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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海寇屠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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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衣抱着殊死一搏的心态赶回林子边,却见那黑脸怪物抱着张枕痛哭流涕。
原来这些野人正是裴营村民,许多人都是张枕儿时,光着屁股一起在海边玩闹的伙伴。
九年前,张枕执意要离开芙蓉店前往汴安,他们也曾苦口婆心相劝。
“张子年,困境只是一时,你看你爹和继母,在芙蓉店做生意做得那么好,你只要不在他们面前提你娘,他们就能让你当一个荣华富贵的大少爷,你何必……那么执拗呢……”
“是啊张子年,你阿姐可是仙姬,她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你好好相信嘉仙教,别像你娘一样……”
“张子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怀疑嘉仙教……肯定是你娘教坏了你。”
“你看看你娘的下场,再看看你爹,这就是不信教与信教的区别,别犯犟了,留下吧,要么留在芙蓉店,要么回张家村,都是好的。”
张枕听不得他们一口一个“你娘的下场”这种话,分别前一天与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但第二天,真正决定动身前往汴安时,还是在路口看见了前来送行的伙伴们。
姓张的,姓裴的,都有。
其中有的人的脸上,还有他一拳打出的淤青。
真正的朋友,没有隔夜仇,殊途亦相送。
只是命运离奇多舛,谁会想到重逢之时,会是这样一番情景呢。
“小昭,我以前是听说过你们村的这个奇怪习俗,却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竟然会是在你的脸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裴婶婶裴伯伯,怎么会一起没了??”
回桑林洞的路上,裴昭把裴营所经历的灾难告诉张枕。
其它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似乎都不愿意再听到那些过往。
他们刻意回避了裴昭的声音,却躲不开汹涌而来的悲伤,皆低头掩面啜泣。
魏云衣跟在张枕身边,安静听着。
*
祝愿也:“你们既然是被海寇屠了村?但为什么恨嘉仙教??”
阳光开始有了温度,融化了夜里的雾。
此刻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
跟裴昭去桑林洞的路上,祝愿也算了算时间,意识到距离往仙大船出发只剩两个时辰了。
而他连张枕和魏云衣都没有见到。
刚刚裴昭为他讲述了六前年裴营所遭遇的灾难,不过就是短短几个字的故事——明海海寇屠村,裴营一夜没落。
但这似乎只是个开头。
真正的悲剧,裴昭还没有讲。
“呵呵。”
听见祝愿也的问题,裴昭不禁冷笑,“为什么恨嘉仙教?因为明海海寇屠村那夜,我们好多人都看见有一个海寇身上有麒麟令,是黑色穗子,嘉仙教仕宗的令牌!”
祝愿也微怔,下意识与陶因对视。
“海寇身上怎么会有嘉仙教仕宗麒麟令?”
裴昭十分确定地说:“是仕宗麒麟令没错的!那人是个首领,但不会武功,我爹突破重围杀到他面前,砍破了他的衣服,露出了藏在外衣下的麒麟令,不止是我爹,好多人都看到了!!!”
祝愿也和陶因沉默了,虽然这种事情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谁会拿如此沉痛的事情开玩笑?
何况嘉仙教里子里本就腐朽肮脏,嘉仙教上层那几个疯子干出什么事儿来都见怪不怪。
如此一想,祝愿也和陶因都没有怀疑裴昭,而是默默听他继续说。
“后来芙蓉店的官兵赶来时,我们村子里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很快就破了案,说是明海海寇上岸屠村作恶,这事儿便只能不了了之。”
祝愿也:“为什么?!既然知道是海寇,就去抓呀! ”
裴昭叹道:“当时明海海寇已经存在好多年了,听说他们不是大景人,是外邦犯了罪被丢到海上自生自灭的囚犯,他们前几年只是试图上岸,或是骚扰一下大景海岸线,从来没有作恶。
“芙蓉店海军对他们只驱赶而不捕杀,所以压根不知道他们的根据点在哪里,那年他们突然上岸屠村,抢完财宝就跑,官府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捉人。
“好不容易发现点儿苗头,派了舰队去灭寇,结果整个舰队有去无回,只有一只小舟飘了回来,上面带来了海寇的嘲讽信……
“自那以后,每每遇到有海寇出现,芙蓉店海军就会拼了命追杀,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后来海寇大抵也是怕了,很少再出现。”
祝愿也听罢,心绪复杂,无言以对。
陶因眉头微蹙,亦是一副难以言说的心情。
裴昭说着说着,忽然发出几道咬碎了牙齿的咯吱声,捏紧拳头说:“可是外邦的海寇怎么可能会有麒麟令!!
“我爹娘去芙蓉店官府诉状,将大家亲眼看见仕宗麒麟令的真相说出来,谁知芙蓉店官府根本不信!!还把我爹娘当癫子驱赶!!!后来我爹娘去汴安诉状,就是这一次的举动给裴营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爹娘上京后五日,一群骑大马,穿黑甲的官兵带着他们的尸体回到裴营,二话不说就开始屠村!”
裴昭说到此处,原本激愤难平的情绪忽然降调,变得哀伤,低沉。
他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村长爷爷把我们藏到地窖里才逃过一劫,海寇屠村后,一千多人的村庄还剩下一百多人,而官兵屠村后,就只剩我们二十多人了……
“村长爷爷说这是幕后黑手要杀人灭口,裴营决不能再留,于是带着我们二十多个幸存者跑进桑林躲起来,轻易不敢露面。
“隔天夜里我一个人偷偷回去想找点儿吃的,果然看见骑大马的官兵在村子里巡视,像是在确认没有活口留下。
“总之,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回村,甚至连亲人的尸体都不敢带走,一旦被他们发现裴营还有人活着,定是翻遍整座山也不会饶过我们。”
祝愿也叹道:“难怪你们明明还活着……却从没回过家……”
裴昭吸了吸鼻涕,许是因为说了很多话的缘故,嗓子开始慢慢有了好转迹象,话音越来越清晰。
“没错,我们对嘉仙教失望透顶,又拿他们无可奈何,于是藏在桑林洞苟且度日,只夜里出来寻找食物。”
认真听,能听出原本是个很干净的少年公子声音。
可惜了一副好声色。
祝愿也见他神色哀伤,不忍继续让他提起悲惨的过往,于是转言问起他的嗓子,“说话你嗓子是怎么坏的?还能好吗?”
如果不能,他可以用麒麟血相助一二。
这也是祝愿也问这个问题的根本目的。
可惜他多虑了,裴昭并不在意,也确实不是什么严重问题。
“哦,嗓子啊,是骨梨子造成的,等骨梨子颜色消了,嗓子自然就好了,不要紧的。”
说话间,三人已走过重重桑林,来到了桑林洞。
这是一处极其狭窄的小洞,夹在两山之间,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
但洞后别有一番天地,先是广袤的农田映入眼帘,农田后有一片崭新的裴营立于山脚。
而一排屋舍边,还有许多坟包。
都是死在海寇与官兵刀下的裴营村民的坟墓。
旧坟比新屋多好几倍,一眼看去,尽是悲凉。
祝愿也顺着风远远看了几眼,默默哀悼几许,但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裴昭回头看见他们二人还站在洞口,不解问:“不一起来吗?”
祝愿也敛了哀思,礼貌拒绝道:“我们还有要紧事得去办,麻烦裴兄弟叫张子年出来吧。”
裴昭想了想,颔首应下。 没过多久,魏云衣和张子年快步朝洞口跑来,几乎喜极而泣。
魏云衣:“思愿!!祝愿也!!”
张枕:“啊啊啊!!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祝愿也!老子想死你了!!!”
二人一同扑过来,一个扑倒陶因,一个扑倒祝愿也,紧紧拥抱。
祝愿也接住张枕的拥抱,笑道:“也才两天没见而已,不至于啊。”
张枕忽一把将他推开,两臂环抱,斜目上下瞅他两眼,阴阳怪调道:“呵,总之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祝愿也被他这翻脸速度无语到了,“喂 ?你是学变脸的吗?”
反观魏云衣和陶因这边格外温情。
魏云衣按着他两个肩膀愁眉苦脸地关心询问,“思愿,你还好吧?没有被欺负吧?你可别千万跟着祝愿也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说完还侧眼瞪了祝愿也一道,态度莫名微妙。
陶因轻微勾起嘴角,乖巧中透着几分叛逆,笑而不语。
魏云衣倒是了解他,一看见他这番表情,就知道已经……
“完了完了……被得手了。”
她失望地松开陶因,幽怨目光径直瞪向祝愿也。
祝愿也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叹了口气无奈斥责道:“你们不是来救湘湘的吗!!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一个半时辰往仙大船就要出发了!!”
张枕顿时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哦!见到老朋友一激动就忘了时间!!不过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祝愿也冷哼一声,盯着他怒目骂道:“赶倒是赶得上,但我们还有机会救人吗?!你要是不想救湘湘就别在这里假惺惺的!!”
张枕被这一通责怪下来,脸色渐渐有些挂不住,低头看向一边不说话了。
但魏云衣忽然拦在他和祝愿也之间解释说:“不关张子年的事,是我看见裴村长被哮喘之症困扰得不安宁,为了留下替老村长施针才耽搁了时间。”
恰时裴昭也带领村民们走来,道:“对,是魏姑娘救了村长爷爷,原来嘉仙教也不全是坏人。”
祝愿也“啧”了一声,不好继续责怪什么,只道:“行吧,你救了人,我哪里能怪你呢。”
魏云衣听出来祝愿也这话有些阴阳,低头愧疚道:“对不起,我耽误了救湘湘的机会……”
张枕张张嘴欲安慰她,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连同准备按住她肩膀的手也愣在半空不进不退。
最后,他凶巴巴瞪住祝愿也,眼神仿佛在说:都怪你!!!
祝愿也深叹一口气,已经对他这般重色轻友的态度见怪不怪了,“湘湘自然还得救,我们先过去,到那里再看情况想办法,你也不用自责,就像以前一样,跟我打个赌。”
魏云衣抬起头,像仰望希望般仰望着他,“赌什么?”
祝愿也挑眉道:“赌我能救出湘湘,如果我救到了湘湘,你就……”
魏云衣慢慢睁大眼睛,期待着问:“就怎样?”
祝愿也咧嘴一笑:“就不许再阴阳我和陶小因!!!”
魏云衣:……
陶因:“我先出去,你们慢慢磨叽。”
总之,相处这么久,魏云衣也知道,祝愿也越看上去没个正形的时候,其实越靠谱。
比之第一次打赌时的忐忑,这次她只觉得十分安心。
如果可以,她希望每次都输给祝愿也。
“好,祝愿也,我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