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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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二月，草长莺飞，春色盎然。
皇宫，下了朝的永熙帝正在御书房苦熬着，耳畔尽是两波臣子中气十足的争执声。
就好像各自都是对的，对方才是大错特错。
都是肱骨之臣，自己操持国事的左膀右臂，永熙帝不能明面上有失偏颇，偏帮哪一方，只好时不时笑呵呵地说着一些婉转动听的话。
例如。
“卢卿言之有理！”
“崔卿考虑周到！”
“郑卿此话不假！”
体贴地照顾到了所有臣子的心情，但也让这场政事纷争更焦灼了些。
直到其中一位紫袍清瘦的臣工出言，局势才逐渐稳定。
“陛下，臣认为方才卢侍郎和崔侍中所言皆有道理，不若取其二者长处，摒弃劣处，先瞧瞧情形如何？”
此人一吭声，御案前的永熙帝坐直了身子，抚掌笑语道:“蔺爱卿所言极是，诸卿便依蔺爱卿的话去办吧，也莫要争执了。”
刚才还争执的几人看了一眼面色沉稳内敛的蔺衡，也不多言了。
宰辅之尊，又是负责决策的中书令，他一出口，便没有什么好争执了。
送走了几位肱骨之臣，永熙帝先是用了一盏浓茶，复而又投入到案牍中。
他不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只好用勤勉来弥补了。
尤其边境与突厥的战事还在持续，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他常有挂心。
这是他登位来与突厥的第一战，断不能失了国威和脸面。
忧心忡忡又翻阅了一遍往日的军报，永熙帝转而批阅奏章。
不过只伏案片刻，永熙帝便察觉到紫宸殿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又轻又碎，鬼祟得可爱，永熙帝一听便知道是何人。
也没抬头，也不出声，只保持着批阅奏章的姿态，恍若浑然不觉。
一双纤白的素手自后面倏地从后面伸出，大胆地捂住了当今天子的眼睛。
永熙帝背后，一个光艳灼灼的小女郎自后探出头来，玉润的面颊上泛着狡黠的笑。
也不出声，就那么双手遮着永熙帝的双目，一张小脸笑若春花。
沉肃板正的御书房都在此刻明媚生动起来，见了春光。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捉弄当今天子，不想活了吗？”
唇畔染着通达的笑，永熙帝故作惊慌地询问，握朱砂笔的手却四平八稳。
小女郎没有出声，静默地态度摆着，永熙帝却是知道她的意思，轻笑着一个个猜道:“是雀奴？”
一听是自己的三兄，小女郎蹙起纤眉，有些不高兴。
于是乎，小女郎的手带着永熙帝的头摇了摇，表达了永熙帝的错误。
“不是雀奴啊，那一定是狻猊吧！”
这是小女郎的大兄，她又带着永熙帝摇了摇头，开始急躁了。
永熙帝唇边溢不住的笑，最后装作恍然大悟道:“都不是，我知道了，那肯定是月奴了！”
这下彻底将身后的小女郎惹恼了，径直将手一收，作出嗔怪状。
“什么啊，大兄阿姊三兄他们才不会这样，阿爷就是故意的，故意气我！”
“我生气了！”
说着，小女郎往地上一坐，一身镶嵌着翠钿和金丝的石榴裙铺就在地板上，如春日绽开的艳艳花朵。
永熙帝一看小女儿此举，立即起身过去将人拉扯起来，温和轻哄道:“是阿爷的不是，快起来，这才初春，天气还凉，小心坐地上着凉了。”
有阿爷疼宠，徽仪这下哼哼唧唧聪地上爬起来，嘴里趁机道:“那阿爷要应我一件事。”
永熙帝一听，便知今日人来是为何了。
他坐回去，也不急着批阅奏章了，笑吟吟看着眼前立着的小女郎，顺着问道:“说来听听。”
徽仪立即凑过去，将袖中的一卷明黄色的帛书摊在案上，抱着阿爷的胳膊撒娇卖痴道:“就是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阿爷可以在这份帛书上盖一个小小的天子玺~”
永熙帝摇头失笑，眸中却满是宠溺。
这不是小女儿第一次用这样的法子了。
往常只有她有什么特别想要，但单靠着自己无法得到时，便会拿着这样已经提前写好的“圣旨”来让他盖上天子玺。
无往而不利。
这一次的话……
永熙帝粗粗看了一眼帛书上的内容，神情了然。
“犀奴想要樱园？”
这是皇家名下只对皇亲官宦开放的私园，能当家做主的便是永熙帝这个帝王。
“没错，阿爷就赐给儿吧？”
“只是一点点小事，儿绝不会乱来的！”
徽仪两手撑着下巴抵在案上，双眸亮晶晶，面上尽是一片恳求痴缠。
说得激动，女郎螺髻簪着的金凤攒珠步摇也在簌簌颤动，似女郎闪动的眼眸。
永熙帝看着小女儿隐隐期盼的小脸，忽地想起了些初回长安的往事。
那时起，永熙帝便下定决心好好弥补这个从出生起便跟着他吃了十二年苦的小女儿。
心中浮现起万千怜爱，抚了抚珠翠间柔软的乌发，将那枚天子玺印了下去。
无伤大雅的东西，能让人开心，给了便给了。
“去玩吧。”
“记得归家莫要太晚。”
……
皇城东南，郊外樱园。
正是万物萌生，草木葳蕤的春日，有美景的地方便有人。
樱园里更如此。
樱园如其名，因满园春樱而闻名长安，每至春日来临，便有不少皇亲贵胄纷至沓来。
只可惜了长安庶民无此眼福，只能每年春日站在乐游原远望着那抹柔美粉意。
这正是徽仪今日要去的地方。
抵达前，樱园早早来了一波一看便是士宦贵胄出身的女郎。
她们精心妆点，云鬓衣香，笑着簇拥着中间那位今日的寿星。
是个模样标致的美人，柳眉明眸，面容秀丽娇俏，在这一众女郎中最为出众。
只是眉眼间染着骄横傲慢，像是这樱园中来了空缺。
当今圣人胞弟梁王之女，安宁县主李秀芸。
梁王虽不是圣人同胞兄，但胜在为先帝长子，在诸王间名声最好，最有体面，也最得脸面，家中女儿在长安勋贵圈子里也是颇有地位。
早在十日前便定下在樱园办一场生辰宴，获得邀请的几个官家女儿都甚为荣幸。
其中有几个父亲官职稍低些的，好话从见了安宁县主的面便没停过。
从衣裙夸到了钗环，再从妆容赞到模样。
“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县主今日算是人面樱花相映红了！”
“我看这满园樱花也不如县主娇美！”
被小姐妹们捧着，李秀芸本就傲慢的心性愈发得意了。
虽然嘴上说着过誉，但却丝毫不见窘色。
粉樱掩映间，游人衣袂飘扬，处处欢声笑语。
正在李秀芸一行要入席开宴时，樱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然，这是在李秀芸一行人看来。
迎头六位面容秀丽的宫人，两个吹笛，两个挑着琉璃灯，最后两个执扇。
障扇后，是一架螺钿彩绘的精致玉辇，四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共抬，步辇上方有伞型顶，垂下的每一丝流苏都系着琉璃与珍珠。
在二月的春日下晃动，微光闪烁不断。
再后方，是些低眉垂首的宫人及内侍，最后则是挎着横刀虎背蜂腰的郎将。
“长乐公主鸾驾至~”
走在左前方的是个身着青袍的宦官，快四十岁的年纪，一杆拂尘搭在臂弯。
一进来，便扬着嗓子喊了一句，惊动四下。
樱园芬芳，占地也宽阔，步辇就这么穿行在满园春色中，停在李秀芸一行人面前。
“都傻愣着瞧什么呢，给我们公主行礼问安呐！”
见四下人都愣着，为首的德安眼一瞪，拂尘一甩，斥骂道。
众人如鸟兽惊，纷纷礼拜问安道:“长乐公主金安。”
郎君们行叉手礼，娘子们则是娴雅些的万福礼。
李秀芸等人还愣了一息才想起行礼。
没法，她再尊贵，县主的品级无法与公主相比，尤其自己这个堂妹还是个圣宠优渥的。
“长乐妹妹怎么来了？”
说实话，李秀芸并不喜自己这个堂妹，因为只要她一出现，她便不再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
和五年前初来长安时的黑瘦完全不同，如今的李徽仪犹如破茧而出的蝶。
金红色的绫裙艳如红霞，裙琚掩映下缀着珍珠玛瑙的云头履若隐若现。
明黄色的襦衣上，垂着主人那只八宝琉璃璎珞金项圈，再往上，便是主人那副雪肤花貌。
明眸朱唇，光艳倾城。
只是须臾几年间，当初黑瘦粗鄙的丫头便成了这副祸水模样！
如果没有李徽仪，她仍是皇族最好看的女郎，她的阿爷也会是圣人天子，她更不会只是一个县主！
是李徽仪占了她本应该拥有的位置。
所以李秀芸讨厌她，各个方面的讨厌。
说着亲近的话语，但她那双眼睛却是染着三分火气。
徽仪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
她知道，且今日来就是为着寻自己这位好堂姐不痛快的。
三日前，二月初二龙抬头，阿爷借着这个吉利日子宴请了皇室宗亲，李秀芸便跟着来了。
她不仅来了，还泼湿了徽仪最心爱的裙子。
若是无意，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徽仪不瞎，李秀芸分明就是故意摔过来的。
不然这不滑不磕绊的平整地面，刚刚还灵活蹿来蹿去，怎么偏偏到她这摔自己身上了？
偏偏李秀芸早有准备，当着众人的面楚楚可怜，明明徽仪都没张口，她便一副受了惊吓惶恐的模样一个劲赔礼道歉。
当时都给徽仪气笑了。
既如此，徽仪少不得报复回来。
这不，得知三日后自己这位堂姊要在樱园办生辰宴，她马不停蹄从阿爷那将樱园要来了。
徽仪挽着臂弯处泥金鹅黄二色的帔帛，慢条斯理从步辇上下来，鞋盯珍珠随着步伐轻颤。
“阿爷今早将樱园赠予我了，我的园子，为何我不能来？”
李秀芸眉头紧锁，恼怒道:“怎么可能，这是皇家的园子，圣人怎会将其外赐？”
“怎么不会？我阿爷最疼爱的便是我，一个园子罢了，有何不可？”
不用徽仪开口，一旁的德安立即上前展开玉轴布帛，向众人展示上面的天子玺印。
巍巍皇权堵住了所有人的口，也让李秀芸涨红了脸。
“长乐妹妹是来炫耀你得了圣人的樱园吗？”
“未免也下乘了些。”
李秀芸笑意勉强，透着难堪的意味。
这樱园，她当年也曾怂恿自家阿爷求过，想做自己日后的嫁妆。
然圣人不允，以樱园为皇家公园为由拒绝了阿爷。
但转头就给了李徽仪，这让李秀芸心中大为不平衡。
带着嫉恨，她话语也不客气，带着些刺。
徽仪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对自己这个堂姊的厌烦，扶着侍婢碧青的手悠然道:“倒也不是，只不过这园子现在归了我，今日我恰好要用，便只能将一些闲杂人等清出去了。”
“请吧，堂姊。”
明明白白地赶人，还是在人家生辰宴上，这无疑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与李秀芸交好的几个女郎看不下去了，自以为严正地挺身而出道:“贵主怎能如此刁蛮霸道，好歹县主也是贵主的阿姊，这样做未免太不讲情面。”
“没错，这樱园开放已有五十年，贵主一句话便要据为己有，好没天理！”
一听有人如此顶撞，徽仪恼怒，冷然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与我说话，我阿爷既已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干你何事！”
“想为人出头，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一阵斥喝让方才气血上头的赵三娘心口一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大胆犯上。
长乐公主，刁蛮跋扈，睚眦必报，自己若在她那挂了名，日后还能舒坦？
天家公主中最得圣宠的一个，她焉能相比？
念此，赵三娘讷讷赔礼，脸色发白退后不语。
李秀芸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这口气她今日只能咽下去。
“……好，我记住了。”
“走！”
不在这继续丢人现眼，李秀芸冷声丢下一句，带着几个交好的女郎出了樱园。
围观的游人见纷争结束，虽然不忿，但怕这位刁蛮公主向他们发难，也准备离去。
但这时长乐公主身边的宦官笑眯眯发言了。
“诸位不必惊慌，继续游裳春樱即可，刚才啊，只是咱家公主私人小事而已，不打扰诸位雅兴。”
众人一听，脸色缓和了不少，只当自己今日看了一出戏，回去也好回去给家人说道说道。
长乐公主霸道，但也并不十分霸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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