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无解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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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央叼着喝光的药剂晃荡回到房间，关上门，身体沿着门板一路下滑，祝央的后背贴在门上，做出蹲下姿势的时候，视线却依然盯住被他自己按在手腕的光脑上
然后他倏地笑了声，用十分慵懒随性的姿态站起身体，系统听见他在说：“真是有意思。”
诚然系统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有意思，但他看到祝央往床边走去，解开光脑放在被褥上，娴熟地打字搜索。
【穆兰皋。】
搜索显示出来的页面有很多，祝央手速很快地翻了几面，最终若有所思地停下动作。
“怎么了？”
系统发现祝央抛开了光脑，自己瘫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吊灯看了很久，他飘下去坐在被褥上，轻轻推了推对方。
“没有，我只是觉得反派不愧是反派。”祝央眯着眼睛回答，语气很冷静，“故意抛给我一个诱饵，实际我想知道的东西在他手里捏着，很好的计谋，你说是不是?”
系统沉默了下：“你生气了吗？”
“生气算不上，我只是很讨厌被人消遣。”
祝央解释，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之后系统敏锐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从以前入鞘的利刃变成了一把堪堪露锋的匕首，那匕首的微光迎着系统黑发丛生的头顶而过。
那就来玩玩吧，祝央衔着一丝笑，找到光脑里穆兰皋的联系方式，他并不喜欢成为一个被动的枪手，无论哪个战场都应该占领先机是他的习惯。
“早安，你醒了吗，想吃点什么吗？”
穆兰皋的消息先一步落到祝央眼睛里。
他很轻地挑了挑眉。
棋面铺成，祝央执白棋先手为快：e4。
“刚刚醒，”他打字，“都可以，你看着办吧，”祝央继续打字，“你知道的，我很少挑食。”
那边沉默了一会，消息再发过来穆兰皋跟没事人似的，当成看不懂他的试探，跟祝央意料到的情况一样。
穆兰皋确实是个胆小鬼没错。
他的黑兵落在c5。
——
穆兰皋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听见了风被撕裂的呼啸声，他的眼睛瑟缩了一瞬，偏头躲开之后，那枚空空的药剂瓶正钉在刚刚他脑袋的位置。
祝央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他是没想到穆兰皋反应这么快。
“为什么监视我?”
穆兰皋像是没反应过来，皱着眉问他：“什么？”
祝央对他装傻的态度没意思透了。
“啊，是走廊那一个吗？”穆兰皋轻轻踏进祝央的领地范围，祝央用很小心的幅度抽了一下眉毛，没有让穆兰皋知晓，“我的将军，那只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诚然祝央只是失忆，而不是失去任何常识，就算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谈判者，凭他的自我认知，也足足有两套方案可以说到穆兰皋哑口无言。
就算不用方案，他也能够用另一种方式让穆兰皋屈服。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目的，所以言语和暴力都显得无足轻重，甚至不够合适。
祝央只是想要事实，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回忆起遗忘的全部，这个人，目前来看，穆兰皋不是最佳的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他对祝央有诉求，有欲望。
有欲望的人类比一般的高纬度生物更容易掌握。而且这些欲望从祝央本身出发，是他可以提供的诱饵。
简单来说，就是美人计。
子落，白马落在f3，黑马紧随其后，被放在c6。
虽然祝央很清楚穆兰皋是在说谎，但他最后没有选择戳破这个谎言。
有些东西说得太明白反而容易被人拿捏。
可惜这个道理系统是不懂的，高纬度生物在这种似真又假的局面上完全落入大量数据的劣势，说起来，他们还是没拥有人类多智的思维反应。
从目的来看，祝央并不在意这一次穆兰皋的谎言，它不过是证明了一点，穆兰皋确实会对他说谎，所谓的善意谎言，让人觉得可笑。
不过，他确实对穆兰皋没有期待。
——
穆兰皋并不知道祝央在进行什么样的心理活动，他自己只能感觉到祝央在某个瞬间突然收敛，盘腿坐在床上静静注视着他，似乎允许他跨进来自己的的领地范围。
这让穆兰皋有些许的高兴，这种高兴流露到他的眼尾，祝央看到对方闪闪发亮的一双眼睛，叫他名字的时候生动极了。
祝央的白兵挪了上去。
“祝央。”穆兰皋落座在祝央床边，他的眼色很不错，坐的位置恰巧是个祝央能够忍他的距离，“我真的好开心。”
“不管是你醒来还是你允许我靠近，我都很高兴。”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祝央要是不知道他背后的手段估计也要被他骗了，“虽然你现在不记得我了，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知道我是谁的对吗？”
穆兰皋的黑兵吃掉白兵。
祝央没有立刻说话，他先注意到穆兰皋隐隐发抖的手背，他其实不太明白穆兰皋在心慌害怕些什么，明明看起来，他是占尽优势的那一个。
“你在发抖什么？”祝央问出了口，他很清楚记忆缺失让他整个人都偏向暴躁，不能接受一点隐瞒和欺骗，所以如果穆兰皋不告诉他答案，祝央自己去问也未为不可，只是答案的真假有待商榷，但他可以尝试让穆兰皋只讲真话。
“在不安什么?”穆兰皋没有给他反应，祝央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他伸手轻轻拢住穆兰皋放在膝上的手指，清晰看到对方瞪大的眼睛，颤抖因此更加剧烈，“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
穆兰皋呼吸都不敢用力，他的脑子浑浑噩噩，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上帝，祝央竟然主动来碰他的手，穆兰皋活了二十四年，都没有遇到过这种占便宜的事情，谁能想象在他二十四岁这年他能被祝央主动拉到手指啊!
“你知道的，我很不安。”他混沌的头脑倏地听到祝央开口，对方拉着他的手指，出色的眉眼露一点少见的祝央式困惑，穆兰皋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几跳，“我不记得很多事，甚至忘记了你，我很难过也对你很内疚，我很想把你记起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欺骗我，对我全盘托出，我不想一直遗忘你和我们那些过往，好吗，穆兰皋?”
——
“祝央，你在干什么呢？”
系统一言难尽地看祝央怎么用他那张嘴皮子把穆兰皋哄骗得一愣一愣的。
“合理运用一些语言的魅力，来增加一下生命的有限宽度。”
“……人话是?”
“人话就是，我在很认真地骗人。”祝央回答得简洁。
那边穆兰皋耳朵微微泛红，被人勾到手酸都不舍得放开，一看就是上头了。
祝央微微笑着，用白马吃掉穆兰皋的黑兵棋子。
也没有办法，他现在没能完全恢复，只能先用一下语言战术了，不过，祝央看了一眼有点冒热气的穆兰皋，挑了挑眉，他也确实没想到这一招那么好用。
穆兰皋哪里还能说不好，盯着祝央露出来的笑容，晕头转向地答应了，明明他自己也很清楚祝央是在给他抛饵，但这道饵料味道太好，穆兰皋没有理由不上当。
“我还有其他亲人在世吗？”祝央状似不经意扔了下一个饵。
穆兰皋把带来的食物分门别类在祝央面前摆放好，祝央看得出来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没有了，祝央。”穆兰皋说得笃定，一边给祝央打开一个装点心的盖子，“你应该有去查自己的身份，你的父母在你幼年就过世了，不过你一直认为他们的死另有原因。”
“这样吗？”祝央在心里记了一笔，他在光脑上倒是没看到这个猜测，穆兰皋确实知道很多他查不出来的消息，是想用这些消息来跟他做交易?所谓的拉近亲密关系?
但不应该在第一个问题里就露馅啊，穆兰皋。
祝央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喂到嘴里感受点心在舌尖融化的浓厚甜味，他确实很喜欢甜食。
“不过我感觉我有在恢复记忆，”祝央轻飘飘扔下一个重磅炸弹，他看到穆兰皋全身僵硬了一瞬，虽然他已经尽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底的仓皇依然十分清晰，“我记得我有个亲人还在世，我的管家阿伯，他被你带来这里了吧。”
祝央长长叹一口气：“你说过不会骗我的，穆兰皋。”
穆兰皋脸色惨白，他用力扣住了军服下摆。
祝央像是对他失望，叹气收回自己的手，穆兰皋眼仁一缩，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祝央的手指，却想到什么，咬住牙关最后什么都没做。
祝央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他知道此时自己保持沉默效果才会更佳，于是他自顾自吃着穆兰皋带来的食物，在脑海跟系统扯头花。
系统似乎不太赞同他有点冒险的试探性行为：“祝央，你目前准确知道的就这么一个，你说出去了，万一穆兰皋再想问你点什么，你其他的都不清楚不就露馅了?”
“所以我只是说我在恢复记忆，但没有说我恢复了哪些记忆，穆兰皋想蒙我他也不清楚我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哪些他可以骗我，哪些他不能说谎。”祝央叉一块牛肉，牛肉被烘烤得很不错，肉质劲道，鲜美多汁，真是让人感到幸福，“闹个不好他很有可能再次被我察觉出想骗我的意图，这不是穆兰皋想要的结果。”
“……万一穆兰皋跟你想法一样，他也打算试探你呢？”
“是有这个可能性。”祝央想了想，“但我认为，大概率他不敢。”
“为什么？”
“他不敢赌。”
他跟穆兰皋最大的不同在于，祝央能够为了自己而说服自己利用穆兰皋，提高自身价值;但穆兰皋并不会选择这样做，因为他对祝央抱有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到最后也很可能变成祝央能够利用的价值。
听起来似乎很残酷，但祝央猜测穆兰皋不在意。
祝央的直觉一向很灵光。
——
“对不起。”穆兰皋如祝央所料的识时务，他从椅子上站起，对着祝央单脚下跪，头垂下去，祝央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确实有被穆兰皋所震惊，“对不起祝央，我骗了你，但你要相信我，我是有原因的。”
穆兰皋抬起头，他的眼睛看向祝央，藏匿着浓烈的请求：“我有理由。”
祝央心理素质一向不错，被他这样一跪也能很快反应过来：“说说。”
黑棋冲兵，白马c3。
“我本来是打算等你好一些了再告诉你，我认为你现在并没有一个好的状态来接受这些事实。”
“但我已经告诉你，我可以接受。”
穆兰皋沉默了会：“没错，是我判断有误，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这一次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气氛有些冷凝，穆兰皋开始怨恨自己竟然那么不当心，落下口舌让祝央发现了端倪，不过能被祝央抓到错处也是正常，对方本来就有相当程度的敏锐感和洞察力。
穆兰皋在当年的读书时期曾经“被迫”跟祝央组过队伍，至今依然难以忘怀，祝央这种人，天生拥有将领的能力，完全不是他上几年学可以赶上的。
——
“你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被人欺骗。”
祝央听完他的解释，样子看起来仍然比较低落。
黑方象g7，棋面形成一个西西里防御新龙式。
穆兰皋身体抖了抖：“对不起。”
“那你接下来还会骗我吗？”
祝央把手伸到穆兰皋面前，示意对方握住他的手，穆兰皋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祝央见他愣住，没什么耐心地挑了下眉，穆兰皋熟悉他的面部表情，知道这是他有点不耐烦的表现，忙不迭握住了祝央的手，借这个支撑站起身体。
“回答呢？”祝央看到穆兰皋不知怎么脸红红的，却始终不给他回复。
“不会了，不会了。”穆兰皋心潮滚烫，他轻轻摸了摸被祝央碰触过的手心，感觉上面还残留着祝央的温度。他确实是不敢再欺骗祝央了，他早知道祝央讨厌被欺骗，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我错了，祝央。”穆兰皋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酸胀痛麻的情绪在心脏里翻来覆去地搅，“可以原谅我吗？”
祝央盯住穆兰皋的一双眼睛，那表情愈发诚惶诚恐，好像穆兰皋承受不了他任何拒绝的话。这也会是作假吗？
“85%的害怕，10%的焦虑和5%的不知名情感。”系统飘到穆兰皋头上转一圈，把人完整从头扫描到尾，回头跟祝央打报告，“祝央，根据数据显示，后怕担忧的情绪并没有作伪。”
“你这种时候怎么这么认真?”祝央打趣道。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系统愤愤不平地坐在他大腿上。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祝央摸了摸系统黑亮的小脑瓜，被对方皱着脸避开，他有些好笑，转头看向穆兰皋。
“……什么问题?”
穆兰皋恍惚地盯着他嘴角的笑意，直到祝央收回笑容为止。
——
白方象e3。
“我跟你怎么认识的，穆兰皋?”
黑方出马。
“最开始是在贫民窟，你救了我，后面我们同在帝国学院上学。”
白方象c4。
“我们关系如何？”
“……”
“说话。”祝央看他，“你说过不会糊弄我。”
黑方短一位，白方退象。
“你讨厌我。”穆兰皋深深吸气，“我们是宿敌关系。”
“你说的这些为什么星网里我查不到?”
“……”
黑马g4，白后吃子。
“穆兰皋，你隐瞒起这些想做什么，单纯只是想让我来问你本人?”
“你察觉到了?”
“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对劲。”祝央接口，“你的信息太少了，简直是在告诉别人你对信息进行了隐瞒。”
黑马d4，白后h4。
“……对不起。”
祝央略过这个话题：“是你复活的我?”
“嗯，我不想让你这样死掉。”
黑后a5出子，白方短一位。
“为什么。”祝央盯住他，棋子落回棋面。
穆兰皋再一次沉默。
黑方象f6。
事实根本无需多言，祝央又问：“我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祝央明显听到穆兰皋松一口气：“一次星际战场，你被你的副将背刺。”
“克罗尔?”
“是。”
“他死了?”祝央已经没有再执棋的兴致。
“……是。”
“你杀的。”陈述性语句。
穆兰皋顿了一会，没有否认：“他该死。”
“幕后主使是他还是另有其人?”
“我们曾经的主君，伊什。”
“这些我在星网也查不到，又是你在隐瞒。”
祝央语气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我只是想跟你拉近关系，你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的过去和感情，祝央，我只是想要你来找我，对我重新恢复依赖感。”
“我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短短十几分钟，祝央接连转换了三次话题。
穆兰皋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上战场之前，我们谈了两个月不到。”
“除你之外，有人知道我们在恋爱吗？”
“我的下属知道。”
“只有你的下属?”祝央提问。
“不止。”穆兰皋说得很慢，“军部管理层，清洁人员，还有你的管家……”
“我的管家?”
祝央跟着重复了一遍，这倒是有趣起来了。
“是的，还有，你上战场之前，答应我要一起买情侣戒指，也没有买成功。”穆兰皋有些局促，表情却十分认真，“祝央，少将不可以言而无信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无解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