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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   “昨日下午14时许……我市金港区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

      “被害人为XX集团董事骆昆之女骆天星……于家中遇害……身亡……”

      “该案性质恶劣……公安机关已第一时间介……调查……目前嫌疑人——”

      哔。

      樊晓关掉破烂的收音机,抱膝蜷缩在桌子底下,止不住地颤抖。

      仓库内空气略脏,沾灰的百叶帘筛出一丝丝浑浊的光线,映着遍地的杂物垃圾,窗玻璃是碎的,漏进来的风拂落帘片上的灰尘,樊晓闷闷咳了一声。

      呼吸间还有她的血味。

      樊晓在这股干涸的气味里再一次回到昨天,透过车窗,望着一辆银顶宾利缓缓驶入金港一号的大门,再将惊喜的目光投向大门之后优雅林立的幢幢高楼。

      金港一号被誉为香海第一豪宅,骆天星嫌弃自家山庄太偏,于是骆昆就在这给她买了一套。

      冬日的阳光折射着高层住宅宛如镀金的外立面,樊晓从未想过她能来这,若非骆天星带着她,她哪有机会呼吸富人区寸土寸金的空气。

      可她如今后悔了。

      后悔推掉舅舅牵线搭桥为她争取来的面试,一口答应骆天星的邀约;后悔大意喝醉,在别人家中一睡不醒;后悔出事后第一时间想的是快逃——

      “晓晓,你喜欢我哥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到现在也没交女朋友,说不定还记着你呢。”

      与儿时的好友久别重逢,樊晓别提有多高兴,开酒庆祝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搂着只剩个底的洋酒瓶,醉醺醺地摇头:“他不、不会……记得我……”

      骆天星歪在一侧,手背支着脸,黑色美甲像猫眼石一样浓郁地闪烁。

      她心疼地拨开樊晓嘴边的头发丝。

      听那人说,樊晓是在亲眼目睹自己母亲跳楼自杀后,惊吓过度患上了口吃。

      骆天星轻叹一声:“晓晓,你真傻,我哥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啊。如果不是他……那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樊晓摇摇晃晃的,伸手摸着她锁骨前的小海龟吊坠,说:“真好看。”

      骆天星笑了,捏她的脸:“你还记得宋羽书搬来春缤湾的那一年吗?”

      樊晓愣愣地说:“记、得。”

      “那年夏天,我家院子的知了好吵好吵,你说带我一块儿抓知了,教我爬树,我哥房间在二楼,看到我们爬上来了就靠在窗边一个劲笑话我们,我吵不过他,委屈得挂在树枝上掉眼泪,结果你一看我哭了,二话不说就抓起一只巨肥巨黑的大知了扔在他脸上!扔得超准超准的哈哈哈——”

      樊晓听完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跟着笑了,骆天星喜欢樊晓的笑容,她笑起来会有甜甜的酒窝,特别可爱。

      两个女孩开了好多酒,聊起童年的趣闻与各种糗事,乐得前仰后合。

      “好想回到过去,再抓一次知了,我的朋友里只有晓晓你不怕知了。”

      “不对,我只有晓晓你一个好朋友。”

      骆天星玩着枕头的流苏,低下了头,樊晓呆呆看着她,眼眶热了。

      抓知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久远到樊晓以为自己依然和骆天星一样过着人上人的生活,父亲公司没有破产,母亲也没有患抑郁症跳楼,身边朋友永远不缺,围绕她的永远是好人和好话。

      她还是那么自由,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什么都做。

      樊家出事那年夏天发生了地震,骆家不久后便搬离。某日,樊晓放学回家,亲眼看着自己的钢琴被几个陌生人抬走,她没追上去。

      那一天,太阳落山落得好快,她的白色钢琴被抬进了一个永不轮回的夜色里。

      她也终于意识过来,自己其实并非旁人口中“赢在起跑线上的人”。

      她就是那个旁人。

      樊晓醉倒前,还听见骆天星一边婆婆妈妈说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一边收拾满桌残渣。再次醒来,她觉得身上好湿,眼前好花,一手下去全是血。

      她以为是在做梦,因为血太多了,一定是天星手滑,把整柜的红酒都打翻在地。

      于是她闭上眼,再睁开,通过醉酒后失灵的视觉、嗅觉努力感受片刻,这回确定了,这就是血,红酒不是这种生锈的味道。

      樊晓后脑一阵紧绷,缓缓侧过了头。

      最好的朋友躺在血泊里,漂亮的面庞被利刃划烂,瞳孔涣散成一潭死水,惊惧又空洞地瞪着上方,不知她生前经历了怎样的磨难,睫毛上凝固着哭嚎后残留的泪水湿痕。

      她死得离奇诡异,仿佛体内猝然破出一株鲜红的花,枝干繁乱的尖刺把她娇嫩雪白的肌肤穿透了,樊晓冷不丁想起舅妈宰鱼时总会在鱼肚子上划几刀。

      一低头,自己手里正握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

      恐慌迷茫的情绪笼罩樊晓全身。

      她吓得魂不附体,丢开了刀,从岛台后面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樊晓不敢回头看死去的骆天星,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扭头被镜子里浑身是血的女鬼吓到尖叫。

      不,不是女鬼,是杀人魔,是自己。

      好多血,好多血,都是天星的血。

      从客厅到开放式厨房,再到一墙的酒柜前,血迹于各处抛甩喷溅,恍如飞泼的血墨。价值堪比古董的蕾丝瓷偶、五光十色的水晶簇、伦敦淘来的中古蝴蝶盘、工艺品飞镖……不计其数的美物摆件散落一地,或破或碎,打斗痕迹明显。

      樊晓孤立无援地徘徊在杀人现场中央,完全思考不了,扯着头发喃喃自语:“不、不是我做的。”

      “不可能,不是我,我没杀人,我不会的。”

      “我喝醉了,我,睡着了,我怎么会、会杀人,谁要陷害我!”

      “天星,天星你起来好不好,你回、回答我!”

      樊晓心脏快承受不住,叫了120,回到骆天星身边想做心肺复苏。

      可她明白的,骆天星已经死亡,是一具尸体了。

      朋友就这样死在眼前,樊晓痛苦到极致,无能为力地跪在地上,煎熬地哭喊:“天星我求求你,醒来,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啊!!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客厅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可以俯瞰金港路上一切动向,再过不久,救护车和警车会在楼下集结,拉起警戒线,不准任何人出入。

      至于樊晓,会以涉嫌故意杀人为由作为重点疑犯被公安强制传唤。

      一旦进去,在刑警队工作的舅舅也会为此被她牵连。

      前路一片阴暗。

      樊晓打了个激灵,默默站起来,游魂似的去洗掉脸上和手上的血渍,又去衣帽间找了件长外套换上,水果刀也擦拭干净放进包里,随后走出骆天星的家,乘电梯下楼离开。

      走出小区,走远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不该这样的,她这是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

      樊晓幡然醒悟,毅然决然地转身,狂奔回去,小区门口已拥堵起来,红蓝警灯刺目地闪成一线,把美好的幻想与残酷的现实隔了开来。

      她喘着气,小腿沉重得像拖着灌铅的枷锁,她要从阳光普照的希望之地走进那片暗无边际的长夜。

      往前走,走啊,去证明自己无罪!

      去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心中有个声音急切催促着她,然而半天过去,她始终裹足不前。

      警灯太闪了,人群太有序了,拉出担架的护士,一闪而过的刑警,后面步履飞快跟随着的物业保安,凝重紧张的气氛渲染至百米开外……

      僵持片刻,她把风衣帽子扣上,再次转身。

      不想再回去,警戒带对面是无尽的噩梦,不想坐在空气稀薄的讯问室里听他们反复提及天星死不瞑目的惨状,不想听警方冷静陈述案发经过,天星为何而死,以及她死亡过程中撞到哪里,逃向哪里,她被杀时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声求救,哪一刀是致命伤,刺到了什么部位,何时断气。

      不想听。

      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你是怎么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杀掉她的。

      樊晓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也知道自己人生毁了,可她还是逃了。

      逃避了骆天星的死,也放弃了自己的生。

      狂风贴耳呼啸,吹打面庞,痛得激烈而干涩。

      那个家里,酒瓶、酒杯、水龙头把手、衣帽间的柜门等等等等,无数地方均留有她樊晓的指纹,她胡乱走动间不知踩出多少个带血的脚印。

      警方发现尸体,找了一圈不见她,绝对会怀疑她、调查她、通缉她。

      她的信息会被全网公布,隐私被扒光,铺天盖地的谩骂如暴雨砸下,一日不自首,她的罪恶感就会加重一倍,直到压垮自己。

      带上水果刀有什么用,岂非更加坐实自己就是凶手。

      “我……”

      “是凶手吗……”

      一天过去,樊晓不仅无法入睡,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有几个瞬间,她认为就是自己酒后情绪过激失手杀了人。

      她这些年已经戒酒,贸然喝醉也不知会干出什么事。

      “是断、断片了吗,我断片了?”

      “难道……我会梦游吗?”

      “不,不,从来没人说过我,睡着后会梦游……”

      “为什么天星,不反抗?断片的我能有,多大力气杀人?”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樊晓追悔莫及地敲着脑袋,像个饿疯的乞丐,精神紊乱般碎碎念着,突然头顶的桌子被猛力拍响。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抱住桌腿,瞪大血丝密布的浮肿双眼,惶惶抬起了头。

      一张陌生阴狠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个男人,手撑着桌沿,单膝跪在樊晓面前,大衣的衣摆拖到满是灰尘的地上,让人忍不住想去给他提起来。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来,身上气息过于寒冷,樊晓不敢靠近他,更不敢与他对视,害怕得直发抖,而他的瞳孔里则装满了樊晓,好似抓住了梦寐以求的猎物,兴奋到发光。

      “找到你了。”

      骆夜洲露出笑,戴着羊皮手套的手伸进桌底,把樊晓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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