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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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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被夏云涛带走那一两年,夏栩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想念谢昱宁,夏云涛喜欢打牌,有时候赌上头了一连几天都不回家,他是个很不负责的人,把夏栩关在出租房里,放几箱泡面面包,就不管了。
夏栩抱着他唯一的伙伴——兔子玩偶睡在床上的时候,就开始想念孤儿院的昱宁哥哥,只有昱宁哥哥的被窝是永远温暖的。
他有时候会做梦,梦见昱宁哥哥来找他,昱宁哥哥带他回孤儿院,跟他说对不起,说以后不会再丢下他了,昱宁哥哥牵着他的手陪他玩游戏,带他去买甜甜的绿豆冰棍,晚上他依旧窝在昱宁哥哥的怀里睡觉,昱宁哥哥会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哄他入睡……
但每次饿着肚子从梦里醒来,安静空荡的出租房里都只有他一个人,他回想起梦里快乐的场景,心里只有难过,难过之余他又开始怨恨谢昱宁抛弃自己。
于是每次对谢昱宁的想念又伴随着一股恨意。
这种情绪在离开孤儿院两年后,夏云涛终于想起他该上学了,给他办理了入学,他注意力被学习分散,才慢慢淡去。
夏栩回想起以前的经历,再看向面前的人,眼底瞬间泛红。
“要不要报警啊?”叫孟禾的少年有些担心地开口,但是他刚一说完,就看见这个小孩突然双眼通红地扑到谢昱宁身上,在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个小孩又对谢昱宁拳打脚踢,激动地发泄着情绪。
孟禾惊道:“怎么乱打人呢你这小孩,撞你的是徐利,不是谢昱宁,你别乱打人啊!”
一边的徐利扭头看向孟禾:“什么叫乱打人,打我就是正确打人了?”
谢昱宁莫名其妙挨了好几下拳头,他伸手将面前小孩的双手桎梏住,想说点什么,面前的小孩却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他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表情极度伤心难过。
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可怜,谢昱宁一静,慢慢松开了手。
这一松手,小孩却趁着这个空隙,抓起谢昱宁的手,对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谢昱宁疼得皱了皱眉头,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对方的下巴,但是碰到对方的脸颊时手上湿意的触感又让他停了下来。
小孩就这样一边咬着谢昱宁,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不知过了多久,他松了口,脸上全是半干不干的泪痕。
谢昱宁低头看了一眼被咬出血的手腕,很轻地皱了下眉,正想说什么教育一下面前的小孩,这小孩忽然又伸手抱住了自己,抱得很紧,甚至可以用勒来形容,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徐利看着这一幕,莫名抖了抖身子,小声跟旁边的孟禾开口:“这小孩行为怎么这么诡异啊,又是发狂又是哭又是咬又是抱,谢昱宁回去以后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孟禾也小声回答:“这小孩是挺奇怪的。”
谢昱宁感受着小孩的力道,感觉对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了,满脸无奈地开口:“这么能折腾,看来没受什么伤,小朋友,知道妈妈的电话吗,我让你妈妈来接你。”
夏栩依旧抱着谢昱宁,闭着眼睛在谢昱宁怀里乱蹭,干净的蓝白校服上转眼全是他的鼻涕眼泪混合物,他抽泣着开口:“我没有妈妈,我妈妈不要我。”
徐利:“单亲家庭?”
孟禾:“该不是和家里闹矛盾,说气话吧?”
谢昱宁问:“那爸爸呢?”
夏栩头埋在谢昱宁校服里,不吭声。
谢昱宁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哪里知道吗?”
夏栩脑袋动了动,抬起脸看着谢昱宁,嘴角往下一瘪,满心都是委屈,你认不出我了,我都认出你了,你怎么认不出我呢?
“你……”
夏栩刚说出一个字,脑海里忽然响起刚刚在派出所里他生母说的话:劳改犯带大的儿子,谁敢接着养啊,吓都吓死了。
夏栩眼泪又冒了出来,摇了摇头。
他是罪犯的儿子,不能说,只会惹得别人讨厌。
“也不知道?”谢昱宁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同伴,“还是报警吧。”
孟禾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了110。
徐利:“报了警我们就走吧,肖老师让我们十二点前回到酒店收拾东西,这都十一点了,到时候赶不上车就惨了。”
孟禾打完电话,看向徐利抱怨:“你还说呢,就是你非要跑出来买什么酱板鸭,不然我们比完赛直接坐专车,早就到酒店了。”
徐利:“朱记酱板鸭,是你妹妹说这是H市特色小吃,非要我买了带回A市。”
“之前不是你说要给你女朋友买,现在怎么成我妹妹要了,等等……徐利你混账!我不同意,滚啊!”
“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我跟你妹谈又不是跟你谈。”
“混账,你找死吗?”
谢昱宁看着突然开始掐架的两个同伴,叹了口气:“我在这里陪这个小孩等警察来,你们两个先回酒店吧,等下肖老师就该打电话过来催了。”
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听了谢昱宁的话,互相瞪了一眼,然后转头各自找共享单车。
等两个同伴都离开,谢昱宁低头看着自始至终都攥着自己校服衣角不放的小孩,他莫名感觉这个小孩像个被雨淋湿的小鸡崽,喜欢缩着身子黏着比自己大的动物寻找安慰。
谢昱宁走向自己刚刚骑过的共享单车,从篮子里拎出一个装满各种零食小吃的购物袋,里面就包括刚刚徐利说的朱记酱板鸭,他本来打算买回去给谭星逸吃的。
谢昱宁将跟牛皮糖一样黏着自己的小孩从校服上拉开,把零食袋递给对方,轻声开口:“送你了,眼泪擦擦,不要哭了。”
夏栩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袋子,嘴巴抿了抿,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你……”夏栩看着谢昱宁校服上的校徽,带着因为哭久了而浓重的鼻音开口,“你是哪个学校的?”
“A市一中,我过来参加市联办青年杯辩论赛,不是本市的。”
夏栩不自觉又去抓谢昱宁的衣角,问:“你马上要走吗?”
“嗯,我下午就要坐高铁回去了。”
“你……”夏栩张了张嘴,想说,没人要我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可是他没办法说出口,他怕谢昱宁会像他生母一样,知道他的经历以后,就开始厌恶他。
警察说犯罪的是他爸爸,他只是被大人带上一条错误的道路,及时纠正就可以了,但他仿佛还是背上罪名,戴上了镣铐,让他不能见光。
谢昱宁感觉自己衣服被小孩攥得更紧了,他低下头,看见小孩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水汽,心想这小孩难道舍不得自己,自己只送了他一袋零食,这么快就生出感情来了?
谢昱宁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对他开口:“A市一中高二(1)班谢昱宁,你以后要是来A市,可以来找我,我们学校旁边是市博物馆,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夏栩盯着谢昱宁衣服上的校徽,安静许久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开口:“好,我长大了去找你。”
没多久,一辆警车在两人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两个民警和一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民警就是刚才打电话给夏栩生母的年轻女警。
女警看到夏栩,表情松了口气,她在办公室看不到夏栩,怕这孩子因为听到生母的话产生什么消极的念头,吓得到处找人,还给傅女士打了个电话,听到有个学生报警路上捡到个小孩,她猜测可能是夏栩,结果真是。
傅女士就是跟民警一起下车的中年妇女傅敏文,夏栩的邻居,萧齐的妈妈。
傅敏文快步走到夏栩面前,蹲下看着他脸上的泪痕,惊讶道:“夏夏,怎么了这是?”
谢昱宁看着傅敏文的动作,误会他就是夏栩的妈妈,开口:“阿姨,不好意思,我同学骑车不小心撞到了您儿子,您要不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给您留个电话,到时候你发个消息给我,检查的费用我打给您。”
“啊?我不……”
傅敏文话还没说完,夏栩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拖着鼻音开口:“妈妈。”
傅敏文一怔,感受到面前瘦小的身体在轻微发抖,她想到夏栩现在的处境,心里无声叹息,再小的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他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吧。
傅敏文脸色慢慢柔和下来,她抬手摸了摸夏栩的脑袋,转头对谢昱宁温柔开口:“嗯,我会带他去检查,既然你同学是不小心的,费用就算了,没事的。”
谢昱宁语气真诚地再次道歉:“真的不好意思,阿姨。”
“没关系,”傅敏文笑着对谢昱宁摇了摇头,站起来,牵起夏栩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家了。”
夏栩转头看着谢昱宁,几秒后,他又沉默地回过头,跟着傅敏文走向警车。
“阿姨。”谢昱宁忽然出声喊住傅敏文。
傅敏文回头,见对面的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认真地开口:“阿姨,以后如果小孩犯了错,希望您能用更温和的方式教育他,请别再说不要他了这种话,我看得出,他真的很伤心。”
傅敏文垂眸看着夏栩,眼底一瞬间闪过几分怜爱,她温柔笑道:“好,我不会这样了。”
傅敏文牵着夏栩上了警车,车子一启动,旁边的夏栩就立刻转身扒着窗户去看落在后面的少年。
傅敏文看夏栩的动作,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不由问道:“夏夏,刚刚那个人是?”
夏栩看着那个穿蓝白校服的身影慢慢远去,回答:“讨厌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座位旁的零食袋,小声开口:“也是喜欢的。”
傅敏文听见夏栩前后混乱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警局后,傅敏文开始跟民警商量收养夏栩的事。
按法律规定,他们当然可以起诉夏栩生母,让对方承担起抚养夏栩长大成人的义务,但以对方尖酸刻薄的性子,夏栩跟着她,她真的会对夏栩好吗?让夏栩跟他生母法庭对峙,对夏栩年幼的心灵来说,也是另一种伤害吧。
傅敏文不希望夏栩被他生母二次伤害,她知道夏栩是个好孩子,她被家暴时,是夏栩帮她报警,为她向警察指证,她为人母亲,天生对孤苦无依的孩子存在怜爱心理,当夏栩喊她妈妈的时候,她内心就已经触动了。
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她养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