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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在座各位,如果说方才还有人赞叹秦砺居然能宴请到肖宪则,觉得他的手段了得,此时此刻,却都十分统一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划过——

      完蛋了!

      但凡打听一下,但凡真的上了心,就须知肖宪则此人平日里称得上清俊儒雅、贵气玉立,几乎没人见过他动火,举手投足间都礼数周全,透露着大家族出身的涵养。

      可是即使如此,就像龙有逆鳞般,他不怎么喜欢他人演奏钢琴,其中若干钢琴曲中,又尤为不喜欢《月光》这一首。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免慌乱,肖宪则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自然不会大动肝火,但是却是可以当场走人的!

      因此只要有肖宪则在的场合,就必然不可能有钢琴师,而在他面前表演过钢琴弹奏的人,十有八九,都下场不怎么好,被当场扫地出门都算是好的了!

      一部分人震怒于秦砺的安排不当,另一部分人则站起来,想要赶紧冲下去阻止。

      楼下,钢琴的乐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湍急的漩涡,要将人不断地旋转,拽入深渊,少年浑然不知生死危机近在眼前,自顾自地十指如飞,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动,仿佛白鸽在风暴中不断扇动的翅膀。

      他弹奏的风格很不一样,与冷冰冰地照着乐谱,一板一眼地弹奏截然相反,而是掺杂了自己的改编,即兴演奏一般,变得更加地饱含情绪,仿佛能听见生命迸溅、洪水奔流的声音。

      可是在那洪水即将吞没,从头砸下时,少年未弹完那首钢琴曲,居然又换了一首。

      顾知歧弹奏不了完整的钢琴曲,可是那又怎么样?换一首就行了。

      他感慨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却不知楼上情绪激昂的一部分人因为他换曲,骤然冷静下来。

      差点逾越了。

      肖家是传承百年的家族,十分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规矩森严,以家族的家长为首,任何决定不能越过家长,更别说替家长擅自做什么决定,或者行动。

      他们虽然不是肖家人,但是知道这是肖家的忌讳,于是赶忙看向肖宪则,这才发现,从始至终,肖宪则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佛像,没有丝毫反应。

      表情不见喜,可——也不见怒。只是巍然不动地坐在那里,眉目清淡,阖着眼皮,一言不发。

      他竟然没有立刻走人?

      人们很是诧异。有人揣测,这……难道是允许这少年继续弹奏了?

      破天荒地,肖宪则进入商场十年,阔别已久,这还是第一次听了一个人的钢琴曲。

      气氛渐渐放松下来,这些商贵公子们互相面面相觑,试探着聊起来。

      “这小钢琴师,挺有意思的,竟然不弹完一首,放在别的地方,怕是会被当场赶出去。”

      “是啊,胆子不小,不过他这风格,很独特。”

      一人笑道:“我常常烦闷有些钢琴师,就是因为他们总是太过一板一眼,照本宣书,不像是在搞艺术,倒像是在搞科研,规矩得很,听得我耳朵起茧,当场就睡。”

      “……”

      他这话说完,场面又寂静下来,唯有少年的钢琴曲回荡在室内,如月光下潮汐奔流拍打沙滩,如广场里成群的白鸽展翅而飞,又如星空下冲天的篝火,原野上被狂风吹拂压弯的野草。

      热烈,激昂,生生不息。

      “你这话说的,一板一眼,照本宣书也有这样那样的好处,”有人连忙开口,反驳:“毕竟基础不好,地动山摇,一味地追求创新并不好。”

      “没错没错,经典就是经典,怎能随意篡改。”

      怎么变成辩论会了?刚刚嫌弃古板的人忍不住纳闷。

      “管住你的好嘴。”这人的朋友忍不住怼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肖先生以前弹过钢琴,就是你说的这种……”

      他委婉了一下:“好学生风格。”

      那人瞬间汗如雨下,干笑道:“哦……哈,没错!名曲出自大师之手,擅自修改根本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心虚而恐惧地往肖宪则的方向瞥。

      肖宪则从头未置一言,只是握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随他们怎么歪理胡闹,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他从头到尾,眼睛没再往楼下的少年看过。

      *
      宴会结束时,秦砺长舒一口气。

      他挨个送走许多商贵,关系打点得妥帖,心头一计算,项目的下一个合作人员已经有好几个选项。

      不过其中,还是肖宪则最佳。不仅因肖家是老牌家族,而且肖宪则的能力、眼光、手腕,也是独一无二,出类拔萃的。

      如果能与他做盟友,自然是下半生高枕无忧,平步青云。

      他心下有了决议,不再去想,府内的钢琴声不知道何时停了,他反应过来这一点,便下意识回头去找顾知歧的身影。

      这名叫“桑临”的小钢琴师年纪不大,长相却是一等一的好,更何况,他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很引人注目,像是一盏玻璃中的小白花,又倔强,又脆弱。

      他记得之前调查桑临背景时,他的母亲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父亲是一个赌徒,家中更是欠下高利贷,所以来求他给一个机会。

      但即使如此,他的自尊心也强得可怕,不愿意做那种腌臜事,只求给他一个职位。

      秦砺心中忍不住对刚刚那张有些柔弱苍白的脸泛起一丝怜悯,可眼下,他仔细去找,却又找不到那小钢琴师去了哪里了。

      算了,他心神一松,不过是一个钢琴师,况且,他每周要来悦炳府弹好几次钢琴,少不了见他的。

      另一边,顾知歧踩着月色往家中走。

      他没打算最开始就攻略秦砺,这只蠢鱼需要小火慢炖。

      他住的地方在很偏僻的郊区,小区里筒子楼狭窄逼仄,水泥楼道里都是斑驳的广告,照明的钨丝灯老旧昏暗,几乎发不出光了。

      楼下有一个绿色的邮政信箱,生了锈,铁皮上满是褐色的痕迹,像是凝固了的血。

      他随便找了个信笺,和着张空白的纸,居然什么也不写,直接塞了进去。

      夜晚静悄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顾知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影子晃动一下。

      墙角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探出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邮箱前的少年,眼神中隐约可见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

      *
      第二天,顾知歧往常春街道走,推开一家咖啡店。

      “老板,点一杯摩卡。”

      顾知歧用英语说。

      常春街是大江市比较特殊的一条街道,这里来往的大都为外国人或者外籍华裔,是很好的一个英语交流环境。

      街角处,甚至还能看见几个蓝色的学生校服,应该是有学生打听到这样的地方,过来看看能不能锻炼一下口语的。

      咖啡店里有个小电视,上面播放着当红歌星的一场演唱会。

      “你听,每个谎都在筑巢

      堆砌成易碎的楼

      崩塌于下个黎明前奏

      ……希望世间再无隐瞒与欺骗”

      歌手的歌声温柔缱绻,他站在舞台上,容颜俊美,像是一捧温温柔柔的白月光,所有星光都降临在他身上。

      台下是粉丝们激动的尖叫呐喊,她们狂热地挥舞着荧光棒,气势排山倒海,掀翻穹顶,大声喊道:“陆微霜!陆微霜!!陆微霜!!!”

      咖啡店老板站在吧台上,他一脸痴迷,西子捧心状,忍不住问顾知歧:“你听过陆微霜吗?”

      “他是最近国内晋升最快的歌星,现在大江南北都是他超级火的那首《若无欺骗》,好听到我只能文盲地发出卧槽声。”

      “可惜他现在演唱会的票,一票可谓是千金难求,黄牛都直接炒出天价了,居然还有人买,可见他的受欢迎程度。”

      “而且那张脸,也是真好看啊。”

      老板忍不住感叹,忽然一顿,目光不自觉地瞥向眼前这个脸蛋不逊色明星的少年。

      其实少年从进门起,就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可惜他似乎对自己的外貌毫无知觉,只是咬着咖啡的吸管,在白色胶管上留下一圈牙印,拉长声音:“哎呀……这么受欢迎吗?”

      顾知歧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抬起眼睛,盯着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歌星,耸耸肩:“可惜,我好像不知道他呢。”

      他恶意地一笑:“毕竟这年头,无毛的野鸡也敢往身上插满孔雀羽,往台上弄虚作假了。”

      老板一伸脖子,表情懵然,似乎没想到这漂亮少年居然这般牙尖嘴利,阴阳怪气,声音抬高八度,震怒道:“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他又善良又温柔,粉丝的信他件件都看,做慈善都做了不少钱……”

      “你不会不知道,做慈善能退税吧?”顾知歧故作惊讶。

      “你!”

      顾知歧不管跳脚的老板,对他挥了挥手,随便抓了几个外国人,在常春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长得好看,不需要他搭讪,就有人向他走来,刚好口语又很流利,不少人对他很好奇。

      “你英语怎么学的?怎么会这样流利?”

      顾知歧答道:“我从前的学校有公费交换生项目,我争取了,去O国进修过一年,才学流利了的。”

      他高中所在的兰忒斯学院确实不愧是有名的贵族私立学院,提供的教育资源很丰厚,虽然他当时为了得到这个交换生名额,几乎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只可惜万事终成空,现在的他连完整的一手钢琴曲都弹不出来了,当年的努力真是全喂了狗。

      “那你英语这样好,要不要试试去当家教?”

      一个金发小伙好心提醒他,“听说最近有个有钱人在为他的儿子找家教,我觉得你的英语很好,而且年龄应该和他的儿子差不多大,应该会很适合。”

      “是吗?我会留意的。谢谢。”

      顾知歧朝他笑了笑,小伙被他一看,立刻红了脸,低下头,嗫嚅道:“It 、It' s my pleasure……”

      二人交谈间,一辆车悄无声息地驶过。

      昨夜下了一点小雨,泊油路上积着一个又一个空明的水洼,此时此刻,那辆SUV恰好路过,激起一阵阵水花。

      车窗缓慢摇下,里面一个男人正好把视线往外落,他两鬓有些花白,此时正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这条街道,以及街道上的人。

      他看见角落里有一个少年站着,他看上去聊得很开心,手腕上一串廉价却异常鲜艳抓眼的彩绳不断晃动着,显得这条本在寒冬中有些寥落的街道,反倒生机勃□□来。

      男人收回目光,车里,司机忍不住问道:“老爷,真要在这里给少爷挑个家庭教师吗?会不会不太好?”

      “你懂什么。”男人无奈地叹口气,“你又不是不知他性子,年纪太大的,他嫌老,同龄的,他嫌丑,脾气温和的,制不住他,脾气暴躁的,只能跟他打架。”

      “可偏偏他的英语水平惨不忍睹……这样如何能继承我的衣钵?若我走后,谁又能照顾他?他那个舅舅位高权重,贵人多忘事,又不喜繁杂事务,只能管他还活着,再多的,便是真的不可能了。”

      “这条街我以前来过,都是很地道的英语,不是那种不实用的。我们这样的人,不追求那些花里胡哨的,只在乎有没有用。凡事从简。”

      司机想起自家的少爷,感同身受了一下,瞬间头皮发麻。

      家里那位,可真是个活祖宗。

      SUV缓慢驶离常春街道,最终停在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饭店门口。

      男人推门而入,雅间中,除了他,只有另一位在坐着。

      他穿着黑白色的商务西装,手腕上一串成色极好的海黄佛珠,衬衫纽扣扣至喉结,手中似乎拿了一份报纸,很有上个世纪的绅士感,复古而守礼。

      “最近过得怎么样?”

      男人拉开椅子,嘘寒问暖道:“听说你最近又去了一趟医院?身体没问题吧?”

      “——宪则。”

      听到他的话,坐在他对面的人缓慢掀起眼皮,抬起双眼。

      那宽而深的双眼皮下,是一双冷灰色犹如墓碑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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