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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少年和薛叔坐在街道的长椅上。

      花瓣簌簌落下,薛叔看着眼前的少年,道谢道:“小朋友,刚刚谢谢你,多亏了你,不然我这一摔,可不好受。”

      “不用谢,你没摔到就太好了。”少年很是客气。

      他不动声色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即使动作很隐蔽,薛叔也还是注意到了,忍不住关心道:“怎么了?”

      “可能是刚刚拉伤了。”

      薛叔观察了几天,确信少年应该只是一个善良纯真的大学生,闻言,内心翻涌出一些愧疚,“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没什么大碍。”少年摇摇头。

      薛叔:“我看你这几天都在常春街,你应该还要上学吧?为什么没去学校?”

      “大学生本来就不用天天上课,很奇怪吗?”少年笑了笑,“不过,我休学了,听说这边有人在招兼职,想过来碰碰运气。”

      “你缺钱?”

      “我父亲花钱花得厉害,生活有点吃紧,我必须多打几份工。”

      几份工,钱居然还不够花。同样是人父,薛叔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对少年父亲的不满,恻隐之心一动。

      以及忍不住将眼前听话乖巧、担任重压却还一脸轻松的少年,与家里那娇生惯养的儿子对比起来。

      混蛋!家里那孽子要是能有他这样温顺他至于天天操劳么!

      薛叔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

      “应雪声,答应的应,雪落有声的雪和声。”

      薛叔这几天观察,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恐怕就是他的合适人选。他派人去查过,少年的背景也很干净,查不出有什么问题。

      温和、善良、对小孩有耐心、有担当又孝顺,何况那天见他英语也很流利,看上去又和他那孽子差不多大。

      他内心一动,脱口而出:“小朋友,你愿意来我们家做家教吗?”

      名为“应雪声”的少年一愣,指了指自己,微微睁大双眼,“我吗?”

      “对的,来教英语。”

      他打量了一下薛叔的衣着,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恐怕非富即贵,然而,他脸上没有露出垂涎的神色,反而身体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叔叔,你们家对老师的要求应该很高吧?”

      应雪声有些为难,又有些困窘,“我的水平其实很一般的,读的学校也不怎么样,如果只是普通聊天,可能还可以,可要当老师……”

      “怕是会误人子弟。”

      少年连忙摇头,“不行的不行的,叔叔您还是找更加专业的老师吧。”

      这样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避之不及。

      薛叔本来还只是试探应雪声。他并不喜欢那种太过重名重利的小孩,这样的人,一进他们家,往往会变了个性格。

      要么阿谀奉承,要么算计着怎么从他们家榨出更多的钱财。

      仿佛流着涎水的豺狼,相处起来就极其烦闷。而他那儿子更不喜欢这种别有居心靠近他的人。

      应雪声不拒绝还好,他越拒绝,男人倒松一口气,反而越笃定应雪声就是他要找的人,心里那根紧绷的绳一松,最后的试探终于彻底消融。

      如果应雪声不假思索地答应,他还反而要另寻他人。

      “时薪五百,怎么样?”

      薛叔不怕应雪声拒绝,循循善诱。

      五百……眼前的少年露出动摇的眼神,垂在身侧的十指紧握成拳,内心仿佛在天人交战。

      “选择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年龄合适,脾气温和,而且今天又帮了我。”

      “并不是因为你帮了我,我怀有愧疚,而恰恰是你帮了我,却也不图名利,你是一个好孩子,交给你这样的好孩子,叔叔更加放心。”

      薛叔继续诱劝,“别急着拒绝,你可以先来我们家试上两节课,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我们再另谈,如何?”

      少年终于彻底被说服了,薛叔塞给他自己的联系方式,眼角的鱼尾纹笑得弯起,真的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辈。

      “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想来试试,就联系我,好吗?”

      男人转身后,少年依然还坐在长椅上,看上去像是在消化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直到他又听见那熟悉的发动机嗡鸣一声,一瞬间,变脸如翻书,脸上的犹豫纠结才彻底消失不见。

      顾知歧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纸条折起来,笑骂一声。

      “老狐狸。”

      方才薛叔与他交谈时,虽然语气温和,然而,眼神却像是最精密的扫描仪器,不停地打量,不断地试探,顾知歧做出的每步反应,他都要在心中衡量一番,标个分数。

      只要一步差池,就瞬间出局。

      这样的人,是无法接受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反而对于自己算计、诱骗、哄劝得来的,更为放心。

      他早就知道薛叔会查他背景,这几年,他没怎么学好,因此恰巧也认识了一个可以伪造身份的人,轻而易举地帮他遮盖好。

      顾知歧眯了眯眼,那双平日里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弧度,此时一下子锐利轻佻起来,眼尾无端生红,像是一只心怀不轨、满眼算计的狐狸,是一副红颜祸水相。

      这原世界既能把他当炮灰抛弃,那么,他也可以利用原世界发展的剧情线,操控后倒行逆施,化为己用。

      他按照脑海中残留的故事剧情,沿着另一条街一路穿行。

      湖边杨柳绿堤,白鹭掠水,人烟愈发稀少,穿过一羊肠小道,接着,眼前豁然开朗。

      “你这小道士!又在这偷懒!紫薇斗数也学的不认真,最近香火又少,再这样,你迟早给我出去喝西北风!”

      一处道观建立于此,刻“玄极观”于青石牌坊上,沿着青石砖拾级而上,一进门,就有一四足乌金大鼎放于正中央,香烟阵阵,角落的祈福红绳随风飘扬。

      一个小道士被师父追着踢了一脚,连忙冲了出来,“我没有偷懒啊师父!还有人在呢!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解卦!真的!真的!!!”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士服,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清风道骨的味道,然而仪态却莫名有些猥琐,眼睛转起来都是滴溜溜的,仿佛在悄悄地打什么算盘。

      他被师父一踢屁股,连忙鬼哭狼嚎了一声,接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狗急跳墙地伸手抓住了站在旁边的一个人,扭头对着他的脸扫了几眼,匆匆随口道:“师父你看,我看面相老准了,你看,就比如这位朋友,我观你仪表堂堂,龙凤之姿,然而,印堂发黑,恐命不久矣……”

      “等等。”

      小道士说完后,自己也怔住了,他神情严肃起来,微妙地将眼前的人上下一看,“这位朋友,你看上去这样年轻,看你的五官面相,不像是早折之兆,怎么会?”

      被他抓住的人正是顾知歧。

      顾知歧笑意盈盈地看着这道士,被他抓着,也不反抗,反而反手一拽,反客为主。

      小道士猝不及防,直接被他带到角落中,抬头一看这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立刻惊慌地瞪大双眼。

      “这位朋友,你是要做什么?!息怒息怒,我刚刚是胡说的!你别生气!别打我!!我学艺不精!”

      小道士被顾知歧拖走,连忙嗷嗷叫唤,“现在法制社会,万万不可动手打人!你有什么想算的,也可以让我师父帮你算,我什么都不行!不行的!”

      这个道观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厅后堂都供奉着各路神明,一个黄铜大钟静静地置于旁处的一个高台上,看上去有些冷清。

      顾知歧把人拖到高台下方,扫了那道士一眼:“不用,找的就是你。”

      小道士一怔,抬起头,就见眼前少年嘴角勾着一缕坏笑,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凑近过来时,一阵淡淡的香味迎面扑来,眼尾似乎天生带红,让他那双桃花眼看上去春水泛滥,光是被他这样看着,莫名会让人心生“他好像很喜欢我”的想法。

      小道士如临大敌,古代书生进狐狸窟,连忙退一步,顾知歧却掐着他,纤薄苍白的手背上绷出黛色的青筋,强硬地不让他退后。

      “我知道你们会解缘解签读面相看八字,我给你解缘的钱。这几日,你如果碰到一个长得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穿得仿佛要下葬,眼睛像是墓碑一样,又灰又冷的男人……”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恶毒词语,听着都不是什么好话,小道士都要听晕了,“怎么,你很恨他?你要往他身上下咒?我们不接这个的啊!我们是正经道观啊!”

      顾知歧嗤笑一声,避而不答,继续道:“你要是撞见这样一个人,你就逮住他,替我给他解缘,说几句话。”

      他低声说了几句,小道士闻言大惊,连连挥手,仿佛被狐妖女鬼缠上的书生,如临大敌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们向来不能做这种干扰他人因果之事……”

      一沓钱被放在他手中。

      小道士一噎,还是硬着头皮道:“咳,不行,这有违出世之意。”

      又一沓钱。

      小道士动摇:“这……这,出家人不讲诳语。”

      顾知歧“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又放了一沓。

      小道士立刻掐了个手势,“这位朋友免费为他人解卦,实在是善哉善哉,想必你们渊缘匪浅,对彼此都是很重要的人。”

      顾知歧冷笑一声,“少花言巧语,颠倒是非,我和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以后天天来踢你屁股。”

      小道士:“粗俗!不过,这位朋友,先说好了,我可以答应你,替你说几句好话。毕竟,如果这人事业有成,那他未来的事业、姻缘、生活总能沾一个是好的,我只挑好的说,不挑坏的说,也不算是诓人。”

      “只要将这卦象,与你……他即将遇到的人关联上一二分的关系即可,对吗?”

      二人一拍即合,交谈结束,顾知歧在道观随意地逛了逛,进门,便看见三尺神像立于供台上,前面的供桌摆满了鲜花与吃食。

      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正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祈祷哀求。

      耳畔是道德经的诵经声,神像高高供奉于台上,面容慈悲,庄严宝象。

      顾知歧站在那群跪着的人身后,表情平静地对着神佛。

      他站得笔直,脊椎不弯折一点,没有祈祷,没有跪拜,反而两手插兜,满脸不屑。

      他手机中还保留着前几天前往医院检查的体检单——上面的检查结果不出所料,MRI检测显示DWI序列显示弥散受限。

      结合其他特征,是胶质瘤,手术成功率不足三成。

      那书没说错,他确实活不久了,但他也不准备接受治疗。

      与其在病床上痛苦地苟延残喘,他宁愿去践行自己的路,即使那路窄而无光。

      从前的他在无数个夜晚流泪祈求,因为痛苦辗转反侧,却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如今的他不信神佛,不敬举头三尺。

      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信,谁也不敬,谁也不跪。

      ·
      是夜,肖宅府邸。

      肖家建在江市的一处幽静角落,是百年的老宅,屋舍内,亭台水榭,雕梁画栋,黑瓦白墙,修建精致的盆景在院内随处可见,不少顶级现代设备经过设计融入其中,方便精妙。

      “肖爷。”

      一个黑衣黑裤的家仆推门,尊敬地立在门外,他看上去年龄不大,道:“祈福的时辰算好了,在一个星期后,下午三时,玄极观,已经跟肖老夫人报备了。”

      书苑内,一个男人立在书案旁边。

      他衬衫折了两折,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手臂上青筋浮现,握笔的力量稳而足,一串佛珠缠于其上,悬肘执笔。

      他背后是一个高悬的墨水牌匾,“君子慎独”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书苑外正对着一株玉兰树,透过轩窗在男人身后盛放,月色下,显得他沉稳禁欲,芝兰玉树。

      听见声音,男人将红木毛笔放下,抬起一双眼睛看向他。

      他眼睛是很罕见的灰色,与他直视时,莫名令人喘不过气,家仆立刻低头,头顶却传来一个沁着凉意的声音。

      “为什么没敲门?”

      家仆一僵,不远处,管家见了,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鞠躬,“抱歉肖爷,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肖宪则灰色的眼瞳微微一转,管家感觉自己像是被山涧的猛虎盯上,额头上冷汗直冒,说:“是我……是我疏忽,没有讲清规矩。”

      “进门前要敲门。”

      肖宪则搁笔,垂眸,看着宣纸上的墨水干涸。

      他没有动作,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管家却快淹没在自己流的汗里面了,他面色紧绷,“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这就去领家罚。”

      新来的家仆脸都白了,还有家罚?抽鞭子吗?还是挨大板啊?天啊,怪不得肖家给的钱是外面的三倍,怎么干活出问题了还要挨打?

      “不用。初犯,罚抄三遍家规就行。”肖宪则的语气淡淡。

      家仆松了口气,抄书啊,抄书可以,起码不用挨揍。

      管家却眼前一黑。

      什么?抄肖家的家规?就那个密密麻麻的石碑吗?还要抄三遍?那能抄到天亮了!

      “是,肖爷,我们去领罚了。”

      管家自认倒霉,正要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微微鞠躬,“肖爷,今天白天府邸请的那个钢琴师,需要留下来吗?”

      “……不用,”肖宪则微微一顿,最后道:“辞退了吧,以后不用找了,不合适。”

      管家没问到底为什么“不合适”,多问多错,更不应该去质疑家主,只是说:“好的,那明天有一个世家子弟想来拜访您。”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地址……还是选在悦炳府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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