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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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裙由轻柔的纱织成，宽松的泡泡袖和轻纱被风簇拥，像泛起的浪花。
月光有点朦胧，但她于风中飘动的红发却如此真实。
就像即将乘风而去。
“感觉有点奇怪。”克雷薇将长发挽在耳后，原地转了个圈，“是不是有点太长了？。佩佩，你觉得好看吗？”
佩露薇利靠在栏杆上，沉默片刻：“……好看。”
“那就好，母亲果然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没在这一点上敷衍我。”
克雷薇高兴的踮起脚尖，学着画本里的样子，在风中轻柔又生疏的挥舞手臂。
手腕处的泡泡袖顺着洁白的胳膊滑落，露出新旧交错的疤痕。
“我现在好快乐啊！也许我应该早一点听你的话，早一点放弃就好了。”
佩露薇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闭上了。
“不过呢，佩佩，你明天该不会对我放水吧？”
克雷薇停下舞蹈，转头看着站在阴影下的佩露薇利，笑容甜甜，
“虽然这么说显得我有点冷漠，但我明天会全力以赴，觉得不会因为对手是你就对你手下留情。这是对你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尊重。
啊，说起来，我还从来都没和你正式交手过，有点期待呢。佩佩，如果你不拿出全力的话，有可能最后被我反制哦！”
“你真的在高兴吗？”佩露薇利问。
克雷薇愣了一下，笑容渐淡，但依然是笑着的：
“你觉得我会为明天感到悲伤吗？我不会悲伤，因为我随时准备好了离别。”
“什么时候？”
“要问具体的时间的话，我也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着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吧。我知道我做得不是很好，有很多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但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克雷薇看向天际，轻薄的云层遮挡着月亮，那里留着一片朦胧的光，
“十六年的人生里，我一直在追寻着自由。如今我却发现，我所拥有的唯一自由，竟然是自由选择死亡的权利。
不过，至少我不是什么都没有。更遥远的愿望我没办法实现了，但近一点的愿望我还是能触碰的。我真的很高兴。”
佩露薇利垂眸，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
她想说她不高兴，但她不知道该站在何种角度对克雷薇说这句话。
毕竟，她是胜者，是幸存者，是既得利者。
是脚踩无数尸骸的[王]。
“好啦好啦，你不要不开心。”克雷薇察觉到佩露薇利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很感谢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
“怎么会呢？你会给我包扎伤口，会给我带饭，会听我说些没用的话，还会和我一起看月亮，如果没有你一直以来的陪伴，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克雷薇握住她的手，一黑一白两只手就像交错的影子，
“这是我的命运，但这不是你的命运。
佩佩，你对母亲来说是最特殊的，你对我来说也是最特殊的。
在遥远的未来，愿你骄傲，愿你高贵，愿你永远不被命运玷污。”
“……”
“再陪我走一走吧。”
克雷薇拉着佩露薇利的手，迅速跳下台阶，
“最后再陪我看看我们的家。”
……
第二天。
乌云密布。
决斗场上，另一边的克雷薇换上从前的制服，手提长枪，越过台阶，鞋跟在青石砖上砸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战斗一触即发，克雷薇提枪而上，犹如脱兔搬冲着佩露薇利的命脉袭去。
佩露薇利提剑格挡，兵刃相接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紧接着是力量交锋所发出的轻微嗡鸣声。
力量仿佛僵持不下，克雷薇压眉，跳开后绕后挑枪，死死的锁定佩露薇利的脖颈。
一如昨晚所说，她一点都没留情。
也一如她昨晚猜测的，看似冰冷的佩露薇利对她完全不会下狠手。
甚至于完全只会格挡。
几次进攻都被挡下的克雷薇握紧枪身，指骨泛白。
“佩露薇利，你是要成为[王]的人，王绝不会感情用事的。
不要同情我，也不要可怜我。我一直喜爱的，是你毫不动摇的眼睛和永远澄明的目光。”
克雷薇再次提起枪，做出进攻的架势，
“不管我的结局如何，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也是我对你的尊重。”
佩露薇利抿了抿唇，握剑的手抬起，剑锋指向克雷薇，声音微哑：“好。”
这是结束之战，也是起始之战。
和她战斗的好像不再是那个具有反抗精神、乐观向上的女孩，而是一具冰冷的躯壳，一只精致的囚笼，一个由命运具象化组成的实物，一片高悬在天的冰冷月亮。
她看不见熟悉的人，也看不见憎恨的人，她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挣脱。
直到她的剑触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枪，而是柔软温热的胸膛。
她感觉到脸颊留有温热的液体，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王。”
成为自由的王，成为强大的王，成为温柔的王。
“……”
“抱歉。”
抱歉啊，让你承受杀死朋友的痛苦，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
“……”
“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迁就，希望你的前途光明自由。
直到后来，那双手无力的垂落，她的躯体在大雨中逐渐变冷。
那是她的第一个拥抱，是温暖的拥抱，也是最后一个，冰冷的拥抱。
克雷薇死了，死在命运的束缚中。
这里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因为无法挽回灵魂只能腐烂的空壳。
佩露薇利讷讷的看着前方，看着虚空中，在滂沱的大雨中，却仿佛听到了轻微的“咔”的一声。
从这一刻开始，她清晰地感觉到，名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那颗荒芜的心逐渐充盈，曾经只出现在克雷薇身上的特质，仿佛在她的心脏处生长发芽。
她不会再选择等待。
既然克雷薇已经死了，她会重拾那个计划。
……
偏远的庄园被彻底遗弃，按照克雷薇的遗愿，烈火将她的尸体和遗物焚烧殆尽。
直到后来，佩露薇利在那些光怪陆离的个体中，看到最特殊的存在。
六七岁左右的克雷薇，穿着熟悉的白裙，坐在一棵树上，不断地做着采摘泡泡橘的动作。
这是所有影子中，最最完整的个体。
佩露薇利微微张嘴，可喉咙被什么堵住，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她走近几步，想仔细看看幼年时期的克雷薇，但克雷薇仿佛感知到什么，从树上一跃而下，三两步便跑到拐角处，消失不见。
佩露薇利看着小克雷薇消失的地方，良久，手心重燃火焰。
按照约定，她会销毁和克雷薇有关的一切。
她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和墙角后的小克雷薇对视。
天晴了，她依然站在阴影中，就像月亮依然高悬于天。
那双熟悉的浅绿色的眼眸传来疑惑和不解，似乎完全没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佩佩？”
佩露薇利神情动容，张开嘴，下意识的想应答一声。
然而小克雷薇却转身跑开。
“佩佩，你在哪？”
细细的声音，传达的是期待和渴盼。
佩露薇利失神的看着她的背影，手心的赤色火焰不自觉间熄灭。
仅此……失约一次。
抱歉，克雷薇。
我想留下你。
……
佩露薇利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着在外等候的库嘉维娜一同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庄园。
实验已经结束，这座实验场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佩露薇利被带去了真正的壁炉之家，那里的环境虽然同样压抑，但要比注定死亡的庄园好很多。
她成为了库嘉维娜的弟子兼任助手，正式成为壁炉之家的一员。
又是一天，库嘉维娜在休息之余，像是闲聊一样的问询：“在这里还习惯吗？”
佩露薇利：“习惯。”
“怨恨我吗？”
佩露薇利沉默片刻，特殊印记的黑色眼眸盯着库嘉维娜看了许久，最后回答：“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对克雷薇，是怎样的感情。”
“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库嘉维娜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慵懒的背靠窗台，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被阳光沐浴的佩露薇利。
窗台上，一株柔灯铃于阳光中垂首，花瓣反射出浅浅的蓝紫色光泽。
“你想得到怎样的回答呢？我爱我的女儿？还是把她当成可利用的棋子？佩露薇利，在你看来，答案是什么？”
佩露薇利的视线停留在柔灯铃上，思绪逐渐放空。
对库嘉维娜来说，她和克雷薇无疑都是最特殊的两个人，库嘉维娜对克雷薇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她会一次又一次的让克雷薇接近她这个不受欢迎的人。
那时候，库嘉维娜真的只是为了展示她的公平，只是为了在后来的正式实验中折磨和示威吗？
作为母亲的爱，母亲的亲吻，母亲的眼泪，没有一分真实吗？
恍惚间，佩露薇利回想起十年前的一幕。
克雷薇询问她为什么要饲养蜘蛛，那时，她看见库嘉维娜虚假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就像破茧。
“……你对她的爱，是扭曲的爱。”
佩露薇利轻声说出自己的答案，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把她当做这场实验中最好用的棋子，也把她当做你命运中的踏脚石。”
库嘉维娜微微睁大眼睛，眼中迸发出惊喜和兴奋。
兴奋于终于遇到懂自己的人，也惊喜于佩露薇利的天赋。
“如果你对克雷薇的爱是普通的母爱，完全没有必要将她带到实验场。因为迷茫，想要寻求突破，你选择了这场实验，但你很快发现这场实验没有足够的能量让你突破自我，所以你带来了克雷薇。”
说到这里，佩露薇利感觉眼前的迷雾终于被拨开，紧接着迎来的是更复杂的心绪。
“真正让你找到突破点的是我对克雷薇表达我对饲宠的态度，我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得到了何种感想，但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你对克雷薇的态度变了。
而当你用杀死梅妮安夫人来惩罚克雷薇，克雷薇最后一次叫你‘妈妈’，并且表达对你的失望的时候，也正是你彻底杀死你对她扭曲的爱的时候。
克雷薇等待自由等了九年，你等待克雷薇的失望也等了九年。
对吧？母亲。”
佩露薇利的视线忽然看向阴影的角落，在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她的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即使只是残影，也没必要知道这么恶心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你成就了现在的我。”
库嘉维娜笑着挽过鬓角的红发，温柔的缱绻中夹杂着一丝疯狂，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超越，现在轮到你了……佩露薇利，舍弃无用的情感，成为真正的[王]吧！”
……
怎么从库嘉维娜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佩露薇利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是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如常的离开，直到来到壁炉之家鲜有人至的角落，愤怒冲破理智喷薄而出，最后化为一拳重重的打在墙壁上。
“……畜生。”
深呼吸好几次，佩露薇利才勉强平复自己的心情。
克雷薇说得没错，一个真正的强者不应该被愤怒左右。
等佩露薇利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墙的另一面有人。
她绕到背后，看见蹲坐在墙后瑟瑟发抖的男孩。
男孩留着米色短发，长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他的眼睛。
男孩应该是新来的，佩露薇利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听别的孩子叫过他，大概是叫“菲米尼”或者“菲米尔”之类的名字。
佩露薇利：“抱歉，打扰到你了。”
男孩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就像一只躲在龟壳里的乌龟。
佩露薇利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本翻了一半的书，书页的插画是一名长着粉红色长发、穿着浅黄色公主裙的女孩子。
久远的回忆毫无征兆的袭来，坐在月亮下的女孩曾指着这张插画，笑着对她说——以后我也会成为茉洁草公主一样的人。
“但漫长的囚禁怎会让勇敢的公主屈服？……茉洁草公主为自己赢得了自由。”
佩露薇利轻声念着书里的句子，
“更重要的是，她获得了在无限的苦难中也能欢笑、还能带给别人欢乐的能力。”
男孩透过厚厚的刘海偷偷看向佩露薇利，似乎在疑惑。
这么凶的人居然也会看童话故事吗？
佩露薇利握住胸前白色领结，轻声道谢：“谢谢。”
说罢，便转身离去。
勇敢的公主在任何时候都能释放阳光。
她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被愤怒左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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