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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喀喇昆仑山脉平均海拔5500米,终年大雪覆盖,举目皆茫茫,巡逻时得带上护目镜才敢远眺,眩晕的白色初看是圣洁和美丽,落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千篇一律的单调与乏味。

      吃饭,睡觉,看新闻,上课,再附带一个任务——巡逻。南方的孩子没见过雪,总是争先恐后,几个北方人则是觉得好笑,却用包容的眼光去看待扑在软趴趴雪上的南方人,只在班长出现的时候才咳咳几声提醒。

      新疆本地人的他相较其他人更熟悉雪山,那时他还没改名叫陈牧驰,于是连班长也习惯叫他“亮子,亮子年轻,高中一毕业就入伍了,亮子长的很漂亮,像是混血儿,都戴着着迷彩帽子,穿着迷彩衣,独独亮子显得更标志,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像一杆旗帜,精神而挺拔,雪山上需要这么一杆旗帜。新疆的雪山冰川孕育出他雕塑一样的五官,深秋金黄的落叶和清澈的湖泊汇成他的眼睛,深邃而动人。

      于是战友很爱逼问亮子的感情史,多少带着逗弄小孩儿的玩笑意思,这样一个漂亮小男孩,

      似乎和几个小姑娘谈过恋爱也是可以理解的,亮子总是害羞的笑笑,然后只在被问了急的时候无奈吐出几句话“没有,没谈过,没有喜欢的女生”

      战友们总是不信,一个劲痛恨怎么就不能喝酒呢,喝酒就把亮子灌醉,再问个彻底。战友忘了,亮子是新疆人,酒量好得很。

      亮子一直都知道,自己长的很好看,从初中开始,就有人源源不断的告诉他“你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噢,亮子明白了,亮子确实很帅,他相信,更不用说亮子自拍在□□空间被转了千万条,就连CCTV都偏爱把镜头给他。

      但和战友说的话确实不是编的,他确实没喜欢过女孩儿,都是女孩儿喜欢他了!他想,用流行的话来讲,自己是个母胎单身啊。

      收到吴山青来信的那一天,是立春时节,其实四季轮转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分别,照样是不化的冰雪,圣洁的冰山,就连南方孩子也看厌了的雪,白茫茫的一片。

      陈海亮一度怀疑是拿错了信,可收件人上明明写着:陈海亮,他抱着一箱硕重的快递箱,像一只巨大的笨熊,在雪地上留下俩条深深的足迹,像被坦克履带压过的一样。

      拆开快递箱,先是暖宝宝,噢!他惊呼一声,随即围来一群战友,这个说“亮子谁寄给你的?”那个说“亮子,给我试试”,陈海亮啪啪啪,打过伸来的一双双不知廉耻的手,他连寄件人是谁都不知道,奇怪!

      信被压在零食底下,他扒拉扒拉,终于把信拿了出来,留下围着快递箱好奇的一群战友,战友们有的摇头,有的就感慨“亮子大了哦!”他则跑到一边开始拆起信来。

      陈海亮:

      展信佳

      非常不好意思打扰你,我知道你一定好奇我是谁,我想你一定不记得了,你在2013年的时候,参加了学校交笔友的活动。非常抱歉,由于我个人原因,时隔一年后才给你来信………

      陈海亮读着,终于唤起了他仅存的一点印象,那时他的室友陆陆续续都收到了回信,但自己却一直没有收到,但这封信居然被寄到驻地来了?他好奇,寄来的还有一箱快递,估计是自己这个笔友通过学校,才辗转寄来这封迟到的信件。

      他拿着信纸,左看右看,来来回回读了几遍,很娟秀的字迹,落款是吴山青,听起来很舒服。

      像是在一池死水里投下石子,一封信件的到来,在陈海亮平平无奇的军营生活里,倒是个解闷的好事情,千篇一律的重复的活动,都成了他们生活里每天必须进行的画面,只有这封信里描绘的江南风景,是他活了17年没有见过的瑰丽景色,又因为本在樊笼里,更显得珍贵。

      雪山上信号不好,他们的联络方式通常只有打电话,座机呜呜声响,嘈杂的电波声一阵一阵,又不能大声喊,于是的打电话的队伍总是漫长,分到每个人手上,便是十分钟的时间,万万不可沉默不说话,却又有羞于在战友面前讲的话只能选择吞进肚子里,或者不怕嘲笑大声说出来。因此,战友们的恋情就像是他家乡昌吉的枫叶树,不是散了,就是黄了。

      信件愈发珍贵,湖南寄到新疆的信件,又是夹在快递箱里头,他每次都想,吴山青可真有钱,新疆可不包邮,可他每次都抱着大大的快递箱回去,然后拿出压在里头的信件慢慢读起来。

      他们每周都放假,但每月才能让每班选一个人下山出公差,下山的几个小时,既能摸手机,又能买东西,但愿意下山的人总是很少,大家都很清楚的明白,下了一次山,心就开始浮躁起来,回雪山上待不住。

      陈海亮这次很乐意下山,他抽空寻了时机,终于写好了一封信,填了地址,端端正正的写上自己的名字,放在柜子里已经放了快半个月,总得想办法寄出去,不然检查卫生时查到该多不好。他这样想。

      战友就起哄,说他要给山青妹妹回信了,一个又说他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快快从了山青妹妹吧!

      陈海亮唾弃,这群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家伙,他这会儿可理解班长了,军体拳都打不好,还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吃吃!睡睡睡,还有?还有爱爱爱吧?

      爱情是个消耗品,他想,但他和山青的感情很纯洁。

      等到山青的信寄来,里头夹着照片时,他才开始寻找自己的寸照,还好还好,他想,还好统一拍了个寸照,但又嫌弃,一转念看看战友的寸照,他生出些信心来,应该不至于太丑吧。

      海亮不自信了,但海亮还是把寸照放在了信里。他小心翼翼的背着战友拿出山青的照片来,是一张拍立得,他一看就觉得这女孩儿真是可爱。

      圆圆脸,戴着帽子,帽子上坠着俩个毛茸茸的小球,眼睛很大,一染上笑意就变成弯弯的狗狗眼了,嘴巴也小,应该是搽了口红,红通通的。全身都是圆滚滚的,像只熊一样,胖乎乎圆滚滚。没有任何攻击力,一看就心里很舒服。

      手里拿着仙女棒,噢,山青信里提过,她家乡是烟花之乡,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焰火不计其数,高中晚自习站在走廊上也能看烟花。

      陈海亮很羡慕,羡慕玩烟花长大的孩子,羡慕长江水养出的儿女,看起来都是肤白貌美,骨架小小。

      吴山青也很羡慕,她信里写道,想看新疆的雪。大概是南方人都很爱雪吧,海亮想,有机会就请她来新疆玩,昆仑山去不了,就带她去家乡的天山看看天池。

      他辗转反侧,战友们都睡得呼呼响,他则思考要怎么开口要联系电话才能不显得唐突,梦里徘徊着措辞,提笔修修改改,把信交到出差的战友手上,才懂了行人临发又开封,恨不得自己化作那封信,抬脚跨越中国地图南北,跑到吴山青的手上。

      于是亮子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里,每班班里有俩座机,他一吃完饭就往班里赶,胃里摇摇晃晃,按号码的手颤颤抖抖,他想,忘了在信里和山青嘱咐,看到短码的电话不要挂。

      吴山青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寄来,战友都不用问,只要看到老幺抱着大箱子就知道,山青妹妹又寄信来了,亮子总是让她不要寄这么多东西来,原话是“我这里什么都有,我不缺什么的”,山青则是写道,“信要快点到,就干脆寄快递啦,寄快递就顺便寄东西来”,他推脱不过,就只能思考,自己有什么东西?他想了一圈,最后摇摇头,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

      第一笔补贴打到工资卡上,又转转眼睛一想,给山青买个礼物吧?买什么礼物好,亮子左思右想,冥思苦想,不得已去问了比他大的战友同志们,战友们一个赛一个的热情,一个说,送女孩喜欢的东西,一个说,你这说的就是废话,你说说,女孩喜欢什么东西?,香水,口红,化妆品!

      怕对面接,又怕对面不接,亮子犹犹豫豫,嘟的一声,电话通了,陈海亮的心跳估计比高反时的还高,脑子都空白了片刻,只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女声“喂?”

      “咳咳,我...我是陈海亮”

      “你好,我是吴山青”

      说完这句话后,静默了十几秒,他听见对面传来女孩噗嗤一声笑,好像也听见自己左边心口扑通扑通跳。

      陈海亮从此就成了冗长队伍里,宝贵十分钟的一员,吃饭他第一个吃完,回去能有时间打电话,洗澡往后拖拖,还能打一分钟的电话。

      清脆明亮的女声,变成了洁白世界里唯一浪漫绚丽的点缀,他无数次在梦中描绘她的模样,脸是圆圆的,眼睛是亮亮的。

      高原天气恶劣,风雪是时常相伴的故人,遇到大雪封山,只能靠直升机来投放物资。他和战友们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仰着头看天空,气流把嘴吹的歪七扭八,他居然还有一丝丝的妄想,会不会,会不会山青的信也在里头?

      当然没有,陈海亮数着日期,一天,俩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他望眼欲穿,试图穿过这片白色的冰封大地,去到花繁锦秀的江南。

      那时他还年轻,才十七岁,一腔热血,十分真诚,怀揣着一颗赤诚的心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脑海里便浮现出吴山青着急担心的模样,他想,她会不会对自己生气?会不会不给他写信了,不接他电话了。

      陈海亮是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的,大雪封山,于是不能下山,没有信号,就连报平安也报不了,他的礼物在去往江南的路上,雪花似的来信却被积压在来新疆的途中,吴山青一个劲的回拨电话,显示的都是通话中,石沉大海的信件和送来的一个月补贴买的昂贵礼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吴山青收下了礼物,石沉大海的信件成了谜题,少女的心事和勇气在一封封不知所踪的信中迷失,正如陈海亮终于迎来了春日化雪一样,他以为有一封封信件正待他开启,却只有父母的问讯。

      那时她还年轻,一分羞涩,十分欢喜,长久未回的信让她丢失了勇气,昂贵的礼物像是在给她交代,与她体面作别。

      陈海亮一时不知作何滋味,雪化一场,他像是长长久久的作了一个梦,梦里有烟火,有他向往的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江南,还有冬日里穿着厚厚羽绒服,拿着仙女棒的吴山青。

      他总是遗憾,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军大衣寄给吴山青,听她说,湖南的冬天很冷很冷,还没有暖气,一到冬天,她的双手双脚都是冰凉。

      没收到来信之前的他看惯了新疆的雪,高原的风霜吹的脸发皲,也能笑着吞下一肚子冬日寒风。春日来信让他踏进了温暖的地界,黄粱一梦终须醒,他醒后却觉得,这片冰封的大地却也不算难熬,是吴山青向往的雪山,他驻守所在地。

      “后来呢?”

      听故事的朋友问陈牧驰

      后来我退伍就来北京了,来北京面试剧组,结果屡战屡败...

      朋友打断他,”不不不,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我是说,吴山青呢?

      还有,信是怎么回事?“

      信是我退伍的时候才拿到的,那时候送信的邮差换人,我的信就滞留在山下,我退伍时下山才拿到

      朋友很激动”那她写了什么?“

      陈牧驰摇头,我没拆开,一直没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陈海亮和战友们拍了张合照,他要告别身后的朝夕相处的战友,身后圣洁美丽的雪山,还有飘洋过海,辗转大半个中国却没来到他手中的情意。

      唱送别歌曲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冒出来吴山青曾经和他念过的那首词,也是她名字的来源。

      ” 吴山青。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对迎。

      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边潮已平。“

      那时,少女一字一句的在电话里和他念,他则在心里暗暗想,他一定要去看看江南的风景,再带她来看看新疆的雪域高原。

      陈海亮不知道,吴山青和她自己寄出的信一样,漂洋过海,坐了63个小时的火车,见到了他信里描绘的枯燥单调白茫茫的雪山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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