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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一百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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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带我回山海岛,对吗?”
祝愿也为难的神情落在祝楠悔眼中,她转过头,避开对视,悲伤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我懂了……就这样吧,听你安排……”
祝愿也狠了很心,加重语气训斥道:“就算只是住在山海岛附近,司节也会罚你!自己数数,害了多少人!!山海岛的规矩,你是一个字没放在心上!!!”
祝楠悔垂着头,双唇紧抿,一双眼沉在灰色阴影之中,良久再无话语。
祝愿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没能在她身上找到任何像祝楠悔的影子。
许久之后,他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房间。
陶因跟了上去,却见他只是找店家要了一副棋,尔后便回到祝楠悔屋内。
“小因,去买两匹马,我们得尽快赶回汴安。”
交代完陶因,祝愿也关上门,回头看见祝楠悔仍保持着一样的姿态,一动不曾动过。
他摆好棋盘,将白子棋篓推到祝楠悔面前,手指点了点桌面,平静地说:“趁现在还有点时间,陪我下盘棋吧。”
祝楠悔视若无睹,甚至微微转过头不愿多看一眼桌上的棋盘。
祝愿也不催,只是托着下巴,缓缓轻点木桌,安静等待。
祝楠悔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转头抬眸,视线落在了棋盘之上。
窗外骤然惊起的凉风吹动她的长发飘向祝愿也,她眼中所含的悲伤恰如棋盘上交错纵横的线条,玄而又玄。
祝愿也指尖动作微顿,似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刚刚那一瞬间碎掉了。
“我能悔棋吗?”
然祝愿也还没有抓住玄冥之中那一丝警醒,就被祝楠悔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不能。”
他断然开口拒绝,手指伸向黑旗棋篓捻出一枚光滑圆润的黑子,“这世界上没有可以悔棋的规则。”
祝楠悔也伸手去拿白子,“可以前赵瑄就会允许我悔棋。”
祝愿也顺势问:“那你赢过他吗?”
祝楠悔微愣,第一手习惯性落在天元的白子忽然顿在半空不动了。
她失落地回答:“没有……”
祝愿也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后便直接解释:“他拿捏着胜负,自然无所谓你悔不悔棋。”
祝楠悔思量着这句话,苦涩笑了笑,终是放弃了把第一手下在天元,而是按照赵瑄所教的方法,下在星目。
这一子落下,她收回手,阖眸深叹,叹息声既像是无奈到了极致,又像是无谓到了极致。
然祝愿也却神色难言,看着那枚七十年后第一次妥协的白子,忽然觉得它有些可怜。
须臾,他开始走棋。
祝楠悔睁开眼睛,坐直身体,认认真真回应他的每一步。
哒,哒,哒。
清脆落子声接连不断,二人没有多说只言片语,只是专心致志下完这一盘棋。
“就这样吧。”
两刻之后,棋盘上一眼扫去一大半都是黑子的天下,胜负已然明了。
按照规则,棋局结束,到数子环节,数了子之后才能最终判断输赢。
再明显的局,也该数一数子。
祝楠悔着手拿出几颗死棋,开始数子,“一,二,三……”
“你数它做什么呢?”
“数子啊,赵瑄教的,数子断输赢。就算输,我也得知道自己输了多少吧。”
祝愿也面上一派冷静,却忽然伸手拂乱棋局,“我没有在跟你对弈,只是游戏而已,何来的输赢。”
几颗棋子铛铛掉落在地,清脆的声色犹如山僧敲击木鱼时散发出来的回音。
祝楠悔一瞬了悟,“他一直把我当成对手……曾经的情情爱爱,不过都是利用……”
祝愿也弯腰一个一个捡回棋子,再将桌上混乱的棋子分出黑白两色各置一旁,试着问道:“再来一局?”
说罢,不等祝楠悔回答,已然吧嗒落下一子。
他执白子先走,第一步落在天元。
祝楠悔看了看天元上的小白子,又诧异地抬眸看了看祝愿也,“你也走这里?”
祝愿也挑眉嘻嘻一笑,贱兮兮挑衅道:“跟你下,第一步走哪里都无足轻重,毕竟让你几个子也能赢你。”
祝楠悔深吸一口气,被这话刺激得来了脾气,当即连落四子,直接吃了祝愿也第一手天元上的白子。
“既然你说让我几子,那我不客气了,哼!”
祝愿也目瞪口呆,但懒得说什么,翻了个白眼默默走棋。
“说说吧,你这些年,是怎么一路走到今天的。”
走了几步后,祝愿也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对祝楠悔的经历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但他还是想有个更为仔细的了解。
祝楠悔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漫不经心走棋,哀声叹了口气后,缓缓道来:“你走之后,我又被赵瑄捉回去了,可你也知道,生下你,我的麒麟血便失去了药性,再也不能用来制作麒麟血霜,所以赵瑄抓我回去,只是为了威胁司节把你送回来。”
她说得沉浸,时而连下三子也无所察觉。
这一盘棋越下越乱,两个棋手都没有半点心思在棋局之上。
祝愿也:“司节才不会搭理他。”
祝楠悔:“所以啊,我成了无用的弃子,他怕我用神力逃跑,便割下了我的角。”
“你是刚跟我分开之后就被他捉回了宫,还是……”
祝愿也好奇问了一句,但问完立刻后悔了!
他偷偷抬眸打量祝楠悔的反应,见祝楠悔盯着棋盘,两指紧紧捏着棋子在发抖,脸色青白交加,瞳中亦有从心底深处翻涌出来的恐惧。
那个罪恶的村庄,真是不该被提起。
“后,后来呢,你是怎么成为朱眉的?”
祝愿也连忙岔开这个问题,问起别的。
祝楠悔缓缓冷静下来,继续敷衍走子,“是唐庄主救了我。
“他是我上岸后认识的第二个人,那时我们三个……也曾是真心坦荡的好朋友……”
*
祝楠悔:“唐池人很好啊,可他长得不好看。”
钱珞雅:“你喜欢好看的?”
“当然啦,嘻嘻。”
“我认识一个特别俊俏的公子,改天带你见见?”
“好啊好啊!!”
“不过他可能不喜欢你的角,我们得想办法把角藏起来。”
“啊?可是我还不会藏角?!那个法术好难学!!”
“嘘!小声点儿,别被旁人听见了!”
七十八年前,雍元五年,正逢开国五十年整,整个汴安比以往任何时节都要热闹。
万邦来朝之际,各种奇奇怪怪的外邦人大批涌入汴安,头顶“戴”角还口音古怪的白皮肤少女混在人群里,竟没人怀疑什么。
少女身穿白色纱裙,正坐在街边茶肆吃点心,阳光照得她的白裙子像一阵阵烟雾,腰间和靴子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贝壳将光线折散后晕出一圈圈虹彩。
少女有一双自带笑意的眼睛和唇角,生来就像送喜娃娃,仿佛行走的小太阳,走到哪里都散发着光和热情。
她灿烂,明媚,清朗欢笑声渲染了她所蹿行过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背着剑的唐池买了点心从铺子里走出来,远远就在灰色人群中瞧见了那一抹明艳的白。
他穿过熙熙攘攘,追随着漂亮白光而去,“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钱珞雅仰头冲他心虚地咧嘴笑了笑,“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真御山庄少庄主的坏话,我们哪里敢乱说呢?!哈哈哈!”
祝楠悔一把夺走他手里的点心,眼睛瞪得发亮,“哇!!是没吃过的新款式!!!”
唐池坐到她身边,看她时那宠溺的笑脸被对面钱珞雅尽收眼底。
祝楠悔一口点心下肚,甜味激得两只麒麟角在阳光下也闪闪发光。
她紧闭双眼,忽然张开双手仰天大喊:“我就知道人间比山海岛好一千倍!一万倍!!我爱人间!!!!”
唐池连忙捂住她嘴巴,瞪大眼睛不敢用力喘气,并不由自主用余光偷瞄路人反应。
钱珞雅也被祝楠悔这爆狼式大喊吓了一跳,尔后迅速冷静下来,尴尬地对行人指指脑袋,表示她这里不太好。
听见声音的行人这才没当回事儿,让唐池终于松了口气。
“小悔,我们这里的人,不是谁都像我和钱姑娘一样,能接受你的身份。”
二人有些怕了,将她带离城市,来到山川秀丽的风景胜地游玩。
山海岛所没有的大山大河,和繁华热闹的城市一样令祝楠悔痴迷。
她欢欢喜喜走在二人前方,展开双臂保持平衡,沿着河岸从这颗石头跳到那颗石头上,“为什么!我又不吃人!我们麒麟虽然喜欢吃肉,可我们不吃人肉的!!嘿嘿嘿!!”
唐池抱着剑,静静望着阳光下天真活泼的少女,无论少女说什么,他始终只是一副笑眯眯的态度。
钱珞雅扶额,无奈道:“千人千面的道理,我怎么跟你讲得明白呢,唉……”
“那就不要讲啦!看!那边有人!!!”
不远处林子里忽然出现一行黑衣人,被祝楠悔发现后不由分说朝他们三人拔剑袭来!
“活捉钱家长女!逼画清堂公开通络散秘方!!”
原是冲钱珞雅而来的人。
祝楠悔见此一幕,还兴奋地踮脚朝那边望。
直到钱珞雅拉着她逃跑她才意识到那些人的刀带着危险。
唐池以一敌十保护了两个姑娘,自己却受了重伤。
钱珞雅出门未带药箱,面对多处伤口流血不止的唐池无力回天。
关键时刻,祝楠悔用剑划破手掌,将流血的手按在唐池伤口处。
原先撕裂的血肉不一会儿便开始愈合。
钱珞雅怔怔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不符合医学的怪事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唐池虽也困惑,却没她这般震惊到怀疑人生。
“你的血?可以疗伤?”
祝楠悔嘻嘻一笑,“是的呀!司节说,我们麒麟的血可以让人类永葆青春呢!治愈伤口算什么,起死回生都行!!”
她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一旁钱珞雅的眼神悄悄发生了某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