫人气闷:“你去哪里你去?京师多豪侠,又没有我们自己的人,惹了麻烦谁帮你?”
她敲了敲桌子。
张文安有点小伤心:“大哥不就是嘛……”
“你把大哥当你亲兄弟,他舅舅可不见得把你当亲戚,”宋夫人望着水面渐渐昏暗的阳光,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他母亲和文相是十分要好的姐弟,文相不但不会喜欢我们母子,连你爹也不能在他面前讨到个笑脸。”
丫鬟们过来挂起了灯笼,正院里陆陆续续亮起了一条条光带,勾勒出山水楼阁、小院香径的轮廓。
“今晚你爹在楼里宴请宾客,我们自己吃,不用等他。”宋夫人叫人上菜。
张文安支着头等菜来,忽然有些发闲:“忙什么啊,怎么大家都在忙?小十一也要去京师看望他姐姐,今天我还看见他和大哥一起从宝祥出来,有说有笑的,像极了一对亲兄弟……”
宋夫人眼睛一定:“你说什么?”
张文安没听懂:“啊?娘是问什么?”
“你说你大哥和骆十一一起逛宝祥去了……他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吗?”宋夫人握紧了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的。
张文安不懂她的烦闷:“是呀,之前大哥就让小十一和他一块睡的,走时还送他礼物了,想来就是很喜欢他吧。”
他沾沾自喜:“我们小十一就是很好的人呀,和他相处过的没有不喜欢他的!”
宋夫人已经陷入了沉思:“……”
乔管事跑到水榭下站好:“夫人,骆家的十一少爷登门拜访了。”
张文安放下了筷子起身:“小十一来找我玩了——”
“少爷,骆十一少爷递来的是给大少爷的拜帖。”乔管事冷酷交代。
张文安的笑僵住了,感觉自己遭到了冷遇。
宋夫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好了,吃饭吧,既然你觉得闲,给自己找点事做。你孩子的那两个娘在庄子上养着,定思念你,你去陪陪她们。”
“行,我也挺想的。”张文安没什么胃口,匆匆吃掉碗里的饭菜,垂头丧气地告辞了。
看着儿子离开,宋夫人的脸忽然一瞬间狰狞狠戾,阴沉沉地盯着湖面,目露凶光。
乔管事上前,小声问:“夫人,骆家那么多人,张格庸拉拢那个纨绔做什么?”
宋夫人心中酝酿着计谋:“远水救不了近火,骆十一马上就上京师,做客平阳侯府。张格庸想结交平阳侯,最快的一招就是拿骆十一当桥。文人要想封侯拜将,有三条路。见到皇帝、见到太子、见到文相。”
“文相是张格庸的亲娘舅,他只会打压宋家,不抬举我们宋家的。”乔管事一条条分析,“文太子也是他外甥,和文家一条心……那就只剩皇帝这一条路了!”
是的,宋家想要出头,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这条路偏偏又是最难走的,宋夫人目光深沉:“整个咸阳,除了文家,只有平阳侯府手眼通天,如果张格庸联合平阳侯府围堵宋家子弟,那我们宋家真的连京师大门也进不去了!”
乔管事气得面目扭曲:“好狠毒的张格庸,我们不过只是动了他母子二人,他却要报复我们宋氏一族!”
宋夫人不服气地扯嘴一笑:“他一个小辈,再狂也有张氏一族和他爹在头上压着。他们父子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我是不介意再给他们撬一撬的。”
“嘿嘿嘿!”乔管事奸笑几声,“现在不就是个好时机嘛!冠礼这么大的事,不选父亲选娘舅……”
暮色四合,张家大院里到处是传饭的声音。
骆争流早早吃过了饭,赶来找张格庸,他进了门后越走越快,见到了张文安小院外的巷子门差点习惯性地拐进去。
正转身,就遇到了从正院回来的张文安。
“唉……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张文安痛心疾首,“现在你眼里还有我吗?”
骆争流看他这样,笑了笑,亲切地捏了捏张文安的肩膀:“我爷爷让我今晚来找你大哥说事,你要是舍不得我,那不然一起过去?”
张文安一咬牙:“走!”
他又和骆争流勾肩搭背起来:“每次去找我大哥,总是坐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今天你在,我一定要坐够半柱香……”
两人一路畅聊,陪同的仆从心里发苦,不知道大少爷看见七少爷也来了会是什么心情,自己会不会被文管事骂。
张格庸看到骆争流身上半挂着的人,晃了晃灯笼。
还真是张文安……
他在两人衣衫交界处从肩头看到靴底,还真是,分不开啊。
“大哥!”张文安激动地抬手摇了摇,“小十一找你说去京师的事,我也想听听,可以吗?”
张格庸侧身让他们进去,笑起来很有兄长范:“无妨。文煜,看茶。”
文煜瞪了一眼领路的下人,朝张格庸点头:“是。”
这次来,骆争流进门后就开始仔细打量起张格庸的小院子。
和张文安那处规格一样,院子前面还有条巷子,但是张格庸的院子里没有水池,只有一口井,空地是练武的,沿墙栽种的竹林前面还立了靶子。
芭蕉树在书房和正房的交角,十分低调不起眼。
院子里飘着幽幽墨香,正房里亮起来温暖橘黄的灯火。
“这是——”骆争流看见桌上没有茶水,只有一张地图,标注了从越王州到京师的北上路线。
看着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对着地图发愣,连表情都一样,张格庸突然没什么想说的。
还是文煜开口:“属下去备茶水,两位少爷请坐。”
“好好好。”骆争流忙点头,拉着被地图炫懵的张文安坐下。
张格庸坐在骆争流的旁边:“今晚邀你过来,是要给你讲一讲地图,不论你最后决定如何出行,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骆争流已经迫不及待想听讲了,他从没有这么渴望过知识:“嗯嗯嗯!”
张文安接过了文煜递给他的热茶,也还对着地图上的路线心驰神往,这一刻,远行成了他心中最伟大的一件事情。
粗浅讲完了这条线,张格庸望向窗外,月以高升:“夜深了,就讲到这里吧。”
张文安一看天色,连忙起身:“诶呀,我们也该回去睡觉了!大哥!今晚你费心了!”
他拉过骆争流,要跟他一块走。
骆争流被拉起来,本能地抗拒:“诶!!”
“他不跟你走,”张格庸也及时抓住了骆争流的另一只袖子,“小十一跟我睡。”
同时被两个人拒绝同一件被他看做理所当然的事,张文安心里十分难受:“为什么……?”
骆争流眨眨眼,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是气还是羞。
“你是为什么?”张格庸把张文安的手从骆争流袖子上拿开,“回去吧,小心爹知道了教训你。”
张文安哼哼两声,不情不愿走了。
好兄弟一走,骆争流脸更烫更红了,他也不知道缘由,无措地看向张格庸:“哥、哥哥……我今晚还、还睡……”
“你先去沐浴更衣,”张格庸嫌弃地又看眼他的衣袍,看张文安和他勾肩搭背的样子,估计是都摸过了,“我给你找一身我以前没穿过的衣裳,你今晚将就一下。”
骆争流有些晕了,他还能穿张格庸的衣裳!!!
张格庸少时的衣裳,旧是旧了些,样式还是很好看的,用的料子也很好,骆争流穿在身上,十分舒适。
他轻车熟路的跑向床榻去,往下人刚刚铺好的被褥上扑去。
被子上都是书香味,清雅怡神。
等到张格庸穿着寝衣上了床,他像笼在被窝里的小狗崽一下子朝人怀里扑过去。
“哥哥!!”骆争流脸蛋红扑扑的,眼里亮闪闪的,睫毛又卷又翘,唇红齿白,搂着张格庸已近成人的腰身,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乱跳。
张格庸猝不及防被扑倒,向后靠在床头,低头看着怀里亢奋的小孩,忍俊不禁上手搓搓那松散微乱的头发:“在高兴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热情的接触,更不喜欢和纨绔接触,也不喜欢和人同榻而眠。
可是骆家的小十一从小就长得好看,水灵灵的,家人和睦有爱,心思十分纯洁。
每次见到他,就想把他抓回小院子里养一养,搂着他躺一躺。
可惜这个小十一偏偏和宋氏的儿子交情深……
现在好了,宋氏的儿子好色,亲手把纯洁的小十一推到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