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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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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御国人,自小被训练成黑涧组织的探子,飘洋过海来到武朝,是为了辅佐首尊,完成首尊给的任务。但是我在一次任务里遇到意外,黑涧的人以为我死了,我也以为我死定了,姐姐救了我……我发誓我从那之后再也没替黑涧做过事,姐姐教我轻功,对我如同亲人一样,我一直安分守己,直到……我知道姐姐一直想替姐夫报仇,但我没办法进宫,才重新联系上了黑涧的人,和首尊做了一个交易,让他帮我刺杀陛下。”
十三娘露出意外的神色。
她从未问过十七娘的身世,因为怕戳到女孩伤心处,没想到她居然是御国的刺客。
她还记得刚捡到十三娘时,小姑娘瘦骨嶙峋,模样像走丢的流浪猫,看样子不过十岁。
那样小的孩子,居然已经是刺客了吗?
宋然问道:“黑涧……听起来不像只是个刺客组织,你都做过什么任务?”
“大多是送信、跑腿,偷东西或者刺探情报。”
听起来很普通,宋然不信一个潜伏这么深的组织只是来跑腿的:“你没执行过暗杀任务?”
十七摇摇头:“我资格还不够。”
看来是个底层的小角色,可惜没挖出来大鱼,宋然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别人做过什么任务?”
“组织规定禁止互相沟通任务的信息,只有首尊知道,”十三道,“我们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至于其他的事是谁做,怎么做,都不清楚。”
环环相扣,但每一环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很好的保密手段。
“你们的首尊是谁?”
“方知吾。”
果然和方知吾有关系,这一点倒不出意料。
“他可是个武朝人,”宋然微眯眼睛,“你们一群御国人,听武朝人的命令?”
十七茫然了,她没有想过这一层:“我、我不知道……这是上层的事,我只负责做事的,谁是首尊就听谁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千里迢迢到武朝,怎么知道谁是首尊?”
“黑涧首尊有一枚代代相传的印戒,持有印戒的人,就可以号令黑涧,”十七恨得咬牙切齿,“杀手留下的那句话定是为了骗我的,我以为杀了姐夫的是陛下……才会蠢到去找他合作!”
十七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她涉世不深,心智尚不成熟,又爱憎分明,正在一没看住就要捅破天的年纪。其实她想杀的人只有方知吾而已,只有方知吾死了,她才能继续用武朝人的身份生活在姐姐身边。
但是为了姐姐,她要接触自己最厌恶的人,还要和对方做交易。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但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地委屈。
如果她本来就是武朝人就好了,如果没有什么御国和刺客,她真的是十三娘的妹妹就好了。
但宋然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十三娘的家人被杀是宋子明在位时候的事,按照他接受的记忆,宋子明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
“杀李广宣的人未必是方知吾,”宋然淡淡道,“但是你确实很蠢。”
十七说自己是遇到意外,但一息尚存却不和组织联系,在御国人眼里,这就是叛变。
一个游离于组织之外的叛徒,方知吾怎么会放任她活着?连秦家少将军都要算计进局去的人,不会这么没脑子。
只有十七这样单纯的小姑娘才会觉得自己能和黑涧的首领做交易了。
“只怕温泉山庄刺杀的事正中方知吾下怀。他可以一边利用你替他做事,一边拿你当挡箭牌,一旦事成,只要将一切罪名推到你头上,他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可谓一举两得。”
毕竟,比起太傅之子,别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好脾气小公子,人们更愿意相信御国人才是刺杀圣上的背后主谋。
真是好算计。
十七快被自己气哭了:“我、我……我去杀了方知吾!”
宋然猝不及防:“你去哪儿?!等等,站住!!!”
萧钦延伸手一按,把十七按了回去。
小姑娘拿袖子猛擦眼泪,大喊:“我要去杀了他!你、你不要怪我姐姐,姐姐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杀我姐姐好不好?”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莽,宋然头疼:“别哭了,朕没说要杀你姐姐!”
十七小心翼翼抬头,声音还带着哭腔,眼圈憋得通红:“真的?”
宋然无奈至极,长叹一口气:“真的……你成年了吗?”
武朝女子十六岁算成年,十七上个月刚十六,点点头。
好,成年了就不算打童工。
“给朕将功赎罪去吧,”
再把她放外头,不知道能闯什么大祸出来,还是在手底下看着才安心。
“你要我替你铲除黑涧吗?”
也不是不能做到,只要能弥补错误,让她干什么都愿意。
“间谍啊刺客啊这些东西,只要御国还在一天,就会源源不断往武朝的境内送。就算把黑涧都清理掉,他们还会建立新的白涧蓝涧绿涧。”
宋然轻描淡写,扔下一句炸雷一样的话:
“朕要你取代方知吾,掌管黑涧,当双面间谍,让这个组织成为背刺御国的一把刀,你做不做得到?”
***
初夏刚至,被大雨洗礼过的京城焕然一新,山间空气中弥漫清透的凉意。
“方公子!到你作诗了!”
一杯酒顺着潺潺溪流飘到方知吾面前,下人将托盘从溪流中打捞起来,将酒杯递给方知吾。
方知吾拿着酒杯,露出含蓄的笑意:“末学献丑了。”
众说完提笔成诗,众人齐齐叫好。
这样曲水流觞的雅集,惯来是世家公子哥儿们联络感情,交换消息的地方。而无论京城的哪个雅集,没有不邀请方知吾的。他生性低调谦和,不爱呼朋引伴抛头露面,只隔三差五参加一些推拒不掉的雅集,即使参加了,也不爱出风头,只有酒杯撞到自己面前时才举杯作对。
这样的性子,很招其他贵族子弟的喜欢。
京城的贵族分新贵族和老贵族。在京城,新贵族和老贵族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
老贵族们如秦家之流,盘踞京城几百年,家族势大根深,家族子弟们教养得仔细,即使不成器,也能成个富贵闲人,不至于捅出大篓子。
像方家这样入京不久的就是新贵族。
新贵族往往在科举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家中子弟的教养尚未成体系,透露着一股暴发户、乡巴佬的气质。以老贵族们的眼光是看不上的,尤其宋子明亲政后,用人不拘一格,甚至周泽这样市井里的泼皮也能往朝堂上送,新贵族出现的就更多了。
像这次雅集,本是老贵族之间的聚会,照例是不邀请新贵的,唯独方知吾是个例外。
方家在京城如日中天时,方知吾没有丝毫骄纵之色,懂分寸知礼数,各家各界的关系应对自如,博得了许多老贵族长辈们的赏识。方省在学界的名声又格外响,学子里不乏尊他为圣人的,众人便把他也当做老贵族中的一员,有什么雅集聚会,一样往方府去请帖,十次里有七八次能应。
“方兄不愧是方圣人之后!诗才冠绝千古,今日得闻此诗,此生无憾!”
方知吾推辞不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皙的面庞泛上些许微红,弯弯眼睛道:“某学识浅薄,诸位莫要笑话我就好。”
酒喝过三轮,方知吾才托辞更衣,来到帐篷里醒酒。
他不擅长喝酒,稍微喝一点就头晕,幸好酒醒的也快,下人在帐篷里备好了醒酒汤,方知吾脱下外袍,端起碗来,正要喝,察觉一丝不对。
汤碗已经凉了。
方知吾不爱喝冷饮,哪怕在夏天也是这样。方家下人知道他的习惯,无论备什么汤饮,都要保证温度。
这碗汤,不是方家下人准备的。
他端碗的动作凝固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埋藏在帐篷外的刺客已经察觉到暴露了。
顷刻间,刀气成雨,漫天而下!
方知吾从容不迫,将碗迎面摔向携刀刺杀来的人,碗边迎上刀锋的瞬间,崩裂成千万碎片,来人见状不妙,旋身后撤,就是这一步撤退的瞬间,给了方知吾转圜余地!
他从发间拔出一枚簪子,轻巧按动机关,顶端细如牛毛的银针迸射出去,转瞬间银雨挥洒。刺杀者甚至来不及近身,连连后退。
只一个照面,胜负已分,来人耳尖微动,听到远处来的脚步声,心知大势已去,不再留恋,足底一蹬,身如飞鸿般掠走,一转眼,已经翩然飞去。
黑衣蒙面人来到时,只看见一片狼藉中立着自家主子。
“属下来迟,请首尊恕罪。”
方知吾没有生气,轻轻拂过装着暗器的袖子:“你来的已经很快了,鹧鸪。”
“属下没有保护好首尊,让您身处危险之中……”
方知吾打断鹧鸪,道:“是我判断失误了,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鹧鸪皱眉:“是谁?难道是黑涧里对您不服气的人么?”
“京城里想杀我的人不多,杀了我能得到好处的人也不多,现在他们都凑一起了,还能是谁。”
她想杀他的心太明显了,甚至从没有掩饰过杀意。从第一次见面,方知吾就知道这点。
想想也知道,十七最大的梦想是摆脱曾经的身份,回到十三娘身边,当她的乖妹妹,那么知道她曾经身份的方知吾就是最大的障碍。
只有杀了他,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