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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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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顾幼白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家了,不,他都不知道这个房子,现在还能不能称为“家”。
林桉倒是比他熟络,他父亲也是生意人,和顾幼白的父亲也是熟悉的。只不过这阵子换季了身体总不舒服,便让林桉代为拜访。
林桉把礼物送到顾父手里,寒暄几句后,转头去寻找顾幼白的身影。
他站在几米之外,简单的穿着,冷淡的表情,与这美酒华服客套假笑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桉朝他看着,他抬起头,恰好与顾父视线相触。顾父许久不见儿子,招呼他过来。顾幼白慢慢走来,周遭的人朝他看去,纷纷小声议论。
“爸爸。”顾幼白低唤一声。
顾父对这个儿子总有种奇怪的情绪,亏欠愧疚遗憾,种种芥蒂最终变成了逃避不愿再见。
“你的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断了。”顾幼白回答。
顾父抿了抿嘴,“注意安全,一个人在外面。”
“恩。”
他们是无言可谈的,父慈子孝了几句后,顾父说:“你妹妹他们年轻人都在楼上,你去见见。”
“恩。”顾幼白转身,他的手紧紧攥住拐杖扶手,手指关节发白,手背浮出青色的筋络。
顾幼白走到楼梯那边的角落,他其实并非是想去找他的妹妹。
他和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继母带回来的女生,这些年来总共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他走到这里,只是想去自己的房间。
只是刚走上楼梯,便在拐口撞上了人。
顾幼白抬头,从下往上看,是一张年轻靓丽的面容,女生俯视他,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自己。
“顾佳,这不是你哥哥吗?”
顾幼白神色微动,却听对方说,“我没有哥哥。”
说罢,女生往下走,掠过顾幼白时,突然伸手狠狠推了一把。
顾幼白身体倾斜,受伤的脚下意识踩住却只觉得一股剧烈疼痛,他咬着唇,还是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后栽去。
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往后倒,那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在波士顿乱糟糟的公寓里,挂在脖子上的吊绳无法支撑身体的力量,踢掉椅子的刹那,断裂的绳子没有索去他的性命。他的世界往后倒去,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可这次……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的后背着陆在一片柔软温暖之上,鼻尖是熟悉的气味,他抬头,看到了林桉的脸。
“还好吗?”
林桉的右手扶着他的肩膀,左手搂住了他的腰,顾幼白整个人陷在他的怀中,表情木木呆呆,数秒后他推开林桉,攥紧了手中拐杖,避开他追寻的目光,低声道:“我没事。”
“林桉哥,你也来啦。”顾佳惊喜唤着,快步走下楼梯。
林桉朝她微微点头,便又看向顾幼白,“我记得你的房间在上面,我扶你上楼。”说罢,他不等顾幼白反应,便揽住他的肩膀,半抱半扶着带人上楼。他经过顾佳时,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神情淡漠,“让一下。”
顾佳脸涨得通红,但在旁人的探究目光之中,还是咬着牙挪开了脚。
可到了楼上,哪还有顾幼白从前住的房间,二楼就连装修都变了一番,顾幼白的房间和相连房间一起被打通,如今成了一间套房。
林桉同顾幼白一起站在房间门外,他蹙眉,看着紧闭的房门,又转头看向顾幼白。
对方还是那平波无痕的表情,好似这和他无关一般,可林桉却做不到如顾幼白一样平静,他忍着怒,低声问:“你不生气吗?”
顾幼白不吭声,林桉又问:“在自己的家里被人这样对待,顾幼白,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林桉哥,你别问了。无论你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这样。”顾佳不知何时走了上来,几米之外,她面露嘲讽,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这里……有毛病。”
顾幼白转头瞥向她,对方一愣,接着又是笑,一步步走近,一字字叙道:“他从麻省理工退学也是因为这个,读了一年,在国外自杀了三次,我爸让吴助理过去给他办了住院手续,好像是做了MECT,一个疗程十二次,出院后人都傻了。就像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林桉站在原地,就这样站在原地,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
他强迫自己镇定,可躯壳之下,是急促的呼吸和根本无法行动的四肢。
“你看,我都这样说了,他还是那表情。”
他缓慢转向顾幼白,在顾佳讥嘲的言语中,顾幼白神情未变,平淡道:“她说的都是事实。”
顾佳拔高声音,又道:“林桉哥,你看他,这样子的人,你觉得还有什么好接触的。”
林桉狠狠皱眉,扭头低叱,“顾佳,闭上你的嘴。”
顾佳一愣,接着眼眶立刻就红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林桉不与她多言,伸出手直接攥住顾幼白,他是用尽全力,拼了命压制住心里的一切情绪,那些堆积着的爱和恨,在这一刹那都变成了一场雪崩,几乎把他给淹没。
“和我走,和我走,顾幼白。”
他一遍遍说着,似在乞求。
顾幼白沉默着任由他牵着自己,他们下楼,穿过那些客人,在众人视线诧异的视线中,走出了顾家。
室外的空气寒冷,林桉脱了外套披在顾幼白肩上。他没有开车来,两个人慢慢走到路口。
昏黄的路灯,僻静的小路,好似回到了高三的某个冬夜,也是这样子,昏黑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肩并肩。
站在路口,等车的间隙。
林桉开口问:“当初,我说想去波士顿找你,你没有答应,后来我再找你说话,你便没有在回复我,我每天都找你,不停地问你,还去你家问你的情况,可他们都不说,再后来,我就发现你把我删了。”
冷风吹过发梢,林桉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入鼻腔又钻进肺力,他忍着喉咙的沙哑酸疼,小心翼翼问:“你当初不要我,是因为……顾佳说的那样吗?”
顾幼白睫毛颤抖,林桉不等他回答,又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我生病了,双向情感障碍,情绪不受控制,感觉自己没办法活下去,割腕吞药上吊都试过。那个时候,我吃了很多药,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每天都很痛苦,我想去找你,可我不敢。”
顾幼白的手很凉很凉,林桉握在掌心里,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包裹住。
顾幼白没有动,他看着林桉的动作,知道此刻的自己也许应该是感动,或者他该着眼眶去向林桉诉说自己有多不幸,他应该表现更难过一些。
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只是说:“后来,我父亲的助理来找我,把我接到了医院,我接受了很久的系统治疗,现在应该算是痊愈了。”
“林桉,你不要因为我难过,我只是生病了,现在我的病应该是好了,我有了活下去的能力,也在努力工作,所以别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