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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五年前 ...

  •   院外停着一台陌生的越野车。

      苏问雪见苏囿明站在车旁招手,心里毫不惊讶。她爸苏囿明是不靠谱的丈夫和爸爸,但性格外向活跃,只要他想,总有办法拉拢任何想结识的人脉。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初来乍到就搞到一辆车,这真没什么。
      不过,醉驾是不行的。

      苏问雪正要回院找秦淮帮请代驾司机,听苏囿明和电话那头的“刘经理”约好了,十分钟过来开车。

      十分钟后,刘经理赶到。他称呼苏囿明“苏老师”,对苏问雪喊“苏小姐”,听得苏问雪尴尬阵阵。

      去往医院的路上,苏问雪联系照看李娟的护士,听闻李娟今天情绪稳定不少,还提到想见她。正好,她告诉护士,这会儿带爸爸去看李娟。

      “小雪,你妈在公司被人欺负了?”车停在红绿灯前,苏囿明握住苏问雪的手。
      “不是,”苏问雪收起手机,认真地回望苏囿明。

      李娟住院的前后经过不复杂,苏问雪简略地讲,听得苏囿明硬生生僵在椅背上,久久未动。
      半晌,绿灯亮起,苏囿明如梦初醒,第一句话就是对秦淮的歉意。

      “咱家的事,害那孩子受伤……”苏囿明低头捂脸,用力干搓几下,看起来悔恨得很。
      苏问雪难得见他如此,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可是,您……不怪我吗?”

      “我为什么怪你?我可怜的孩子,你又没做错什么。”
      苏囿明转过来的脸上满是泪痕,本就醉酒酡红的面色更显得狼狈。

      不知因为他的话还是他的模样,在这一刻,连日压在苏问雪心头的重量忽然间消失了。
      她如释重负,轻松地喘了口气,看向车窗外的街道,自言自语,“对,我没错。”

      后半夜,住院楼静谧无声。
      苏问雪从病房门缝里观察里面,见床头一盏灯亮着,李娟肩上挂着绷带,靠坐着,轻抚手腕。

      “李娟啊,”苏囿明嗓音哽咽,边喊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问雪心口一紧,站着没动,看床头李娟抬头呆呆望向门边。

      “你怎么伤成这样?”
      苏囿明到底和李娟共同生活过二十年,十分了解李娟的脾气。他一屁股坐在李娟身边,抱起她心疼地痛哭起来。

      从苏问雪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李娟趴在苏囿明肩上,眼睛憋红,泪水不止。
      今晚带苏囿明来医院是正确的决定,苏问雪心想,而后缓步走到李娟床前,亲昵地倚在李娟身后。

      “它裂了,裂了……”李娟闭着眼小声嗫嚅。
      “什么裂了?”苏囿明不理解。
      苏问雪却是知道的,她握起李娟发抖的手,温声安慰,“妈别怕,秦家爷爷就是玉石手艺人,咱请他看一看?”

      “爷爷能修好?”被独自隔离在医院好几天,李娟整个人都迟钝了,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苏问雪点头,“一定能。”
      “妈妈信你,”李娟把腕上的玉牌取下,放在苏问雪手里,“你拿给爷爷修。”

      苏问雪抽了两张纸巾包好,再看李娟和苏囿明还在相拥而泣,明白她应该要离开了。
      经过护士台,她再次拜托护士照料李娟,护士笑着指了指病房方向,说有苏先生在,情况就好多了。

      “听你妈说,苏先生会弹钢琴,弹吉他,啧啧,四十岁都这么帅,不敢想他二十多岁多有魅力。”

      “魅力有什么用?”
      苏问雪站在医院门前的路边,上下搓动胳膊,看见“刘经理”从她爸的越野车下来,忙跑过去上了车。

      劳顿一晚上,苏问雪很困却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睡着,撑到进了村口,她连打好几个哈欠。
      再过一会,车停在秦家院外,苏问雪对刘经理说麻烦了,刘经理客气回应,锁好车就离开。

      苏问雪攥着车钥匙,迷迷瞪瞪,推了几下门,没推动,只好往院门上一靠,却不知门正好打开,她这一靠就靠在了某个人的胸前。

      “是你啊?天都快亮了,你还没睡。”
      苏问雪头重,只感觉自己双脚腾空,该是被人抱起来。但她真的太困,眼皮都不愿抬,就乖乖躺着,由着抱她的人去。

      “东西拿到了?”

      苏问雪被放在柔软的被子上,一动不愿动。
      她听秦淮的嗓音响在她耳边,应了一声,“在裤子口袋里,你自己拿,我没力气。”

      卧室里安静,听不到一丝声响。
      过了好一会,秦淮的话音又传来,这次换到苏问雪的后背。
      他说,“你配合一下,翻个身。”

      “哦,”苏问雪懒洋洋地扭过去一点,睁眼看向声音来源。
      窗外的雪光映照,将他的脸隐没一半,深刻的目鼻唇连成一线,就在她上方半米之内,距离近到她能闻见他衣服上薰衣草的洗衣液香气。
      她合上了眼帘,感受到裤兜里空了块,东西已经被他取走。

      “我现在拿给爷爷看,你先别睡,”他的声音变得远了些。

      苏问雪没回答,听见他的脚步出了门,隔一小会,他去而复返,回到她床下。

      “爷爷说他有办法,”他呼吸微喘。
      她“嗯”了声,终于安心,“谢谢,让我睡吧,上学再叫醒我。”

      “苏问雪,”他还站在她床下,“你能不能别放弃市级比赛?”
      她听此,只好从睡眠的入口转过身,懒懒地笑了笑,“不是我想放弃的,除非,你有办法劝我妈同意。”

      “我们没办法,还有苏叔叔,不是吗?”
      今晚的秦淮远不及以往那般沉稳,他这几句话口吻里多了些十八岁高中生特有的少年天真。
      可他本就是十八岁的少年,用这样的口吻讲话,也无可厚非。

      苏问雪趴在被子上,沉沉地想,她也只有十八岁,为什么她永远做不到秦淮的率真,永远无法面对真正的渴求,连自己也要欺骗?
      “如果我爸知道比赛的事,绝对会站在我这边。”她低声地告诉自己。

      “这就足够了。苏问雪,你去比赛吧。”
      秦淮说完就走了,他的脚步经过院子,越来越轻,直到彻底听不清。
      却又像一串稳固的节奏,一直回响在苏问雪的梦境里。

      ——苏问雪,你能不能别放弃比赛?
      ——我们没办法,还有苏叔叔,不是吗?
      ——苏问雪,你去比赛吧。
      去比赛吧……

      惊醒的时候,是秦淮在敲她的窗。
      她下床,用最快速度整理好,背着书包去秦淮家的厨房用早饭。

      今日他为她准备的是小馄饨,表面浮着浅粉的虾米,浅绿的菜叶,一层透亮的油。
      苏问雪边吃边问,“爷爷什么时候能修好玉牌?”

      “不清楚,但爷爷说没问题,是他能修好的意思。”秦淮动作快些,麻利洗了空碗筷,坐回桌边等她。

      苏问雪吃完最后一口,把碗递给他,“一会我坐林暄的车去学校。”
      明明不是在问秦淮,她的眼睛却不自觉看向了他,非要等他一个点头同意。

      “随你高兴,尤玲玲那边……我与她说清楚了。”
      秦淮放下洗净的碗筷,往苏问雪的书包侧袋塞入保温杯。

      厨房关了门,苏问雪跟在秦淮身后走出院子。
      她在枯树下看见李峰,挥手,问早,大大方方地绕到前面,走向路口的一辆黑色车。

      “早!”
      后排车窗里,林暄给她一个笑。

      苏问雪回应地弯唇,不紧不慢地站在车边,想了想,一把拉开副驾门,坐了进去。
      她察觉到林暄惊讶的目光,全无歉意,转头对林家司机问了声,“早。”

      “苏小姐早。”林家司机干笑,看向后排的林暄,见他双唇紧抿。
      “走吧。”林暄靠回椅背,有气无力。

      车启动,一个转弯就看不见。

      “她坐副驾……这事儿,变得有点意思了。”
      李峰在秦淮背后一拍,笑着爬上马背。

      秦淮没说什么,低头拿出手机看消息,不知看了什么,脸色立刻沉下来。

      “秦叔催你还钱了?亲父子啊,他借三万六,才五天,催你还八万,这利息比高利贷还狠!”
      李峰骑着马往前走,惊奇地啧啧两声。

      秦淮倒是没慌,给他爸秦初宜回复了四字,【没钱,顺延。】

      手机立刻震一下。
      冷酷无情的资本家秦初宜,简直24小时在线等着他,【拖一天,加一万,你自己看着办。】

      顿时,秦淮被这条气笑。

      父子俩也非第一天斗气,两年前他不接受秦初宜的安排,拒绝出国读高中,就见识了秦初宜六亲不认的手段。前几天,他若不是找不到其他途径借钱,是不可能再招惹秦初宜的。
      如今,秦初宜每天一遍地催他还钱,目的还是要逼他就范,逼他乖乖回深城,乖乖顺应秦初宜的人生安排——出国,念一流财经大学,再回国,继承秦初宜的玉石珠宝“大生意”。

      他偏不。
      两年半前,他不投降,现在临近高考,他的决定,不变。

      月考当头,苏问雪困得走路都闭着眼。
      路过洗手池,她把书包交给林暄帮拿去教室,打开水龙头,洗了两遍冷水脸,上眼皮依旧贪睡不醒。

      “呼——”
      她低头准备洗第三遍,一只手轻拍她的肩。
      回头,对上尤玲玲。

      “吃点薄荷糖?醒神特别管用。”
      女孩递来的手心里,裹透明纸的糖果散发清新香味,像伸出了八只小手,一起抱住苏问雪的脑袋,“希望你考试顺利。”

      苏问雪回过神,摇摇头,目光上移,落在尤玲玲怔愣的脸上。

      “上次圣诞节的事,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尤玲玲追在苏问雪身后,口吻尽是卑微。

      但苏问雪又不是傻子,她很清楚尤玲玲来道歉的原因,是怕因此被秦淮记恨。

      “大班长,我很快要离开西坡了。就算你看我不顺眼,忍不了我,冲我来就是,别去找我爸妈,行吗?”苏问雪脚步未停,进了三班,几大步越过第三排。

      “不是啊,你难道看不出来?秦淮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尤玲玲跟着她到了最后排,弯腰撑在她桌上,声线压低到只够她俩听清。
      苏问雪取出要看的笔记本,“你该知道,他对我好,是替爷爷报恩。”

      啪的一声。
      尤玲玲似乎不赞同这话,双手压在苏问雪的本子上,看向她的眼睛。
      “他是他,那你呢?”

      “我说过,我会离开这里。”苏问雪抚掉尤玲玲的手。
      尤玲玲又压上来,“离开以后呢?”

      “离开了,还能有什么以后?”苏问雪抬手挥开尤玲玲的胳膊。

      余光里,尤玲玲愣站在桌边,整张脸都涨红。
      苏问雪翻了两页笔记,只好伸出手,用指骨在桌上敲了敲,“糖给我吧,也祝你考试顺利。”

      不知是否那颗薄荷糖起作用,一连两天月考,苏问雪撑了下来,精神头反而越来越足。

      最后一科结束,她和林暄去校外停车场,听林暄主动对答案,颇有点惊讶。
      林暄却笑得坦然,“忽然发现学习、考试有意思了,想试试利用最后半年,制造点奇迹。”

      他变得好学,自然是好事。
      苏问雪没再多问,拉开车门,依旧坐副驾驶。她点开MP3里的第二首摇滚,边唱,边在草稿本上写画,随时记录改编灵感。

      后排的人在敲她的椅背。
      她回头,听林暄直白地问她,“为什么拒绝市级比赛?”

      为什么……
      苏问雪努力维持的平静心湖,被小石头激起波澜。
      可她家父母之间的矛盾,真不太合适对外人乱讲。

      “元旦收假回校,我再告诉你吧。”
      苏问雪重新投入音乐,却再也无法沉下心。
      如此,等车停在秦家院外,她低头合上本子,这才发现上面写满了秘密。

      不想放弃,不想放弃,不想放弃。
      她在无意中写了一遍又一遍的,正是秦淮昨晚叮嘱她的话。

      元旦,雪停。
      苏问雪用苏囿明给的一百块,在医院外的蛋糕店,为李娟买了生日蛋糕。
      迟来的庆贺,完全没有影响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温馨心情。

      不过,吃完蛋糕,苏问雪又被苏囿明暗示赶出病房。
      她怀着被利用完的怆然感,背包去楼下的花房坐了会。

      秦淮借她的《在轮下》篇幅不长,一个下午足够看完,只是,她看完后无法脱离书中结局,呆呆愣在椅子里,手脚都沉重极了。
      书中,黑塞把“小镇天才汉斯”的死描述得很隐秘,但“汉斯”就是死了,孤独地躺在了河水里。

      她和他像吗?
      他们都努力站在轮上,为此,抛弃了所有其他,最后又落得什么。

      而另一层面上,她和他又是有区别的。
      她手里还紧握着一样东西,是她没舍得抛弃的。

      手机微震。
      许老师微信告知她,这次月考她是文科第二,另外,她的邻桌林暄考了三十名,进步巨大。
      【林暄妈妈说,要当面感谢你对林暄的帮助。】

      苏问雪:【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对了,秦淮考得如何?】
      许老师:【理科第一。说来奇怪,他不在意大学之事,成绩却保持得好。我们几个班主任私下聊,连一班赵老师都摸不清他的想法。你呢?】

      一分钟后,苏问雪:【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难得天放了晴,橙红的夕照衬在桌面的《在轮上》扉页。
      她目光停在秦淮俊逸洒脱的字,心想,他来西坡两年半,也许像书中“汉斯”一样放弃了所有,包括“上大学”。

      【嘿!元旦快乐!和你商量件事,我答应你参加市级比赛,你也答应我别放弃“上大学”,好吗?】
      犹豫许久,苏问雪给秦淮发去这样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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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存稿,日更在晚上九点。 7月写下一本《拟云》:直球丧甜妹,和年龄差12岁的温雅资本叔,先婚后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