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0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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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书悯没有听到靳淮铮的回应，又不敢贸然推门进去，干脆整个人趴在紧闭的门，侧耳紧贴着。
哪知下一秒，里边的人毫无征兆地拉开门，她失去支撑，重心不稳直接朝前扑去。她双手搭在靳淮铮的肩膀，左耳贴近他的心房，整个人陷入他带有温度的怀抱。
他怕她摔着，手下意识扶了她腰一把。
那一瞬，万籁俱寂，他们双双愣住。
忽有林中飞鸟穿过墨紫色苍穹，一时迷途撞上檐下悬挂的惊鸟铃。清脆的声响如同落水的碎石，荡起她心海圈圈縠纹。
她明明贴近他的心房，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风趁势灌进祠堂，像不虔诚的孽徒肆意吹翻书案上翻阅一半的经书，烛火间，先祖凝视二人。
靳淮铮率先回过神，却没有立马将郁书悯推开，有足够耐心等她自己缓神退后，同他隔开两步间距。
“你怎么过来了？”他藏起所有的痛恨，稍微垂下视线，温柔地看着小姑娘，“这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到底是年纪小，道行浅薄。
相较于靳淮铮神色如常，郁书悯脑海里还记着刚刚那个意料之外的拥抱，心脏仍不安分地跃动着，眼神飘忽，不敢正儿八经地看他。
她手背在身后，指尖抠着掌心。
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就是…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我把药吃了，姜茶也喝完了。”
就为这事？
靳淮铮那双墨如深潭的眼眸轻掠过意外，随即学着印象里别人哄小朋友的口吻，夸她说：“嗯。真听话。”
“……”郁书悯光明正大地斜眼偷瞄他，被他一夸，唇角止不住翘起。
这人估计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又将小姑娘的心思撩拨得心猿意马，见她这样看他，忍俊不禁道：“怎么了，还有其他的事情？”
“我还听爷爷说，你在给爸爸抄经。”郁书悯不舍就这样离开，刻意找话跟他聊，往里头桌案一指，“是那个吗，这么厚一本，叔叔全都要抄完？”
不等靳淮铮答，她又兀自嘟哝起来：“好多啊，得一通宵吧。”
外边风寒，靳淮铮侧身让了一条道，同时轻描淡写地回答她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
郁书悯迈过门槛走进来，怕惊扰先祖，脚步有意放轻。
靳淮铮盯着她的背影，抿成直线的唇再度挑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感冒了，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郁书悯背对他，看见父亲的骨灰坛，又扫一眼整齐摆放的牌位，虔敬地弯腰拜了拜。余光无意间瞥过靳淮铮抄写的经文，一撇一捺，熟悉感扑面而来。
想当初她觉得靳淮铮跟靳永铖像，不无道理。
他从小跟着靳永铖学了很多，潜移默化的，难免沾染些相同的气息。
“那药太苦了，苦得我有点睡不着。”或许是想起小时候靳永铖教她写字的画面，她眼眶发涩。
瞧见东南角的桌面上还摆着一套笔墨，她抬脚去拿，“我也想给爸爸抄一份。”
走回原地，她多看两眼经书的厚度，没有逞能，坐在蒲团向后转上半身，看向靳淮铮，“我们俩的字挺像的，一人一半吗，小叔叔？”
许是烛光映在他眼眸，多了零星几点亮色，他朝她走过来，点头应下：“好。”
书案低矮，紫檀绘竹镇纸抚平熟宣边角，他改跪为坐，整理案台经卷时，他侧眸看了眼坐于左边的郁书悯。
小姑娘掏出口袋里的黑皮筋，随意扎起长发。
她颅骨圆而饱满，面部折叠度亦为上乘，稍显稚嫩的脸白皙素净，宛若初化形的白玉兰。
郁书悯有所察觉，紧张道：“怎么了？”
视线交错，靳淮铮温和一笑。
他说：“谢谢悯悯来陪叔叔。”
那时，他是在想，靳永铖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不曾告诉她一丁半点有关这儿的罪孽与黑暗。既然如此，以后换他守着这个秘密，护着她。
郁书悯不由得怔了一秒。
握笔的指尖不自觉地捏紧笔杆。
外头惊鸟铃似乎又荡起一声轻响，但她觉得，那只迷途的鸟撞在了她不设防的心脏。
她故作淡定，低眉垂睫，一笔一划抄起梵经。但她自知六根难静，此时心旌摇曳。
明月伏癯枝，风在静静地吹。
他们二人垂首低眉，默然无声。
红烛落下的泪，墨触及纸面的痕迹，任遒劲相似的行楷跃然纸上。渐渐地，天际现出一抹灰蒙蒙的白，云霭缭绕。
……
郁书悯觉得眼皮愈发沉重，但又不想直说自己困了，思来想去，自己就撑头眯一会儿，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于是，她悄咪咪挪了下姿势，肩一侧朝向靳淮铮。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垂头假寐，殊不知小动作全被身侧的人收入眼中。
靳淮铮看她一副准备偷睡的架势，眼底浮现无奈的笑意，没有拆穿，任由她去了。
可后来，睡熟了的小姑娘身姿摇摇欲坠，一个没注意，脑袋将要往桌角磕去。
靳淮铮眼疾手快，伸手托住她的脸颊，自己的手背却与尖锐的桌角相触，疼得他眉头一皱。
他怕惊醒小姑娘，忍着没出声。
随后，他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身上。
多日难眠，再加生病感冒，郁书悯这一觉睡得沉，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无意识地调整了下舒适的躺姿，阖眸沉睡。
靳淮铮瞧她呼吸平稳，便没再管她。
他加快抄写的速度，将近凌晨四点，才落笔最后一个字。
冬季白昼短，日出晚，月影掩在墨云后。
他潦草收拾了下案台，隔外套打横抱起郁书悯，掌心攥拳，缓步离开祠堂。
从百步阶走下，缚龙湾内几十座宅院尽收眼底，宛若世人遗忘的上世纪王朝。
寒意料峭，郁书悯下意识往靳淮铮的怀中钻，淡然沉稳的木质香萦绕在她鼻尖，恍惚回到少时，一切罹难都还没有发生前，她眉梢舒展，难得做了个好梦。
回到靳园，遇到早起备餐的李婶。
靳淮铮让她领路，送小姑娘回卧房。
他动作轻，怕吵醒她，走的时候都是轻轻带上门。
李婶在外等他出来，压声询问：“老先生昨儿个嘱咐，问您今后是否留下住。如果是，我待会儿去叫其他人将您原先住的卧房整理干净。”
此时天尚未破晓，院中地宫灯却如日出般，藏在蓊郁草木间泛着橙黄的光晕。
靳淮铮将外套对半折叠搭在小臂，沉思片刻，才答：“那就麻烦李婶了。”
李婶笑着应好，随他一块下楼，“那先生您要留下一块用早点吗？”
“不了。”靳淮铮一夜未眠，略显疲倦地揉揉额角，“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
顿了会儿，他想起件重要的事，叮嘱道：“哦对了，悯悯她不爱吃鸡蛋。”
李婶点点头，记在心里。
靳淮铮也没再说些什么，抬脚离开。
一辆改装后的磨砂黑RS7泊在门楼前，靳淮铮坐进驾驶座，并没有立马驶动。
前方黑黢黢的，像是通往未知的道口，而身后的宅院，是他逃离三年的笼，如今又困其中。
他进退两难，心烦意乱。
拿过丢在副驾的外套，从口袋里摸了会儿，掌心中只躺着冰凉的银色打火机，还有一颗遗落的糖，烟盒不知去向。
口袋本就浅，估计丢在哪儿了。
靳淮铮不以为意，撕开了糖纸，将糖丢进嘴里。口腔内酸甜的柠檬味弥漫开，抚平郁结于胸腔的烦闷。
他右手搁在方向.盘上，另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打火机，听着清脆的开合声，忽明忽暗的一簇蓝色焰火映在他眼底。
思索了半天，他决定去个地方。
暗夜里，车如鬼魅，扬长而去。
*
郁书悯这一觉睡得久，醒的时候已经中午。胳膊搭在眼皮上，阖眸静思。
突然，她从床上惊坐起。
她不是在祠堂吗？！
她急匆匆站起身，掀开被子时听见一道轻响，低头看去，发现脚边躺着还有三根烟的黑金外壳烟盒。
郁书悯愣了下，弯腰捡起。
指腹抚过尖锐的边角，似乎也戳中她心底某个柔软的部分，像潘多拉魔盒，唤起她意识里最深处的欲念，她将烟盒紧紧攥在手中走到窗台前。
门闩支起雕花木窗，暖阳斜落，彩绘的檐下灯今早皆替换为白色。
郁书悯将烟盒放进书桌抽屉，转身走入盥洗室。
白发带缠绕侧麻花辫，她抚平昨夜睡出褶痕的裙摆，推门而出，至廊道尽头，踩梯下楼。
过曲桥，有鸟鸣声从亭中传来。
郁书悯闻声走近，看见圆石桌上摆一个精致华美的鸟笼，披黑白羽衣的小鸟雀在笼中扑腾。
她不自禁地弯腰凑近瞧，小东西似惧怕生人，脑袋讷讷地往后缩，可爱的模样逗得郁书悯唇边拎起浅淡的弧度。
忽然，它打翻了鸟食，洒了一地。
郁书悯见状，忙蹲下身，想伸手去捡碎裂的小瓷碟。
“你是谁？！”
“居然敢打碎爷爷的东西？”
身后冷不防传来女声，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然。郁书悯向后转去，撞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女生同她年纪相仿，也穿件过膝黑裙，双手环抱在胸前。
拉直的黑长发撩至耳后，披在腰间，步步逼近郁书悯时，荡起微小的弧度。平刘海下，黑曜石般的眼睛冷艳逼人。
但不需要郁书悯作解释，靳君朝从入口狭窄的方形门走来。
“这鸟不安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语调没什么起伏，“这位是二叔的女儿，书悯。”
眼前女生听了后，面色稍有缓和，却没收起对郁书悯的打量。
她是靳淮南的女儿，靳君捷。
这段时间都随她妈妈待在外婆家，昨日听说奶奶去世，今早才回得靳园。
“她是我妹妹，靳君捷。”靳君朝走近，向郁书悯介绍。
“抱歉，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叔伯家的小孩。上回那位手欠的砸死我养的一条鱼，现在都还没跟我道歉。”翻起旧账，原本生人勿近的她霎时炸毛，语速极快地低估着。
郁书悯摇摇头，“没关系。”
余光一瞥碎裂的瓷片，她还是决定蹲下身去捡。
靳君捷绕过她，坐在石墩上。
涂裸色指甲油的手无聊地逗着笼中的鸟，话跳到和靳君朝没聊完的，“听爸说，奶奶是被那个靳淮铮气死的。真是搞不懂爷爷怎么想的，居然还让他搬回来，难不成，还真是爷爷养在外头的私生子？”
一字一句砸进郁书悯的耳朵里，让她差点分神划伤手。
但很快，靳君朝否认：“你瞎猜什么。信不信这话落到爷爷耳朵里，少不了你一顿罚。”
靳君捷不爽地掀了个白眼，“罚呗。我早看不惯爷爷护着他，搞得爸才是捡来的。”
“你以后少听妈说些——”
“靳君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这位小叔的啊？”靳君捷冷笑截断，收回逗鸟的手，撑下巴凝视靳君朝，“他可是差点把你害死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