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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礼成赐字敬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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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补土派一经落败,整个清致镇的医馆可就换了龙头,被世人遗忘多年的伤寒派重新被抬上主流舞台。
景竹茹人在家中坐,礼从四方来,多少名声在外或是名不经传的医馆纷纷来巴结羽芳堂。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景竹茹在那个雨夜的伤,直到天凉入秋也才堪堪养好。
想起登时景竹茹还躺在病床上,朦朦胧胧之间,却见床边多了个书案,原是杜芸直接把办公地点改到了她的榻边。
杜芸着一身淡色常服,正忙着查账,青丝一半用素白玉簪束着,一半垂在肩上,吊着一只胳膊,另一只还能动的时不时落笔成书,神情严肃认真。
那时正值傍晚,屋里微风习习,扰动树影婆娑,映照纸间。
景竹茹稍稍一挪动,胸前便是锥心地疼,杜芸有所察觉,扶着边边沿沿,挪动几步到她身边,关切道:“阿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这么多问题把景竹茹问得一愣,她一开口便觉得嗓子哑得厉害,杜芸忙递上一杯水,水温正好,想来是早就凉好的。
“我没事的,倒是你…”景竹茹看着那吊着的手臂,皱了皱眉。
“江葵那小子说你有块骨头碎了,我看看碎哪了?”
景竹茹哭笑不得:“不是碎了,应该只是裂了个缝,养一养就合上了,若是真碎了,我就活不…”
杜芸用两指抵住她的唇瓣:“别说了。”
别再说了,杜芸心想,你只是这样便已经是在剜我的心,还要如何呢?
景竹茹借势吻了吻杜芸微凉的指尖,她单是吸气便觉得刺痛,只敢将一口气分成好几次呼出去,轻而再轻才能少些痛苦,可她还是尽力忍着不让杜芸担心。
杜芸扶着床沿,绕到景竹茹后面,单手揽住她,给她当靠背,这样她有了倚靠,还能舒服些。
两人十指轻扣,掌纹相贴。
杜芸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他连说话都很轻,似乎怕这一切当场碎掉。
“你以后若是再和娟娘出去跑商,我必须派人跟着。”
景竹茹轻靠在他身上,浅笑:“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我没那么娇气。我很小的时候学习马术,比这受得伤更多呢。”
杜芸不可置否:“你马术倒是很不错,只是你师父竟还教你这个?”
在他看来,马术和治病救人并无关联。
景竹茹平淡道:“不是他,那是遇见他之前的事。”
不待杜芸再问,景竹茹便先一步岔开话题道:“我记得江葵和春晓一般大,都是十五岁,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入军营?”
“距清致镇不远就有戍边的营地,他年纪虽轻,但早些出去历练也是好的,我已经为他打点好,过了中秋就能入伍。”
杜芸摩挲着景竹茹的掌心,思索片刻道:“春晓也该办及笄礼了,不如让江葵和她一起,我想着给这小子好好择个字,他身在军营,也算是个庇佑。”
江葵虽尚不及弱冠之年,不过男儿本该早立业,提早加冠赐字也未尝不好。
景竹茹点头,朝杜芸笑道:“那就赶在中秋附近,正好你也休沐。”
于是,在秋分那日,景竹茹做东,于羽芳堂设宴,杜芸负责发放请柬,几乎是镇上有些交集的,都在名单之列。
景竹茹的本意是,往日里不论跟羽芳堂结过仇还是有过恩的,都在这一天一笑泯恩仇。
羽芳堂如今算得上清致镇上有头有脸,首屈一指的医馆,又有通判大人亲笔请柬,怕是没人敢不来。
那日的羽芳堂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江葵和春晓都穿着新衣,被打扮的漂漂亮亮。
尤其是江葵,他着一身皎玉长袍,朗目疏眉,笑起来虎牙一展,穿梭在人群中,像是天边漏下的一缕日光,让人移不开眼。
袁老爷前来与江葵搭话,所为还是他家二妹的亲事,江葵直言道:“袁老爷,我想我上次说的很清楚。”
袁老爷本听过许多风言风语,可听见江葵再次承认,仍震惊道:“你喜欢那个哑巴?”
“我喜欢她,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
春晓眼看着那缕天光落在自己眼前,听见他道:“你今天真美。”
她心中一池春水霎时荡起涟漪,久久不散。
江葵接着凑到她耳边道:“来了这么多人,你说像不像是我们俩成亲?”
闻言,春晓怔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一转头,鼻尖险些擦过他的脸颊。
江葵也不避讳,就那样坦然地与之对视,不料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那眼神中情丝万缕。
“及笄礼开始——”
是赞礼者之高声。
先是春晓的及笄礼,景竹茹站在高台之上招呼春晓过去,江葵在一旁笑着鼓励她。
春晓仪容舒扬,神色自若,一步步走到案香前,跪在蒲团之上,静待正宾贵人为之加笄。
景竹茹作为正宾,用檀木梳为春晓梳好发髻,将发簪落成,并致予祝辞。
“祥月令日,始授元服,弃尔稚思,予尔蕙质,承蒙天恩,福寿景康。”
春晓本以为景竹茹不会赐字给她,毕竟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春晓这两个字本是春婆婆捡到她后随意起的。
不料景竹茹索性为她做主,以春为姓,以晓为名,赐字道:“之于表字,予尔不语,望尔谦顺,坦然处事,沉默为金。”
江葵在远处呢喃:“春不语…”
春晓微怔,眼眶泛红,随即叩首掩饰。
赞礼者高呼:“礼成——”
到了江葵,他扑通一声跪到自己小叔叔面前,笑呵呵地仰头看着杜芸。
杜芸见了他那张嬉皮笑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硬着头皮替他加冠。
加冠礼帽,以白鹿为皮,杜芸将其落在江葵头顶,致辞道。
“吉月令日,始予元冠,弃尔稚念,授尔大勇,护卫疆土,战无不胜。”
江葵知晓他言下之意,不过是那句: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彰其表字,授尔堂予,令尔光耀,登堂入室,大有作为。”
江葵叩首辞谢。
赞礼者高喊:“礼成——”
自那日起白昼变短,黑夜变长,两个少年也将抛去稚嫩,扬帆远航。
席间酒过三巡,景竹茹逃酒出去透气,却见陶益胜站在踌躇不敢进。
她走上前去:“知府大人,怎么不进来?”
陶益胜被秋风吹得更显憔悴,倒和落叶萧瑟莫名相称和谐,他手里拎着个食盒,小声道:“娟娘…恐怕不想看见我,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吧,这里面…是我做的月饼,不要说是我给的。”
说完,他就把食盒塞到景竹茹手里,扬长而去。
景竹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又被路过的信差塞了一封信在手里。
她在原地顿了顿,只好两样都拿进去。
回到座位上,景竹茹拆开那信件一看,竟是从京城医馆公会寄来的。
医馆公会坐落于京都,汇各家之所长,各地能入会者,都是强龙也不住的地头蛇,说的冠冕堂皇,实则鱼龙混杂,不过都是因利而聚罢了。
景竹茹不禁摇头苦笑,想不到自己也成了这样的毒蛇。
杜芸本要出去寻她,见她回来脸色微变,便问道:“怎么了?”
“收到封信,是京城的医馆公会,说是不日有一场大会,邀我参加。”
杜芸也知道这恐怕算不得什么好事,却也宽慰道:“去京城一趟也好,我几日前与太子通信,他说皇后娘娘也想见见你。”
景竹茹神色一滞,眼神闪躲道:“皇后娘娘?她为何要见我?”
“殿下和皇后娘娘说过你力排众议,为他医病的事,娘娘也对你刮目相看。”杜芸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我也可陪你一道回京面圣。”
景竹茹沉默良久,就在杜芸以为她没听到,要再重复一遍时,她终于回应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