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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蚍蜉 ...

  •   陈钰还是给当朝帝师留了点面子,没当场掀开那张薄薄的黑纱,还把他的胳膊安了回来。
      只是又顺手从男人身上撕下几块布条,直接就把人给绑紧了。

      很显然,她并不打算管这位疑似帝师的大人反应如何,直接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姿态懒散地推着他往前走,面上倒是依旧笑得恭敬:“在确认身份之前,委屈你了,老师。”
      男人虽然蒙着脸,可听到这话,耳根还是红了个彻底。
      他愣是梗着脖子不从口中发出一个字,也不知到底是因为被发现的羞窘,还是因为那句久违的“老师”。

      二人穿过一道随墙门,一道月洞门,顺着满池秋色走到最南端,那里有个小院,里面正是陈钰居住的厢房。
      门前没见到一个人影,想必陆统领还乖乖待在里面,哪也没有去。
      陈钰红唇边终于噙上了点真心实意的笑,这么瞧着竟有种极为温柔的错觉。

      一旁的男人看得有些愣神,陈钰却已经推开了门。
      陈钰从门边上探出个头:“陆贺?”
      陆统领闻声抬头:“殿下……?”

      陈钰满意了。
      她复又关上门,把蒙面男人拎到另一边的空仓房中,转头去找了迟瑞。

      彼时迟瑞刚把案子理清,一屁股落在太师椅上,松了口气。
      小厮见状忙递上一杯清茶,迟瑞顺势接过,端在手上却并未饮,倒是问起了前府的情况:“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旁侍应道:“大人神通,似乎已经平息。”

      “是平息了——”一道女声接过他的话,由远及近传来,“还顺道抓了个小贼。”
      迟瑞闻声朝门外看去,果然是陈钰,已经踏入房中。
      陈钰道:“但中毒之事还需迅速处理,不然实在有损太守府信誉。”

      迟瑞点头称是。
      他诚心称赞了陈钰一番,有些好奇地问道:“那陛下方才所说的‘小贼’是……?”

      似乎不愿多说,陈钰走到小几前,笑着端起另一盏瓷杯,抬手随意朝迟瑞敬了一敬:“只是一个小毛贼,迟大人何必挂怀——案子如何了?”
      迟瑞心中大致明了是个不便提及身份的人,也没再继续追问,和陈钰讲起了案件情况。

      作案过程文悦已经交代清楚,是她在茶水中放毒药将石憬毒死,只是那毒药的毒性并不猛烈,石憬又长年饥一顿饱一顿,肠胃亏虚,故而查不出毒。
      孙博仁走到哪里都作威作福,这次来到六疾馆,石憬跟着他尝了甜头,自然成了帮凶。

      她本欲将两人都杀死,便又将孙博仁引到附近,准备故伎重施,再伪装成自杀模样,谁料让孙博仁看到了将死未死的石憬,竟直接逃回了自己屋中。
      如此一来,文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脏水推到孙博仁身上,就是自己不能完全脱罪,或也能将他拖下水。

      “……孙博仁罪有应得,此次大人将他绳之以法,小女子已无憾事。只是希望大人晚些时日再将此事告知家中,家父尚未归家,恐母亲一人悲极攻心,难以支撑。”
      迟瑞允了,文悦便也不再多辩,签了罪状书。

      按当朝律法处置,杀人者,即使事出有因,从轻处置,仍需问斩。
      陈钰坐下已久,听此却忽然问道:“此事没有转圜余地?”
      迟瑞摇头:“自是没有。”

      陈钰用指尖细细摩挲着杯沿,又提起杯来呷了一口:“若是有人替罪呢?”
      “这……”迟瑞望向对座的女人,语气迟疑,“陛下想保她?”

      陈钰手指微顿,又沉默良久,方才放下茶盏道:“只是略感亏欠。”
      “亏欠?”迟瑞不明白,“这事与陛下全然无关,何来亏欠之说?”

      她却垂眼笑道:“大人焉知没有我等错处……?”
      茶水已尽,陈钰端起玉壶,又为自己倒了半盏,“当朝律法,灰色领域众多,我从前只以为其如粟米,不足为道,最多一一查过,总也能拨云见日;现今想来,才发现那从来并非死的粟米,而是活的,一只又一只蚍蜉。”
      千里之堤,向来溃于蚁穴。

      “以为随处可见,命如微末,实则嗜有啃食之功,铢积寸累,律法便连抱残守缺都算不上了。”
      “王法尚在,却要逼一弱女子亲自杀人伸张正义,你倒以为只是那女子的过错么?”

      女人的语气依然冷静,只是说到最后,却不免有些发冷。
      毕竟从未听过有人敢如此一语中的,迟瑞眼神不由得微微震动,“陛下的意思是……”
      置疑律法?

      见他表情凝重,陈钰却忽然松快了下来:“迟大人莫要想错,文悦我保不住。”
      只是若修律法,让迟迟未来之恶果报应得以伸张,或能保住千千万万个文悦。

      此事聊罢,夜色已深。
      陈钰又与他简要商议了一番明日之事,回到小院,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没处理的人。
      她将那仓房开了锁,迈步走了进去。

      却见白日里被绑的人已经解了绑,自己摘了蒙在脸上的布,负手站立在窗边,露出了真容。
      听见开门声,他也并未回头,端得是一派正经。

      陈钰细眉一挑,悠悠朝他走过去,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看不见一点情绪。
      “终于不跟我打哑谜了吗……”她缓缓说着这两字,咬字很轻,却平白生出几分狠劲儿,“老师?”

      闻言,那人抿了抿唇,终于转过了身来:“瞎叫什么?”
      浓眉秀雅,明眸皓齿,粗制滥造的布衣穿在他身上,却只像从哪家逃出来偷玩的小公子——
      正是当朝帝师,纪熙。

      陈钰知道他的傲娇脾气,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她现在实在没耐性同往日一般跟他调侃,闻言淡淡“嗯”了一声,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见状,纪熙却小声嘀嘀咕咕了几句,陈钰没听清是什么,就见他挺直脊背,状似问心无愧却实在没什么底气地质问:“微臣只是为了让陛下回京,难道做错了吗?”

      “没做错?”
      京城时二人不欢而散,陈钰本欲和他好好商量,听到这话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火气。

      正欲升起的笑意僵在唇畔,她抬头望向那人,目光冷而寒凉,“故意煽动民心,掀起民乱,难道这就是老师对我的新教导吗……?”
      越想越觉可笑,陈钰嗤笑一声,不管纪熙在身后如何错愕懊悔,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屋中,灯火却亮着,陆贺依旧等在那。
      陈钰心中刚升起的怒意,忽然就哑了火。

      在这一瞬间,她才忽然察觉到忙碌这一整天的疲意。
      她在门边,笑着喊他:“过来。”

      男人便真的走到了她面前。
      陈钰本想用力抱住他,思及他背后的伤,伸出的手微顿,又收了回来。

      退而求其次,陈钰只能撩起他身侧垂下的一缕墨发,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吻了一下。
      “一直等到现在?”她问。

      注意她的动作,男人冷淡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措,耳垂顿时爬上一层薄红,微微颔首,承认了:“嗯。”
      难道有这种甜头,陈钰的不快彻底一扫而空,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塌陷了下来。
      她勾唇笑道:“今天……”

      话还未说完,便听男人道:“殿下是见到纪熙了么?”
      闻言,陈钰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点诧异,不过随后便不在意地轻笑了声:“开门那时候,你看到了……?”

      陆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最终只道:“那殿下今晚,要赶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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