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祂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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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镜子，是禇浩然第一次看见他。
他刚从客厅回房，刚和母亲吵完架，吵架的内容无非还是老生常谈的，为什么不合群，怎么学习成绩又下降了？
争辩到最后只剩两败俱伤，他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几乎是狼狈的逃开。反手甩上了房门，滑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愣着坐了好一会儿。
要说复盘是怎么吵起来的，其实到最后都没有什么意义。反抗也只不过在消耗那些无效的情绪，他浑浑噩噩的看着自己的手，发散思维间，红色的血迹一点一点布满了双手。没过多久，又像是在承受不住一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喃喃自语的吐出气音。
“怪物……”
目前还在外面大声喊着，但是声音渐渐小下来。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传出父亲喊着开门的声音，他却也没有精力去答应。
都说一家人本应该和和气气的，就低个头而已，多简单的事。
可是为什么要我低头呢？
他不明白，也不愿意再去想，情绪积压太久，其实都已经淡到几乎麻木。心理咨询治标又不治本，他明白自己救不了自己，索性放任自流，反正平静着活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为数不多的烦恼，大概也就是时不时反映出来的，胸闷以及想吐的欲望。顺便再从边边角角，告诉他积压太久，情绪该宣泄宣泄了。
可是要说宣泄，也得有人听，他又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更何况也没有人听，索性一直逃避着，还要在除了自己独处以外的任何地方，习惯性的扬着一张笑脸。
关上了门，难以遮盖的疲惫，反弹一样的铺天盖地的涌过来。禇浩然滑坐在地上，眼睛空空的，望着天花板，找了眨眼也没有挤出眼泪来，最后只能靠在门上一只手遮着眼睛，仰头大口的喘气。
但这一切没有造成什么好的结果，他终究还是因为极强的反胃感，脸色苍白，弓着背踉跄着起身。
走进幽暗的里间，母亲的抱怨还回荡在耳边，禇浩然一只手撑在洗手台的池子上，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这才捂着嘴，泛着一遍又一遍的恶心，根本控制不住的又吐又咳，嘴里是压制不住的血腥味儿。
哈……哈……
水流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咳嗽停后，禇浩然弓着身子，张嘴又缓了一会儿，在水龙头那儿，掬捧水漱了漱口，满嘴的血腥味淡却了不少，他才有力气直起身抬头。
本以为会看到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却没想到正对着的是一张空白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此刻反倒格外的宁静，他脑子里只淡淡的弹出一句不算幽默的冷笑话。
哦，果然病得不轻。
镜中人好奇的看着禇浩然。这也是祂看见禇浩然的第一面，此时的镜中人还没有名字，甚至连最基本的五官都没有。刚刚诞生，连自己是什么也不太清楚，只是一味的看着镜子那边的禇浩然，从他的身上品味那副压抑了太久，反而显得过于苦涩，甚至麻木的淡淡的木香。
很好吃的味道。
祂轻轻的“嗅”着，从刚诞生就开始学会了忍耐，无视了在脑中不断的叫嚣着的渴求，却又屏蔽不了镜子那边的人，所带给祂了极强的食欲。
吃了他，替代他。
更深一步的，就是伴随着欲望传来的神经层面的饥饿感和痛感，只是看着这张脸，祂不舍得动手，最终退而求其次，放纵了视线，死死地沾在了禇浩然身上。
吃不到，看个眼瘾也算是阶段性满足。
可这一切“祂”都没有表现出来，也许是托了那副还没有五官的脸的福。祂所对外表现的，只是站在镜子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非常尽职的扮演着一副刚刚塑造好的石膏像。
见到对方终于发现了自己，这才缓缓的对着镜面倾过身去，恶趣味的手贴着镜面，一副想要把对方拉进镜子的动作。
那双还没有出现的眼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还没缓过来的脸，正好是因为刚才过于的激烈，此时那脸上稍带了点气色，就连眼尾都红了，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真狼狈啊。
玩笑般的语气，带着一道很轻的叹息，就这么传到了禇浩然的耳朵里。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无面的脸，退后了两步，直接靠到了墙壁上，本来穿的就薄，碰上冰凉的墙壁，差点没动那一哆嗦，可他也顾不上这些，抿紧了唇，向着一边摸索，有没有趁手的东西。眼睛却并没有从镜中人的脸上移开。
那镜中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也不恼，只是直起身从镜子前面收回了手，半折在身前，左右摇了摇，做了一个很标准的打招呼的动作。
看着禇浩然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以及那一点都不遮掩的小动作，祂只觉得好玩，本来平滑的脸上无端的裂开了一道黑色的口，弯着的弧度就像是一句张狂的微笑。
没等禇浩然说话，那道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我就是你。”
禇浩然没有应答，对方也没有再去开口。见镜中人没有从镜中出来的意思，他这才稍稍放心，在暂的将目光从镜中移开，自以为不找痕迹的撇了四周一圈。
怎么可能？他要是我，那我是谁？
那镜中人也算是靠上了墙壁，抱着胸懒懒的看着他，那张脸上的黑色裂口，弧度不变，看久了只是觉得他的脸这张白纸上多了一抹碍眼的裂痕。歪的歪头，那张脸继续看着禇浩然。见着对方漏洞百出的私下巡视，肩一抖一抖的，像是在笑。
“听过《化身博士》吗？”
禇浩然愣住了，眼睛正好又回到了镜中人的身上。他听着镜中人传来的止不住的笑声，有一种自己听错了的感觉。“什么？”
对面的人笑得更欢了，像是看够了禇浩然摸不着头脑的状态，难得好心的抛出了下一个提示。
“别这么紧张四处找我，我出不来，就是那本你之前看过的《化身博士》，还记得吗？”
杰基尔博士和海德先生？禇浩然低下头，下意识的跟着对方的思路走，再抬头就看到对方手里向着他，摇着一本很眼熟的书，上面正好端端正正就写着那四个字《化身博士》，他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虽然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但他依稀记得大概是讲的伦敦医生杰基尔发明变身药水，喝下后成为恶棍海德肆意作恶。起初他享受双重身份带来的放纵，但药水逐渐失控，最终杰基尔无法变回本体，在实验室里用仅存的理智自杀。
怎么着？他也是来劝我自杀的？
他看着对方，一时间没有共通到对方的脑回路，有双重人格暗喻的作品和此时的他有什么关系。镜中人见他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手腕一翻，那本书又不知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了，对着禇浩然摊了摊手。
“我说，过我就是你呀。不信你靠近我看看？”
“你不是我。”禇浩然摇了摇头，“你也没有必要给我这么多暗示。”看着那张脸，手紧贴着墙，强行维持着镇定。
本来想着怎么都不过去，可过了一会，看着那张奇怪的脸，他还是没忍住，鼓起勇气上前走到镜子前，抬起手，试探性的伸向镜面。对面像是早已等候多时，同步的伸出一只手贴向镜面，两只手隔着镜面贴合在了一起。
凉。刻骨的凉。这是禇浩然唯一的感觉，他想撤回自己的手，却也来不及，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死死的贴在上面，他被迫中心向前，和那镜中人距离极近的的“对视”着。
那才是真的怪物。
禇浩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当时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那边的灯在此时开始忽明忽暗，镜中人脸上的那道裂口也开始渐渐的缩小。
外面此事传来了微妙的脚步声，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在意。更别提祂还甩了甩空着的那只手，将声音进一步的屏蔽了个干净。
祂歪着的头缓缓的正了回来，和禇浩然贴合的那只手，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镜面。等到面上的裂口完全消失，下一道声音同步的出现在了禇浩然的耳边。
“好啊，我不给你提示，那你自己猜猜，你究竟是杰基尔博士还是海德先生呢？”
里屋的门此时被敲响了，母亲不耐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喊他出去吃饭，禇浩然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可镜子里面此时却只有惊慌失措的自己的脸。
幻觉啊。
心像是突然空了块，等到母亲又高声喊了两遍，把门敲得震天响，甚至要拿钥匙开门，他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的往外应付了一声，门外这才安静下来。
他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思虑着母亲应该是走远了，这才放松下来，试探性的触碰镜子，可镜子里面真的只有禇浩然自己张皇失措的照影。
真的是幻觉吗？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祂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