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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恼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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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个很小的维修工程,盛矜与却整整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做完。
等他把发动机安装回模型上,打算起身离开时,脚下不慎踢倒了什么东西。
盛矜与皱起眉,低头一看。
脚下冷色的灯光穿过水晶体,在地面上洒下五光十色的星星,光点投射在他的鞋面上,留下斑斓的色彩。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这里来过一个大活人,但被他嫌吵打发走了。
在原地站了两秒,盛矜与抬了抬脚,最终还是弯腰捡起来,不难猜出这是某个奖项的奖杯,上面最显眼的几个字,是苏涸的名字。
如果不是无意间踢到这东西,也许盛矜与就真的直接走了。
他攥了攥隐隐作痛的右手,沉默着转身推开了收藏室的门。
明亮的灯光打亮房间角落,一个人影缩在地上,正拿着方巾和护理剂认真擦拭手上的模型。
苏涸低着头,灯光下洁白的皮肤就像是摆在这里的收藏品,微长的刘海垂下来有些遮挡视线,他抬手捋起鬓发,晃了晃酸疼的脖颈,又垂头继续干活。
擦完一架,他就摆在手心乐呵呵地欣赏一会,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随后攀着步梯往展示柜顶层送。
不知道来回重复了多少次上上下下的动作,苏涸脚下踩空,整个人带着梯子猛地晃动一下。
他心底一空,惨了!
怕是要摔个头破血流了!
眨眼间,一股力量猛地把不稳的步梯踹到了柜子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简单粗暴稳住了梯子,避免苏涸以头抢地的惨剧。
苏涸扶稳柜子一抬头,盛矜与已经收回腿上的动作。
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回去吃饭。”
他的背影走得决绝,挺拔而冷酷,苏涸突然想起曾经喂过一只盲了一只眼的流浪猫。
那只猫身上脏兮兮的,但毛色十分漂亮,凶得不行,时常朝他呲牙伸爪子。
被凶过几次之后,苏涸就不再靠近它,只把猫粮远远放在一边,撂下就走,也不再尝试去抚摸它。
中间有段日子没来,他发现那只猫居然会在他经常放粮的地方等他,看到他来了就跑远,然后蹲在一边偷偷朝他摇尾巴。
又可气,又可怜。
盛矜与跟那只猫有一点像,但苏涸并不期待盛矜与也对自己摇尾巴,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能混一天是一天。
这次盛矜与帮了他,他觉得应该跟盛矜与说声谢谢,但又有一点不想,就像被那只猫凶过之后,他就不想再靠近一样。
思来想去,苏涸干脆写了张感谢的便利贴,直接拍在了盛矜与卧室的门上。
当然,隔天他就在客厅的垃圾桶与那张便利贴再见面了。
但这至少代表盛矜与看到了,于是苏涸放下心,转头不再挂念这件事。
在小榭园待久了,苏涸慢慢上手了这个临时“生活助理”的工作。
他开始跟着营养师学习,上手安排盛矜与的饮食,配合顾铭的医嘱给他配餐,每天提醒盛矜与喝药做复健也在他的工作范围内,还是在盛矜与并不配合的情况下。
盛矜与把他带回家不是养了个祖宗来供着,好吃好喝什么也不用干,他的初衷不只是为了将这个“危险分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隔离苏涸接触他公事私事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原因,是带了些恶劣的心思的。
他让方特助用完全对待一个生活助理的态度对待和要求苏涸,那么苏涸要做的就是管理他的衣食住行,吃什么穿什么这种柴米油盐的闲事。
他要求苏涸做,却又不肯配合,不给他机会做好,这样才最磨人。
盛矜与的目的很简单,一个商科高材生,一定受不了这样的折辱与埋没。
到时候,必定是苏涸先跟他暴露自己,那么在这种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先暴露的就必输无疑。
苏涸对此浑不觉,依旧兢兢业业,乐此不疲地去敲盛矜与的门。
提醒他喝药做复健,然后意料之中被无视,盛矜与似乎有意冷落,对他施行不理不做不听的“三不管政策”。
苏涸发现了,开始怀疑盛矜与那天心情不好,或是这药实在难喝,愣是没有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常常是盛矜与带着一身汗从健身室走出来时,就会撞上一手拿毛巾,一手拿着汤剂的苏涸,瞪着水灵灵的无辜大眼死死堵着门。
被盛矜与无视后,他就像个安静的尾巴一样走到哪都跟着,被训了也不走。
一直跟到盛大少爷心烦意乱,回头吼他一句:“你没完了?”
苏涸摇摇头:“有完的,你喝完我就不跟了。”
“我是不是还是脾气太好了?”盛矜与冷冷瞪着他。
通常他冷着脸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下属已经忙不迭的认错道歉,并疯狂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可苏涸显然不是一般情况。
他低头喃喃:“也没有很好……”
其实是非常差劲。
趁盛矜与再次发火之前,苏涸赶忙继续道:“你不跟我说话,我也猜不到你为什么不喜欢喝,你要告诉我啊,我们可以一起想解决的办法。”
这种时候,盛矜与看着苏涸那张认真而乖顺的脸,一肚子火就莫名泄了气,转而闷在心口。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往后就更是不给苏涸好脸。
苏涸猜来猜去,猜了半天,觉得大少爷的心思真是难猜得很。
他隔天送药时,和药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小碟风干腊肠。
盛矜与看他的眼神已经从烦躁转向疑惑,疑惑居然真有脸皮如此之厚的人,能任由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日复一日上来舔他的冷脸。
就见苏涸十分真诚的递出腊肠,认认真真开始推销:“我尝了一点这个药,确实有点苦,不过我有个秘方,喝苦药不能吃糖的,甜的压不住味道,要用这种很咸很咸的东西,吃一点点舌头就麻了,就不会苦了!”
看他像献宝一样递过来,盛矜与拧着眉看了苏涸半天,两个人对峙一样。
半晌,他抬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啪一下放回托盘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以苏涸险胜而告终,自那以后,盛矜与都不用他催着喝药了。
半个多月来,苏涸与盛矜与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他尽职尽责做着工作,但盛矜与往往不给他机会过多插手,他们之间仿佛干冰进水,沸腾出无数气泡和连绵的烟雾,但又擦不出一点火花和热度。
既不像针锋相对,又不能和谐共处。
苏涸也逐渐摸清了盛大少爷冷漠冻人,且神出鬼没的脾气。
他不去触霉头,只是每天都会周全地准备两套出门的衣服,熨烫好挂在临时衣杆上以备不时之需。
初时,盛矜与还不会理睬他的准备,苏涸也不多问,依旧每天都会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
比如,每次饭后,苏涸瞅准盛矜与用餐结束,就会准时抱着药箱凑上来。
如果对方脸色好看些,苏涸就多说两句,告诉他哪种药是治什么的,要吃多少。
如果盛矜与臭着一张脸明显心烦时,苏涸也不多嘴,把要吃的药全部放在一起递给他,然后麻溜撤退。
这天,急躁的步伐从楼梯口响起时,苏涸正在飘窗边浇花。
盛矜与明显是有急事要出门,正在讲电话,或许是迫于无奈才随手换上了苏涸准备的衣服。
他身上的宝蓝色衬衫衬得盛矜与仿佛在发光,胸口的宝石胸针却不如那张脸光彩夺目。
苏涸满意地笑了笑,觉得今天的衣服熨得格外板正。
他弯腰继续浇花。
等盛矜与出了门,S037晃晃悠悠飘过来:“苏涸,你都好几天不说话了,不闷吗?”
苏涸像是终于遇到了理解他的人,放下水壶挪到S037身边,难为情地说:“闷啊,037,你跟我说说话吧,我好怕我再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呀。”
“好啊!”S037兴奋地跃跃欲试,但又瞬间哑了火。
它为苏涸感到愤愤不平,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很难过呀?矜仔的冷暴力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他这些天好凶,对你好过分!”
苏涸却笑着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嘛,他喜欢安静我们就少说话,而且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至少他不在的时候还有你陪我。”
“你能这么想也好啦!那我们来聊聊别的吧,我最近正在推演云算法,或者,你想聊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吗?”S037热情地问。
苏涸低头想了想,问出了他心底好奇已久的疑问:“在这之前,我能先问一下,他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吗?”
其实苏涸对盛矜与本没有这么大好奇心,但巧就巧在,他手里的故事涉及赛车领域,上网查资料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看到盛矜与的消息。
现在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都是对盛矜与受伤暂时隐退事件的猜测,五花八门猜得越来越离谱。
已经发展到有人说他是磕了药,毒瘾犯了,神志不清才出了车祸,还说的像模像样就差把他送进戒.毒所了。
S037倒是并不避讳,直接道:“其实事情根本没有传闻里那么夸张,他只是在赛道练习时,撞上了一辆路边停着的空车。”
见苏涸有些不解,S037贴心解释道:“私人赛道的规则是练习时赛道必须是封闭状态,绝对不允许有练习车辆以外的车停靠,少爷当时车速很高,天又黑,如果不是反应快,恐怕人都要撞碎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害他吗?”苏涸反问。
S037撇撇不存在的嘴:“这个还没有调查清楚哦,不过少爷从小到大遇到这样的事是真不少呢。”
那天盛矜与直到很晚才回来。
夜色将近凌晨,客厅里寂静无声,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里,手撑着额角一动不动,宛如一座沉寂在黑夜中的雕塑。
苏涸开门的灯光漏到他脸上,“雕塑”这才蓦地动了。
盛矜与被光线刺到,拧着眉抬头瞪过来。
苏涸看清了他眼中的防备与警惕,以及眼底遍布的红血丝,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累的样子。
他于是轻手轻脚绕进厨房,端了碗一直在温着的胶花羹,默默放到茶几上,再轻手轻脚回到房间。
等他半夜起夜去卫生间路过客厅时,就收获了一个空碗,苏涸再悄悄把碗放回厨房。
不需要沟通,好像也配合得挺默契。
整日被盛矜与冷着,苏涸也并不会生气,他已经开始习惯这种堪称惬意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