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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谁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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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的奇怪,什么总是,什么对他心狠。这本来都是我的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眼神悲切地看着我,冲刷掉我心中升起的荒谬,好似我的生死真与他有天大的关系。
看来柳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了,还是生死之交的好朋友,感同身受地替我着想。
这是我出涂山一来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激动道:“柳兄,你不必过于伤怀,你我虽情比金坚,毕竟没有生死同赴的许诺,不过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自然珍惜,怎舍得去死,若我今天能活下去,定不负你。”
柳眠冷笑一声,苦涩道:“你说的好听,次次做不到,教我寒心。”
我抓住他落寞在身旁的手,正色道:“我说的句句肺腑之言,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唔。”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剩下的话堵在唇齿间。
“别说,”他忽闪着眼睛,不敢只直视我,语气却凶道:“这样重的誓言怎可如此随意说出来。”
我无所谓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柳眠站起身,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欲言又止,沉吟片刻,道:“最好的朋友,却不是最重要的……”
他声音太小,我听不真切,问:“什么?”
柳眠道:“没什么,我今日救了你,你又欠了我一个天大的恩情,你以后都要听我的。”
““这……”我偷偷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少了大半伤痛,说实话,我这条命泰半是刚才那位青女救的,要说恩情该是有她的一半,目光触到柳眠憔悴的表情,刚要说出出口的话转了个弯,道:“自然自然,我这条命多亏了柳兄,从今以后,柳兄让我往东,我盖不往西,全听你吩咐。”
“是嘛,”柳眠整了整前襟的衣衫,道:“若是红尘之主在这,你志不改吗?”
好啊好,一句话拿捏我七寸,柳眠还是那个柳眠,我现在才是真明白了,他本就是一阵见血地真性情,刚才一切温情莫不都是我幻觉。我握拳在嘴边假意咳嗽两声,口是心非道:“不改不改,打死不改,柳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都是柳兄的,柳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眠目光灼热地盯着我的脸,像是要盯出个窟窿来,他蹲下来,慢条斯理地理着我破败不堪的衣服,收起那烫人的目光,道:“你说谎时喜欢瞪大眼睛,外人看了会觉得你这个人真诚得不行,可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用这样真诚的眼神骗人有多伤人。”
我赶忙收回眼睛,心虚捂住,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了解我,过去那么多年,我向来真诚,扯谎的机会寥寥无几,连绥绥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怕不是前世的冤家。
嘴上却道:“我是真心感激你,柳兄若是不相信,大可以现在试试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说二话。”上刀山下油锅的活我没干过,但话本里表忠心的人都这么说,想来柳眠心善,不会真的让我往那地狱火海处去。
柳眠头也不抬道:“你惯会骗人。”他轻手轻脚将我扶起来,担忧道:“可还能走?”
刚刚阎王殿里走一遭,哪还有那么矫情,刚才摔得狠了,脚踝膝盖隐隐作痛,胸口处更是锥心疼,忍痛走几步,我道:“做神仙的就是有本事,一下子就不疼了。”
柳眠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唯恐我摔倒了,酸溜溜道:“唔,可惜你这辈子是个妖怪,投不到她麾下,只能来世再肖想。”
什么叫肖想,他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些,我心情颇好,不与他计较,只拍马屁道:“我哪里想做什么神仙,不过是仰慕你们这般法术高强地人,自然,我对柳兄的仰慕之情如高山流水,延绵不绝,柳兄可别多想,这辈子做妖怪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拍马屁的功夫见长,柳眠很是受用,默了两瞬,见我难受地捂住胸口,皱了皱眉头,不由分说地上前扶住我,道:“我以前跟你说,万事总有我,并不是说什么大话,也没有跟你开玩笑的心思。我在你身上下了咒术,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不能再逞强出头,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只要你活着,我便有办法帮你解决。”
我虚心应承。
“青要,”柳眠见笑脸相接,气恼我不重视,又极为认真地重复一遍,道:“我不是同你玩笑,万物生灵皆有命数,妖怪大多寿命千年,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都是我们自己与天道挣来的,你可知,或许在你成为妖怪之前,要花几百年的时光,耗费多少妖怪心血。你今日这般自戕,伤了多少人的心,你让你的亲朋好友怎么看待,你让绥绥如何接受?你又让我如何自处?”
说到最后,恨铁不成钢还夹杂着悲情,悲情背后又隐隐让人觉得可怜,他两只手攥着我的衣裳,并不干净的袖子变得更加皱巴巴。
我抽了抽鼻子,任由他拽着,低头踩了一脚雪,离他近些,并没有着急辩解,只是想凑看懂他眼底的情绪。
我道:“柳眠,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不分七情六欲,不谙世事,我能看懂柳眠眼底汹涌的情绪,可我分辨不出来,我不知道他眼底许多种色彩代表着什么,因为我的眼中只有黑白。
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柳眠直言,他眼中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多彩光芒,而后光芒变成一种颜色,最后沉寂在他黑色瞳孔的后面,他抽身向前走去,脚步虚乏,在前面留下一深一浅的痕迹。
身上的伤痛拖着我,追不上他,只能跟在他身后,两相无言,一前一后朝深山走去,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正如我不明白柳眠为什么生气,明明他的要求我都答应了,我也不明白现在的柳眠是何种情绪,仿佛是考虑到我身上有伤,走得不快,拉开两步的距离,我的眼睛盯着他的衣摆摇晃,伸手去够,怎么也抓不到。
涂山民风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在同一片山头,毗邻而居,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种的田也挨在一起,这么几百年几百年的发展下来,虽是狐族,但远不是外界传扬的那般勾心斗角,反而真诚老实,相处和谐。
我在这种地方长大,自然不能指望我凭空生出来心眼,能一眼看透人心。
女人心海底针,我还没能碰见一个海底针心的女人,却碰上了这般让人猜不透的男人,我想哄,又怕再说什么话惹到他,干脆接着闭嘴。
“柳大人,”走了大半程路,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对柳眠求饶道:“不如我们歇歇再去吧,玉君她那么厉害,想必不需要我们帮忙。”
轰隆!轰隆!轰隆!
接连几声巨响,大地摇晃,柳眠没来及的说什么,飞身来接住我,腾空而起,躲避两边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
在空中稳住身形朝下看,刚才我们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几块大石头砸成废墟,还有许多掉落的小石子堆砌在上面,封死了前面的路。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环着柳眠的腰不让自己掉下去,道谢:“柳兄,多亏了你,又救了我一次,看来我这恩情是还不完了。”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冷峻的下巴和僵硬的嘴角。
能看出来他心情依旧不佳,我害怕他一气之下将我扔下去,于是抱得更紧,柳眠看着纤瘦,我一只臂膀怎么也环不住他的腰,干脆两只手齐齐抱住,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不知道这样做妥不妥当,柳眠微微扭动身子,终究没说什么,也没推开我,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在他怀里闷声道:“柳眠,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为什么?”柳眠终于开口说话,紧绷着。
我道:“因为我太笨。”
柳眠驾着云带我往前继续走,道:“不是。”
我心里懊恼,刚才不应该将那句话说出口,听他冷冷否认,便觉得他是在跟我客气,道:“我知道,我不大聪明,绥绥以前也因为我不懂他讲的东西生气。”
越往前,场面越是混乱,前方几个山头都被夷为平地,在天地交际处,五光十色,一抹身影伫立。
柳眠寻了个平地将我放上去,离开之前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
柳眠肯定是在说谎,哪有自己跟自己置气的呢?每一个人做什么事不都是按照自己本心来做吗?又为何对自己生气呢?那对自己也太不宽容了。
青霄玉君看起来要把这个地方炸了,她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剑,那剑气被青色的仙气包裹,所到之处,万物拦腰而折。
絮饶君呢?他和安旭尧一起被救出来了吗?我四处寻找,终于在隔壁山腰看见他们俩的身影。
“喂,絮饶君!你们还好吗?”我开心朝他们挥舞双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此番我也算不负所托,我们都能得救。
絮饶君端坐在安旭尧旁边,向我看来,又无动于衷地继续看向空中。
柳眠和青女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齐齐飞回来,面色沉重,青女落在我面前对柳眠道:“我没能救活他,是我对不起星凌仙君。”
我脸上的笑容碎裂,山上的风很大,宽大的袖袍迎风猎猎作响,我看向静静躺在石板上的人,他身上的衣裳似乎更凌乱了。
安旭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