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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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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番你来我往的较量中,我发现,“重翎”在与我对战之时,每至关键节点便会迟滞片息,任由泽苍剑不断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口,我顾及那是重翎神躯,一时竟有些畏手畏脚。
直至我发现“重翎”身上出现那些滞顿的频率好像有某些规律!
我知道那些滞顿定是重翎的意志在抗衡命火意志,才会出现的情况,只是不曾想这竟是他在有意识控制!
所以重翎这一次被侵袭夺舍是有意识的,且能洞察到外界的消息,只是暂时不能完全压制住命火中的魔力和意志而已?!
我心中了悟,决定放手一试,凭借着我与重翎之间的默契,一内一外配合,很快便压制住了行动诡谲难辨的“重翎”。
泽苍剑刺入那只恶眼的瞬间,我清晰听见一声凄厉的嘶鸣,不似人声,更像是某种意念魂声,我尚未拔出泽苍,便被一股强力弹开,泽苍剑也顺势带出了一抔猩红!
瞬间,“重翎”周身便溢散出大量魔气,纷纷涌向了那只被重创的恶眼。
我再次提剑上前,想要阻止魔气对重翎的侵蚀,迎上的却是他那只迷蒙之眼中清泠深邃的目光,其间透着我所熟悉的柔和!
是重翎,他回来了!
原本刺向他恶眼的泽苍堪堪停在他眼前!
下一瞬,重翎主动握住了泽苍剑尖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眼中!
我未松手,他亦未松手,直至眼睛周围那些翻腾的魔气开始平息消散。
“命火灭了吗?”我收回泽苍剑,声音中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喑哑。
“没有!”重翎如实道,声音中没有波澜,依旧清冽好听:“它与我命脉相连了,将与我同生同灭!”
“那岂不是……”我讶然看着他,后面的话却再说不出口。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一位神祇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在我还斟酌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重翎手上骤然浮现了一颗神元之心。
我目光微凝,瞧出了这是金鸾神女,也就是重翎母亲的那颗神元之心,那时候重翎曾将她融入沐槿破碎的神魂中,导致沐槿差点魂飞魄散,眼下他拿出神元之心来作甚?
不待我疑问出口,那颗神元之心便向着我而来,我下意识接住。
“锦歌,我恐怕不能留在神界了,这是我母亲的神元之心,若日后有机缘,请将她还给我母亲,若无机缘……你自行处理即可!”他依旧语调平静,不像道别,亦不像托付后事。
只似寻常与我闲话时交代了一件小事一般,却句句皆是惊人之语!
我有些怔然:“战神不在神界,要去哪?”
“不知!可能是诸境万界外的某个洞天,又或是某处封印……”他摇摇头,无奈笑道:“那时我也不再是战神了!这般也好,我不用背叛自己的职责,也不用与你站在对立的战场之上!”
重翎清明的那只眼中,有洒脱释怀,也有挣扎无奈,但唯独不见遗憾和懊悔!
我们从过去走来,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虽未至终局,未能得到圆满的善终,但一路皆向心之所往,所以,哪怕至此终章,亦不该有遗憾!
我压下心中苦涩,收起那枚神元之心,看向重翎,严肃道:“你我虽尊为神明,但这世间奇幻玄妙之事物并不能尽皆窥晓,这命火如今虽不能灭,只是我们未找到方法,待日后……”
重翎受伤的那只恶眼中忽有红光一闪而过,扼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重翎前一刻还温和清明的面容瞬间露出挣扎之色,在狰狞与冷清之间流转不定,那只恶眼中有一抹重新凝聚的猩红正在不断游弋跳动,像是不断转动的瞳仁一般!
我未有犹疑,泽苍剑再次出手,精准向着重翎眼中那只抹猩红刺去,只是这一次没有重翎的配合,剑身贴着眼睑处被躲过,只在重翎端肃的脸上留下一道残痕。
但这一次“重翎”却未向我出手,而是难得心平气和地站在那,注视这天地色变的战场,他姿态倨傲,像是巡游战场的将军!
“神族亦不过如此,残暴蛮横比之我们魔族不遑多让!”
是浮焱!
浮焱嗤笑出声,随即看向我时又露出几分不甘和狠厉,“玄昊还是失算了啊!天命果然偏爱你!”
我不由皱眉道:“你帮祂,祂许你什么筹码?”
闻言,浮焱突然狂笑不止,随后动作略显顿涩地摊开双臂:“你不是见到了吗!”
轰然一声,我脑海中的某根理智之弦猛然被扯动。
难怪!难怪重翎突然这般快地便被命火侵蚀到如此程度!
与命火意志相抗,哪怕浮越未明说,我也知晓那必须静心正念,才能状态良好地与之抗衡!
我的到来,让重翎知晓了天帝曾利用他去算计我,若至此重翎只是对天帝失望倒也罢,但重翎随后在被命火深度侵蚀时想必是知晓了更多我都不知晓的秘密,才会心境崩塌,被命火趁虚而入!
我不知晓浮焱与天帝交易的详细内容,但想来定是在重翎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才能那般信誓旦旦地就将重翎当成了囊中之物!
我与天帝互相算计,却都忽略了重翎的处境,只是天帝是故意为之,而我,才是被算计至深的那个!
“天!帝!”
我近乎咬着舌尖嘶吼出声:“你竟这般无情无道!!”
这一声也伴着我的神力激荡而出,传遍了整个神魔堑战场,诸神与天兵皆悚然停滞了半息。
这世间无人比我更知晓重翎是如何的敬仰孺慕天帝,他本就是忠义仁善之人,年少漂泊无依时被天帝捡回去,至此他便一心追随于天帝,为他征伐四方,清扫诸境万界那些不认服天帝之神族!
神魔大战之时他也不过才四百岁,在神族中只算是个少年,却早已为天帝浸染了满身血孽,若不是后来晋升战神,重翎早已命缠因果,沉浮于世间的劫数之中。
但即便如此,重翎依旧甘愿为天帝之刀锋!
他对天帝不仅仅是对君上的臣服敬仰,更是对君父的信赖孺慕,守护神族安危是战神的职责与担当,而守护天帝与天族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初心和信仰!
天帝此般作为,叫重翎如何接受自己被最信任敬仰的君父献祭给了威胁神族安危的魔族敌首?
他不该,也不能这般被践踏!
祂岂能,岂敢这般糟践真心托付尽忠职守之神!
我目眦欲裂看着面上仍旧张狂甚至还挂上了几分得意的浮焱,一字一句道:“重翎,非你可随意染指之神!!”
然而纵使心中滔天怒火,我也知此时并不能奈他如何!
我恨声道:“你休得意,当时能将你真身留在鸿蒙封印内,也自会有灭你命火那日!”
浮焱却不以为意,“那我就再送你和玄昊一份大礼……”
话音未落,“重翎”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我瞅准时机悍然出剑,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浮焱丝毫不躲。
只是,泽苍剑刺中他眼里那抹猩红之时,一声粗粝高亢的镝鸣之声穿透云霄,向着神魔堑天外散去!
神战中的众神这回都不由停下了对战,随着高亢的镝鸣之声向外扩散,纷纷看向神魔堑的对面,虽然并看不出什么,但众神脸上均是严峻之色!
魔啸!
那是前任魔尊浮焱号令魔军的标识,我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过,无论相隔万万里海外,还是跨越界限屏障,只要啸鸣,便有无数魔卒辨声而来。
这与神族星火之效相似却又不同,魔啸是带着魔尊之威的号令,那些魔卒即便不效忠于祂,但听闻此声亦无法抗拒追声而来,直至为魔尊的号令拼尽全力而亡!
此举对于神族来说是巨大的祸事,对于魔族来说又何尝不是灾难!
浮焱这是要倾覆魔族还是神族实未可知,但不能否认的一点便是:祂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天帝居然与这样的疯子做交易,致神族于此境地,如今即便天命忽然降临他身,我也要将他拉下神座,他着实不堪帝神之位!
这一刻,我无比坚定自己的目标,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想要将玄昊拉下神位的希图,全由我心之所起的意念!
在这之前,即便我被玄昊算计,即便知晓他并非肃正端直之君,我也只是因想要守护灵泽,想要不辜负父神母神的牺牲而与他对立,而从未真正透彻深思过那个位置之于我,之于这世间的意义!
身为那个被众神推举的“天命之神”,我也同灵泽一般没有其他选择,被命运和众神推向那个位置,我亦无多少念想!
但如今,我对玄昊的恨意与失望达到了顶点,同时夹杂着对自己不争的谴责!
这般的玄昊岂能为众神之首,更不配为神,我怎能纵容他这样的存在染指神权?这是我对登上那个位置的“神”第一次有了迷糊而具象的要求!
即便那很可能是在要求将来的我自己!
神魔堑巨大的天堑鸿沟两边分别是神堑与魔堑,神堑这边有神卫营的守卫军,魔堑那边亦常年有魔族集聚。
那些离得近的魔族在听闻魔啸的第一时间便疯魔般向着神堑这边扑来!
神战在魔啸响起的那刻便已经停止了。
与玄渡战至一处的启玄神女、同二哥打得难舍难分的奎麟神君,许许多多的神兵、神族、神将纷纷脱离战局,开始指挥自己麾下的兵将重新列阵迎战魔族;
玄渡替代了重翎的位置号令神魔堑守卫拱卫在天堑最前端;
二哥面色凝重,带着随他而来的那些神族紧随神卫营之后。
“九百年……这般……”一道破碎不成句的短语随着神魔堑呼啸的风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九百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也是因为魔族趁着诸神之战的大乱趁虚而入,为首的正是前魔尊浮焱!
没想到如今尚未安稳千年,神魔大战的浩劫再次卷土重来,这一次的严峻程度是此前那场混沌之祸中的魔族入侵所不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