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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新人新语新城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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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湛远同虚莫桓站于城楼之上,望着博禄远去之背影。
“你可否觉得本王软弱?博禄一朝寻死,本王便放了他?”柒湛远望着苍茫暮色,低低地道。
“王爷不是对博禄心软,王爷是对柒苒蔓心软。”虚莫桓抚着柒湛远的袖,面露暖色,声声温存,“何况,既然注定撬不开他的嘴,留着一具尸体,又有何用?只不过,他能当着柒苒蔓的面寻死,怕是有苦难言,无法变节。”
“多谢莫桓宽慰。”柒湛远释怀不少,甚觉心间暖意微漾,却仍是心存无力之感,“关于毒物,我们能做的,少之又少。”
“那——依王爷所想,少至何处呢?一无所有,便是无所谓少。若所做甚少,便是仍有事可做。”虚莫桓若说那绕口令一般,满目期许地望着柒湛远。
“颁布律令,加以规制。”柒湛远答道,“你早猜到本王会如此说吧?”
“王爷所言,同莫桓所想,完全一致。”虚莫桓深表同意,肯定答道。
“法令总是给守法之人制定的。”柒湛远神色凝重,忧虑难掩,这一声长叹,似比过往皆要重,“恐怕到最后,不过是作为又一轮征战的理由罢了,约束不了任何人。可诸城之战后,本王所盼便是不战。本王甚想和平。”
见得柒湛远悲观如此,虚莫桓却觉颇为心安,担忧减轻了不少。
经得江山倾覆,读过史诗典籍,虚莫桓深深懂得——若是身为庙宇贵胄之族,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可怕。而能知己非为神明,深存无知与局限,处事之时存隐忍与克制之心,才是可贵。
“莫桓亦想。”虚莫桓满是憧憬地道,虽亦心存担忧,却是暖声宽慰柒湛远,“这世上纵有万般丑恶,却会因你我心存善念,愿献微薄之力,变得稍好一点。”
“若有一天,世人皆觉本王软弱无能,希望你不会。”柒湛远牵起虚莫桓之手,眼含期待,亦心存不安。
“这个没法承诺!不过,存悲悯之心,与软弱无能,从来不是一回事。”虚莫桓莞尔,紧紧握了柒湛远之手去,“志在拓土、动辄屠城之辈,在莫桓心里,从不是英雄。生命为世间最为宝贵之财富。以牺牲他人性命换去的功名利禄,终究是对生命欠缺应有之敬畏。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中有着怎样的无奈与悲悯?”
“说得好!本王亦认定,所有功名利禄,皆抵不过救民于水火。”柒湛远释怀叹道,“如今,刀戈剑戟之类,已不是最为残酷之兵器。”
“药可医病,亦可伤身。刀可割物,亦可伤人。”虚莫桓见暮色已浓,不觉叹息,“归根结底,在于用者之心。暮色降临,守得天明便好。可人心若黑,便难能等得其重回血色。”
柒湛远望着远方渐明之月,再看着虚莫桓被月光映着的脸,既是深情,又是期许地道:“愿你我可守得初心,明月为鉴。”
虚莫桓轻轻抬起手,抚摸着柒湛远的胸口,“莫桓看得见,里面是红色。”
“哦?是么?”柒湛远忽而说起玩笑话来了,“难不成莫桓有隔身观心之术?”
“还真的有!”虚莫桓一拳锤向柒湛远的胸口,“它的主人现在有点儿欠揍!”
“今晚……”柒湛远刚刚开口,还未说出心下所想,便是吞吞吐吐了,“你可愿……”
“好!”虚莫桓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却见柒湛远望向远处,似没了兴致。
虚莫桓望向城下,见到一个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厉擎烈!
厉擎烈亲自来了?博禄出城,他定是不放心吧!——虚莫桓心下想着。
“你早点睡!本王不能陪你了!”柒湛远捏了捏虚莫桓之脸颊,抚了抚他的脖颈,匆匆走下城楼去。
“王妃,您别急,早晚会圆房的……”柒宝道,匆匆跑开,去追柒湛远了。
“啊?”虚莫桓被戳中心思,“不!不急!非!非也!哪有!”
……
虚莫桓本难入睡,按揉了许多穴位,渐渐有了些许睡意。
柒湛远进来,见虚莫桓皱眉睡去,不觉心疼。
“博禄可好?”虚莫桓醒来,开口便问。
“啊?嗯!”柒湛远未想到他会如此,“应该还好!厉擎烈派人保护他了……”
“本来以为要成了,结果呢?御擎王冒出来了!之后又以为要成了,结果博禄又蹦出来了!”柒宝失望道,“你不睡呢?”
“担心博禄!”柒苒笙道,见柒宝亦是醒着,便是反问,“你为什么不睡?”
“担心博禄!”柒宝道,“行了!啥也不用干了!咱们就是围着博禄转了!”
清早,虚莫桓与柒湛远看到柒宝与柒苒笙趴在榻上睡着了。
虚莫桓和柒湛远不忍叫醒他们,只为二人分别盖上软被了去。
“苒蔓?”虚莫桓看到柒苒蔓半睡半醒,眼圈发黑。
“因为博禄,大家都睡不着……”柒苒蔓揉着疲惫的双眼,“好担心……”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虚莫桓摸了摸柒苒笙的头,“如若他在意我们,这一次,就不会是长久分别……”
“看来,只有我睡得着?”虚莫桓道。
“神情痛苦,睡得不好!”柒湛远道。
二人于城楼上那般交谈过后,便是行动了。
柒湛远派人起草法言律语。虚莫桓领人斟酌毒物有关之辞,制定专业之规。
博禄被重伤救回。虚莫倾救治过后,交予虚莫桓接着治疗。
柒宝与柒苒笙一起,带了柒苒蔓,前来探望病床之上的博禄。
“你不知道大伙儿都为你担心吗?”柒宝怒气冲冲,对着博禄好顿发了牢骚去,“你看看!咱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眼睛一圈都是黑的!咱王妃那么好看的人,因为你,也熬得灰头土脸的,丑了一大圈!柒苒蔓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柒湛远来了,柒宝才住口了。
“可有镜子?”虚莫桓听得柒宝所言,便是问柒苒笙。
柒苒笙掏出镜以来,递给虚莫桓。
“确实灰头土脸!我们几人,憔悴了不少!我现在去熬着滋补汤水,我们几个人一起补补!””虚莫桓自言自语道,把镜子还给柒苒笙,又摸了摸柒苒蔓的头,“他回来就好!这一趟,他不去,不死心!”
“咱王妃说得对!”柒宝应道,“我们得赶紧好好补补!为了操碎了心!”
虚莫桓本是随着柒宝所言,对着柒苒蔓轻轻点了头去,却是随而诧异而笑了。本以为柒宝所赞同的,是自己安慰柒苒蔓那段,不想人家所想的,却是补身体的那一段。
那厢虚莫桓带着几人去休息吃喝,这厢柒湛远与博禄再次同处一室。
“你返回阴离院,所图为何?”柒湛远问道,见博禄毫无反应,便是自问自答了,“你想去救中毒的术士。可他们已经死了,连灰都找不到。你终究是个情怀颇深之人,却助纣为虐许久……”
行径被柒湛远说中,博禄闭上了眼,“是。我做了太多错事,我很后悔。”
“本王观察你许久,认为你绝非恶人。你对本王有所隐瞒,必有苦衷。”柒湛远甚是诚恳地道,“本王可否帮得到你?”
虽不能对柒湛远完全敞开心扉,心下却是承认,柒湛远看人颇准。
“王爷,博禄已是悔过自新。能做的,在下皆会尽力。”博禄字字真切,惹人伤怀。
柒湛远望着博禄,未有再追问下去了,却对其之猜测,更近一步。
“博禄之隐瞒,应为有难以启齿之痛。”柒湛远对虚莫桓道,却随而自嘲,“不会是同本王一样,不举了吧?”
“王爷的意思是说,身有隐疾,不便外露?”虚莫桓循着柒湛远之猜测,点了点头,“若不伤及无辜,我们不问便是。可会否需要我们帮助?”
“本王问了。他没回应。”柒湛远道,“除非到关键之时……”
“譬如?”虚莫桓随口道,“生死关头?”
“可能吧!”柒湛远道,“这条线不行,恐怕只有下一条了——闵氏父子!”
“闵震尊比博禄更难理解!”虚莫桓摇头道。
“本王想过。我们之不同,大抵因为,生存背景差别甚大。他属创世之辈,在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中存活下来,只笃信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之道。我属守业之代,富贵天降、坐享其成,唯愿安民乐业、天下太平。”柒湛远无奈长叹,“我们本可惺惺相惜,却终是互相为敌。”
“你不是坐享其成,你是发扬光大!”虚莫桓道,眼底有光,璨若星辰,“不是说,打扰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么?”
“闵震尊之辈,靠血肉杀伐得势,太易出卖别人。我等继承者们,心怀荣光理想,太易被人出卖。因而本王总在提醒自己,人心难测,应多存防人之心。”柒湛远道,“而厉擎烈取我们二类人之所长,既通晓事故,又心怀理想,因而本王选择同他合作。”
“王爷既眼光宏阔,又心怀仁义,因而莫桓选择同王爷合作。”虚莫桓靠上柒湛远的肩头,软声赞道。
“你……真这么想么?”柒湛远道,“本王总归不是枭雄,干不得开天辟地之大事,只守得一方水土。”
“墨氤寒曾告诉我,她对御擎王最初之好感,来自其同她承认,自己全无争霸之心,难以青史留名。”虚莫桓面上浮过颇为满足之笑容,“原来她所说,是这种感觉。心仪之王侯,不以攻城略地为荣,愿为心中理想而奔赴。”
“莫桓!”柒湛远拥了虚莫桓入怀中,甚感宽慰,“你是好药!是提神良剂!”
“王爷,莫桓以你为荣!”虚莫桓轻轻道,声音虽小,却坚定有力。
“有你此言,万事足矣!”柒湛远只觉心头清凉,放得下成败得失,“本王尽力而为,不为留名,只为对得起心中善恶之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