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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盘鼓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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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对女子的衣裳这般感兴趣了,连舞衣都要亲自过目挑选。”

      “秦认,”段休瑾的手指在几条舞裙上滑过,细致感受着面料,“你近日的话很多。”

      秦认吐了吐舌头,转而道:“大人看中哪件了?”

      秦认后头站了十几个人,每人手中都捧着托盘,托盘里都放着一件衣裳,排着队,一个一个有序上前,弯腰呈递给段休瑾。

      段休瑾全部拂过一遍,指着中间赤红的那件曲裾。
      “就那件吧。”

      秦认瞄了一眼,走过去将裙子拎起来,“红裙是不是不太合适,这曲裾下摆收得窄,后摆又长,跳舞也就罢了,晚上爬梯子逃跑想来不方便,且这红色未免也太惹眼了些,不若选后头的直裾裙。”

      段休瑾看过来,秦认马上笑道:“当然,大人的眼光实在好,这条赤红曲裾的确是所有舞裙里面最好看的了。”

      “把这条给她送过去吧。”

      “真不再看看别的了吗,大人?”

      段休瑾昨天吃了一晚上的蜜饯,早晨又喝了一上午的甜酒,中午倚着美人靠睡够了,下午醒来,终于换了清茶,他将杯中茶饮尽,动动手指,对秦认道:“你废话少些。”

      秦认只好应下,将红裙叠好,招呼人去送了,随即跪坐下来,前后左右晃身,端详此处与下方舞台的距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

      段休瑾又垂了头,去瞧那些没有携着女伴,只饮酒的男子,嘴皮动着在聊些什么。

      从昨儿看到今日,他已然得知了不少乾都内恩怨情仇爱恨纠葛。

      忽然一楼跑过一道粉色身影,他目光追过去,一下便看出那身打扮,是江抚明昨日逃跑时穿的衣裙,视线紧了紧,没过一会又放松下来,饶有兴味地撑头看着,左手指尖轻叩桌面,似在盘算。

      美人逃跑的事情在青林坊的动静从来都不会小,但这次似乎被谁强按着不许声张,没有一个人叫嚷。

      秦认也看到那处的热闹了,支起上半身,颇有些紧张地往那处望,“司正,你瞧那……”

      可扭头见段休瑾面无波澜地也盯着那处,他便晓得此事有猫腻,大抵又是一桩需要查办的案子,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秦认,你去看看。”

      秦认耳朵眼睛脖颈耷拉下来,闷了一会,十分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哦。”

      他站起身,又想到什么,退回一步,“那接应的事……”

      段休瑾微眯起眼,“做什么,你想躲懒?”

      秦认:“嗯?”

      段休瑾:“不是一件差事找上来,另一件就不用做了,既然不愿待在匡正司守门,外头的事自然全归你管。”

      秦认听到此处,转身拔腿,恨不得立即提着人和消息回来复命,然后又可以继续跪坐在先前的地方,为了什么呢?
      除了他自己,没人说的准确。

      他一下冲出去好几步,段休瑾的话音在身后响起,
      “你追上左依棠,除了问清她如今在做什么,还得问候一下,这么些时日没有传信回来,又这么拼命为楚后办事,她的心,到底向着哪处?”

      ……

      穿上红曲裾裙后,江抚明又练习了几次盘鼓舞。

      长曳地裙摆累赘,但练好了,跳起来的效果也确实好看。

      下头已有鼓乐声响起,姵以又开始菜场吆喝般地发言。

      梳拢夜的拍卖要开始了。

      江抚明坐在椅子上候场。

      有了段休瑾的保证,这场梳拢夜对于江抚明来说,才不算太残忍,她可以心态良好地把它当做文艺汇演。

      但江抚明还是觉得不安。

      这种把命运全全交托于他人之手的感觉,总是让她无法定下心。

      出去以后,她还是得想办法落脚,学礼仪,找宅子,融入这个时代,才能为自己劈一条出路,以及……攻略任务的退路。

      这次梳拢的也就三位,待柳敏的琴音休止,江抚明就被拉下去了。

      青林坊的舞台很是别致,一方能容纳五十人站立的圆台,自上而下垂挂了四条纱帘,纱帘随着她走动带起的风轻轻荡漾。
      外圈是围成环的流水,内设小巧的假山造景,不见源头,也无人拨动,但清水源源不断,推着清酒、果盘在其中打转漂流。
      那些权贵公子哥们就围着圆台,有倚凭几的,有敞腿靠桌的,每人手中或手边都摆了支花。

      江抚明站到台子中央,将鼓放下,抬袖扬臂,鼓乐奏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江抚明轻灵地在鼓面上跳动,足趾敲击鼓面,伴着吟唱敲响鼓点,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时而足尖点鼓,腾跃而起。

      不知是不是江抚明的错觉,在这圈公子哥之外,还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自高处而来,她几次借着回身跳跃,向高楼看去。

      前几次,轻纱总是飘摇着遮挡住。

      第五次,奏乐声毕,她抬袖遮面结束舞蹈,抬头仰视,终于看到三楼一黑衣男子斜靠凭几。

      她想再看清楚些,下头的花如雨点般砸响她,搅乱了好不容易平静的轻纱,又将那人遮挡了去。

      ——“好!!!”
      “跳得好!!!”

      姵以笑呵呵看着这些花,大喊:“为江姑娘砸了花的公子们,请出价吧。”

      江抚明这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立即抱起鼓,回头下台,公子哥们追着她的背影喊:

      “裾如飞燕,袖如回雪。”

      “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而低昂。”

      “美人腰盈盈一握,柔美纤细,今夜入我怀中,与我一同倾倚低昂如何?”

      “去去去!什么入你怀……你带够钱了吗?”

      江抚明抱着鼓离开,满脑子都是方才那隐于纱帘之后朦胧人影,一路走,一路往上看。

      黑影似乎也发现她在寻他,视线紧紧跟随。

      为着今天梳拢夜,青林坊垂了许多轻纱编做的花球,江抚明怎么都没法完全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终于走到二楼,算了算方向,她的房间正正好对着那黑影落座的方向,于是定在自己房门前,她猝然回身仰头眺望,此刻花球是没再遮拦了,谁知却望了个空。

      桌榻凭几还在那,但人已然不在了。

      “看什么呢,还不进去?”
      门口守着的妇人一下把江抚明的魂叫回来了。

      她反应过来后,心生懊恼,推门进去,反手关上。

      说难听点,来此处消遣的,哪位看她不是在看货物,她在乎那些眼神做什么,真是发了昏了!

      果然此处有毒,得赶紧走!

      想着,江抚明放下鼓,走到床边,将压在枕头底下的契卷拿出来。

      她先前不是没有看过,这张契卷除了上头刻画的图案比较像搞权谋算计那回事,写在上头的东西简直是在开玩笑。

      [粟米一粒]

      所以江抚明接到这个任务时才不确定,这究竟是真有谋略,还只是拿她好玩。

      门外脚步声推搡声渐近。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人了,江抚明赶紧把契卷藏进袖子里。

      “薛示宗,你老实跟我说,今夜你到底拿了多少钱出来,老子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丢出来了,竟还赢不了你!”

      “五十两。”
      “五十两!才五十两?你这瘦猴是不是在撒谎?”

      “杨笑天,生了嘴不会说话那你就麻溜滚远,说了就拿了五十两出来,你非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你绝对是在撒谎!平日也没见姵以那抠搜老货会给谁送酒的,江抚明这样的绝世美色,你他娘的花五十两就得了她,还得了瓶珍酿,谁信啊!”

      “你爱信不信,我要进去找小娘子一度春宵了,你可莫烦我……”

      “行行行,我不废话纠结到底多少两了,我懂了,你定是下了血本不好说是不是?你看要不这样,我给你添点,让你回点本,今夜的床榻,你分我落个脚如何?”

      “杨笑天!你坏了脑子了?去!老子没那癖好……做什么!你往里头挤什么,这里有你的事吗?这位妈妈,诶,帮帮忙,可得看牢了他!多谢。”

      薛示宗手忙脚乱将杨笑天伸进来的手关出去,整整发冠,扯着腰带穿过屏风,一手拎着酒壶,“小娇娘,再给我作支床上舞呗。”

      _

      “依棠姐姐,是我啊,你跑这么拼命做什么,追得我好累!”
      好不容易甩开身后追兵挤到暗巷,左依棠早趁着四下无人剥去了粉色外衫,内里束一身夜行衣,又预备反身继续逃跑。

      闻声,她戒备回过头,借着月光,看到来人摘下黑面罩,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秦认?”

      “是我,依棠姐姐,方才在青林坊,大人看到姐姐逃跑的背影,认出来了,叫我来问问你,最近你们婵娥属在忙乎些什么呢?怎的不传信回来跟我们说说?”

      要说婵娥属一把手左依棠这个人,最有特点的便是一个平平无奇,见了她一面的,再见第二面几乎认不出来,丢到人群中完全可以隐没了去,因为她太普通了,没有丑到让人见了一眼便恶寒,印象深刻,也没有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

      也就段休瑾那双不知道怎么长的眼睛,见谁仿佛见的不是人,而是活生生一个跑着的名牌,抓着一个背影,便能叫出那人的名字。

      “一粟契卷之后,楚仁殊看得很紧,而且此事……我认为对匡正司并无威……”左依棠说着,耳尖一动,熄了话声,朝秦认使了个眼色,从腰间抽出一柄飞镖,向他射去。

      秦认收到信号,侧身躲开,同时掀起面罩盖在脸上。

      墙上一道掩面黑影飞身下来,护在左依棠身前,低声道:“我掩护你,你快带着证物跑。”

      左依棠跟秦认对了个眼神,即刻飞身攀墙跑走了,而前头那掩面黑影抽出了软剑,一副要与秦认大战个三百回合的架势。

      秦认大抵懂了左依棠那句话的意思,是可以回去复命了。

      但盯着对面的黑影,他搓搓耳朵,脚下焦急换着步子,偏不能转身立即跑走。
      愁啊。
      看对方的架势,大抵轻易不会放过他,他就算往回跑,还得引人绕圈兜弯子甩开她,若在这里开战,婵娥属的人都不好糊弄,得打到猴年马月才能分出胜负?万一刀子见了血,沾了荤腥气,不管是对方受伤还是他受伤,回去接人的时候,总归要叫她闻见。

      刚刚甩开青林坊那些追兵已经花了不少时间了,她的那曲舞是看不到了,此时再打一架折身回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去取他置在一里外的云梯。

      秦认焦急万分,看着前头的竹编篮,心生一计。

      只是那一计实在不是什么好计。

      秦认揣着明白,晓得此计可成的概率极小,但也只犹豫了一秒,深吸一口气,便下了决心,做了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蠢事。

      他“哇”地大叫一声,气势汹汹冲上前,华丽丽地撞上了篮子,一个前滚翻落地,嗷呜嗷呜倒地抱住膝盖,“追不上了,真是追不上了,你们跑吧!我不追了,大不了回去被骂一顿算了!嗷呜嗷呜!”

      黑衣人影下盘刚扎紧,浑身一激灵,见状,软剑疲软地像舌头甩了一下。

      “嗷呜!好痛痛痛痛痛——”秦认扭着脸睁着一只眼,见对方还没离开,刚骂完自己蠢,现在又想骂对方蠢。

      理智的弦崩断了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秦认手一抻直,双目一瞪,白眼翻到头顶去,只差没在脸上写:

      “——啊!我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出来办案自然阳奉阴违,求你看在我脑子有病的情况下,大发慈悲,当我死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盘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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