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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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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摘园里的小屋里,负责守园的老农闲的无聊,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已经比较旧了,“咔咔”响了半天,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晚间新闻播报,近日,一小型盗墓团伙竟企图用高压炸药、铁钎等工具对明长陵进行爆破挖掘。此盗墓团伙手法拙劣,极不成熟,很快便被闻声赶来的武警制服......”
“据悉,此盗墓团伙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心智幼稚,一时冲动财迷心窍,才做出错误决定,现如今已将其移送至公安机关。所幸明长陵仅有封土轻微受损,地宫则完好无损......”
“明长陵为明十三陵之首,是明成祖和皇后徐氏的合葬墓,建于永乐七年,是十三陵中建筑规模最大,营建时间最早......”
“啪!”的一声,收音机被按下暂停键,发出清脆的响声。
窄小的木屋内,在窗边坐着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农,两鬓已经有些花白了,略显老旧的迷彩服上,沾着不少泥土。
老赵抬头,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
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隐隐约约,磅礴强劲的气势却仿佛能穿透一切空间与时间。
再远一点,在山的后面,便是那些六百年前的皇帝们长眠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叹道:
“现在的小娃呐......连皇帝的墓都敢动......”
天空中乌云密布,沉沉地压在了满园苍翠茂盛的苹果树的上空,屋外寒风凶悍的很,拍打摇晃着小木屋脆弱的窗户。看样子,待会儿少不了一场瓢泼大雨。
此处是个苹果采摘园,他们村子一起办的,现在没到季节,不对外开放,村里的人家便约定每家轮流来个人守着。
老赵算了算时间,他已经在这守了一天,差不多到交替的时间了,替他的人也给他发了消息说马上来。
雨下大了路上泥泞,难走的很,老赵带上雨衣,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回家了。
果然,路还没走一半,雨便下来了。
晚上七八点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滂沱的大雨倾天而下,林子里面路上的黄土都变成了黏糊的泥,和着水,每一脚能陷进去。头顶上的云也酝酿着雷,时不时便往下劈来。
此路狭小偏僻,挨着山林,几乎没有什么外人来走过,只有本村的人知道这么一条小道。
老赵裹紧了身上的雨衣,手里握着手电筒,走的越发小心。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雨衣的帽檐上,塑料帽檐颇有些不堪重负,不少雨水便顺着他略带皱纹的脸滑下,一没注意,便有几滴进了眼睛。
他左手拿着包右手拿着手电筒,根本腾不出手去擦眼睛,只能努力眨着眼,自己缓过这一阵不适。
就是这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他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
这硬物虽感觉硬,但体积似乎也不大,不然也不至于被他一脚踢走了。
应该就是个小石头什么的,老赵没当回事,等着自己模糊的眼睛恢复了,就想继续赶路。
鬼使神差地,他往被自己踢走的那颗“石头”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那颗“石头”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泥泞地里,即使隔着昏暗的夜色与雨幕,却好像仍在在发着莹润的白光。
就在这时,又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一瞬间,面前的整个世界都清晰明亮了起来。
面前“石头”的真面目也一览无余。
那是一只即使身处与泥泞之中,却在暴雨冲刷下未沾分毫淤泥的玉扳指,细腻的白玉上,赫然镌刻的是威严雄伟的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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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帝都博物馆开馆,作为全国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早在开馆前,大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位游客的脸上的神情都是轻松且期待的,大家抱着对文物与文化的敬意而来,此刻陆陆续续地进了馆,一时间,博物馆内热闹却又不喧闹。
同一时间,帝都博物馆内部的研究部主任办公室里,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正值盛夏,烈日毫不留情,室内也是闷热无比。而办公室的空调刚好昨天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而罢工了,只剩下一台从别的部门搬来救命的台式风扇在尽职尽责地努力制造最后一丝清凉。
然而这风扇转的也不大顺畅,吱呀吱呀的声音时断时续,一会儿转一会儿停的,像老牛拉犁一般,听上去十分艰难。
季修远疲惫地薅了薅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与头发一同被薅下来的是一把把的热汗,他颤巍巍地端起了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口,然后叹下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口气。
只听对面一个声音道:“老头儿,你怎么又叹气啊?”
这声音单论音色,其实极有少年质感,清润温和,让人联想到价值连城的美玉。
但偏偏这声音主人似乎不会好好说话,喜欢语调上挑,总给人一种有点欠的感觉,颇有几分无赖气质。
季修明抬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人,生无可恋的幽怨隔着镜框都能透露出来。
对面的转椅上坐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材质精细的黑色明制麒麟汉服,墨发及腰,高高束于脑后,雪肤花貌的,模样极为清俊柔和,一举一动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公子,令人惊叹。
此人端坐于转椅之上,气宇轩昂芝兰玉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的是龙椅而不是转椅.
——如同能够忽略掉他手上此时正在做的事情就好了。
少年专注地盯着立在他面前的大号台式扇,秋月般清润的瞳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右手搭在电风扇的外罩上,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穿过电风扇外罩的缝隙,“唰”的一声闻风出动,闪电般夹住了飞速到已经转出残影的风扇叶片!
锋利的叶片伤不到少年细嫩的手指分毫,本在呼啦呼啦制造强劲凉风的大号电风扇霎时变得安静如鸡,一动不动.
燥热卷土从来。
季修明前额上的一撮毛失去随风飞扬的机会,正要如落叶一般飘落下来.....
下一秒,少年猝不及防地放开了被他手指禁锢住的叶片.风扇再次借助强大的电力“呼”的一声又吹了起来.
季修明前额上的毛差一点就要着陆了,却再度被吹向空中飘舞......
几秒过后,无情的手指再次落下,又一次夹住了叶片,不得动弹,而季修明的头发也再一次落下......
夹住,落下,放开,飘起;夹住,落下,放开,飘起......
手指、电风扇和头发达到了一个十分和谐的画面。少年时间掐的十分精准,每隔几秒便要夹住风扇叶片,让它卡住不动,过几秒再放开......
这对普通人来说不仅无聊还挺危险,但这人却似乎玩的不亦乐乎。
电风扇不堪其辱,没过多久机身便变得奇烫无比,发出“咔咔”的强烈抗议声。
电风扇如此,不难想象当初的空调是怎么坏的了......
季修明在这反复交错的冰火两重天里感受到了一种超然般的麻木。
季修明是堂堂帝都博物馆研究部主任,一把年纪了。
对面这毛小子看上去就很乳臭未干。
堂堂博物馆主任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道:“您今天在外面已经待了好几个小时了,要不歇息一会儿?”
尊敬而又隐忍。
说罢,他将办公桌上一个庄重美观的描金黑漆紫檀木盒往前推了推,木盒上的雕花是腾云驾雾的黄龙。
整个木盒一看上去就十分价值不菲——从前皇帝用的御用宝盒博物馆也不是没有,但那也是文物,不能拿出来随便用......
这个盒子是新的,几天前他跑遍了全博物馆的库房,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么一个勉强“符合”对面那祖宗胃口的“宝盒”......
徐永乐没想理他和他手里的盒子,
他觉得这老头很烦,成天都在算计着怎么把他关在盒子里。
目光一转,他瞥到窗外面的前来参观的不少游客。
少年眉眼之间先是漫上了一份喜悦的神色,接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在思索着组织语言。
没过几秒,他的思路好像豁然开朗了,眼眸重新亮了起来,仿佛有星尘落在其中。
他指着窗外的人群,手指修长白皙,愉悦道:“百姓?”
季修明:“......”
季修明耐心道:“大人,时代变了,咱现在更多,叫群众。”
扳指精“哦”了一声,眼睛又垂了下去,颇有几分失落意味,嘟囔道:“我听朱棣一直都这么叫来着......”
季修明心里吐槽,那明成祖也没活在今天啊......
“啪!”紫檀木的盒盖没放好,敲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之前季修明“请”他回盒子时,徐永乐玩着电风扇,没在意。
这会儿他回想起来,脾气也上来了,怒道:“催催催,天天就知道让我进这破盒子,这破盒子多破多烂多难呆你知道吗?你要不要进去体验一下啊?要不要我帮你把你自己塞进去?”
季修明一头冷汗,一点都不想在中年期提前体验老年之后成盒生活,坚决否认道:“不了,不了......”
这汉服少年看上去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几次三番被季修明在心里吐槽为“祖宗”,此君来历,说来话长。
起初,不光是季修明,整个帝都博物馆上上下下都是很高兴的。
到底是从小生活在历史名城脚下的民众,果农为人十分淳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在一个全村人都当道儿走的地方突然捡到一块看上去就很不一般的玉扳指,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上交给了当地公安。
几经波折,这个扳指最终被当成文物送到了季修明的手上。
季主任亲自操刀,仔细鉴定,在三天前的晚上得出了结论写完了报告,这是一枚产于明代的和田玉龙首扳指。
至于是谁戴的,答案显而易见——能镌刻龙图案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正当上了年纪的季主任准备收拾东西。端走自己的泡着枸杞茶的保温杯,关灯锁门下班回家养生之时,只见屋外忽然风声四起,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屋内灯光也疯狂闪烁......
他眼睁睁地看见,刚刚还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和田玉扳指,犹如西游记中的妖怪一般,在一阵耀目的白光之后,“唰”的一下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时,扳指变成的妖精一开口,语气中透着纯真的好奇:“朕的大明呢?”
纵然变出的妖精清风朗月,貌比潘安,一身玄色麒麟圆领袍修身挺拔,十分赏心悦目。
但大变活人的戏码还是在志怪小说中比较有市场,放在现实中,对一般人的心脏或许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季修明当即悲从中来,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人到中年,家庭工作都挺好的,怎么还是患上精神分裂了呢......
但说到底,季修明干了一辈子的文物工作,老祖宗的东西接触多了,心中对鬼神之说也是存着几分敬畏。
在与对面的“玉妖”交涉一番,再加上第二天接连拜访了几位心理学教授老朋友确认自己没有心理问题之后,季修明接受了事实——刚到的博物馆的玉扳指,是个精怪。
而且来头相当的大——永乐大帝,明成祖朱棣的扳指。
所以这扳指精初来乍到,开口便是“朕的大明呢”,一口一个“朕”,自称的毫无愧色,神态认真。估计当初“成精”之时,懵懵懂懂,跟着自己的皇帝主人,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朱棣造完反当了皇上,整日自称“朕”,这扳指精化形之后也跟着自称“朕”......
季修明意识模糊间,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不对,就算是扳指成了精,但也好歹是皇帝的扳指,皇帝的事,那能叫成精吗?
这么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据这玉扳指自己说,本来他作为陪葬品,埋在长陵地宫里睡得好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某天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声,“轰隆”一下就把他吵醒了。
一睁眼,不知怎得便躺在地面之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这扳指自锻造到至今六百多岁了,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想来他听到的响声便是那群年轻的盗墓贼用炸药炸封土的动静,只不过明明地宫完好无损,地宫里面的陪葬品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地面上,这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老季头很疼。
如今只有他和馆长知道自家博物馆里进了个成精的扳指,这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博物馆天天人山人海的,他和馆长都不闲。
偏偏这扳指都是个不愿消停的主,一刻看不住他便不知会弄出什么乌龙来。
比如昨天,他就那么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咪了那么一会儿,这明代皇帝扳指便溜了出去在博物馆里乱窜,结果竟被他找到了唠嗑的对象,他的同类兼同行——清朝皇帝所带的翡翠扳指。
只可惜二者天生的背景注定他们无法进行友善的交流。
最后,和田玉仗着自己有个人形,气势足,大庭广众之下,隔着玻璃指着翡翠怒斥其为“粗鄙之石”,周围游客纷纷侧目,看到的便是一汉服年轻男子大声冲着玻璃柜中的文物发火,像极了精神病发作。
得亏是季修明赶在保安到来之前便把这和田玉扳指带走了,不然少不了一场乱子。
完全不知道拿这扳指精怎么办,季修明正烦着。
放在不远处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有消息。
他的愁绪被打断,在徐永乐的魔爪到达之前,先一步抢到了手机。
一条新的vx消息:
小顾:孙老师,我已经到博物馆了,您现在在哪?方便我去找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