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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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号本来就是话多的性格，现在有了话题和倾诉欲，她滔滔不绝地回忆起来：“真的，我爸妈压根不在乎我，我觉得他们可能都忘了我的存在了，怎么可能因为我的死那么难过呢……”
“哦哦，游先生你刚才好像也没有说他们是难过成那样的，是我想当然了。”
“就算我爸真的脑溢血犯了，应该也是被我不争气、我那个去闹事的渣男前男友给气到了，他最受不了别人跟他对着干了。我妈也是，最好面子，她本来眼睛就不好，又老是为我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操心，大概是正好在我葬礼上被气哭了，成最后一根稻草才把她眼睛弄坏了……反正不会是因为伤心啦。”
003号看看游云意，看看直播镜头，自言自语地倾诉：“哎，刚才游先生说的其实就是他们是被‘气’成那样的吧……哎呀，对不起，我老是听人话听半截，自我感动半天才反应过来闹笑话了，唉，我闺蜜也说跟我交流费劲得很。”
“不过我闺蜜对我很好的，一直跟我做好朋友，我之前要去割双眼皮，发了朋友圈，就她着急劝我别去、怕我出事，我男朋友当时都没在乎……嗐，他忙着脚踩两条船呢，在乎什么呀。”
“其实我闺蜜以前就劝我和他分手，但我没听，闺蜜和男朋友是天敌嘛，她看不惯我男朋友多正常啊，我就这么傻乐……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就这么跳楼死了很蠢，但当时情绪上来了嘛，然后死都死了，我与其后悔，不如盼着渣男被吓得后悔嘛，没想到他还好意思闹我葬礼……”
“要是说有人会为我伤心的话，那就只有我闺蜜了，我爸妈反正是不会啦。”
游云意见多识广，话密集如牛毛和话少如凤毛的他都见过太多了，这会儿虽然003号说了半天都还没说到她的执念是什么，他也懒得打断。
直到003号的话落下一程，游云意指尖在窥镜上敲了敲，知引墙随之有了变动。
然后对知引墙已经很熟悉的观众鬼们就发现，这回墙面上的画面不像之前那样有裸眼3D效果了，就是寻常屏幕的感觉，稍一琢磨就能想明白，这前后差异是因为之前放的是已经发生过的旧事，而现在放的是按原本路径会发生的将来的事。
旧事改变不了，能沉浸式观看，未来之事还不一定绝对会发生，所以看起来更缺真实性、隔了一层“屏幕”。
003号看着知引墙，看到了躺在殡仪馆里的自己。
游云意解说道：“这是你葬礼当天。”
葬礼在殡仪馆送别厅中举行，来的人不算很多，但003号看过去，发现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人都来了：“我闺蜜，唉，她眼睛都哭肿了，要骂死我了。”
“我爸妈都来了啊，还带了我后爸后妈和他们新家庭的弟弟妹妹……哎呀，我爸妈看着好像的确还是有点伤心的，好神奇。”
“我爸妈他们的兄弟姐妹也都来了，其实我生前跟这些叔伯姑舅长辈没什么来往，他们估计是看在我爸妈的情面上来的，也挺热闹。”
葬礼仪式上，003号的闺蜜和生父生母看着都憔悴得很，后爸后妈和不完全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们虽然没有特别难过，但也都应景地低着头表达哀悼。其他亲戚也都是一脸感慨。
003号坐在阴间看着这一幕，沉默了会儿，再度开口絮絮叨叨：“你们别看我家现在好像还有点钱，爸妈两家都穿得挺好，有名包名表，给我的葬礼也挺正儿八经……其实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的。”
“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都在农村，而且在他们各自的村子里也是最穷那一挂的。我爸妈都爱回忆过去，说是忆苦思甜……”
“我爸总说起他小时候，我大伯二伯也就是他大哥和二哥，因为家里穷、很早就没上学了，农忙就在家务农、不忙的时候就去找别的木工瓦工什么的干活赚钱，所以格外瞧不惯同辈但还在读书、没往家里拿钱的其他兄弟姐妹。”
“我爸被他们看得饭都不好意思多吃……虽然据我爸说他小时候家里穷得也没什么可吃的。”
“我三伯、我爸的三哥，我爸说他身体不好又脾气执拗，达不成目的就绝食威胁，爷爷奶奶心疼他，所以三伯活干得最少但待遇最好。”
“我爸初中毕业考试没考好，想要再复读一年，爷爷不准，但三伯复读了整整三年，就因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爸却是达不到目的就埋头干活撒气——用现在的网络梗说，他那叫冷脸干农活，当然谁也威胁不上。”
“我姑姑、我爸他四姐，据说是家里存在感最低的一个，跟我爸这个弟弟倒还算较为亲近的。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但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在已经有几个儿子而且接着生的也是儿子的情况下，倒没有特别苛待她，但家里又没钱而且思想老旧，没故意苛待的日子也挺艰难。”
“不过我这几个伯伯姑姑不论性格如何，整体都还是很上进勤劳的——这话是我爸自己说的，我对这几个长辈其实不了解——只有我小叔，是家里最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结过婚又离了，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爸最喜欢说，当年他要是能复读——他说他那年就是英语没时间记单词，所以考得差了，但除此之外其他科目成绩都很好，要是能复读，后来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我妈喜欢说小时候她家里起火，本来就不多的家当全给烧了，家里囤的土豆都被烧成碳了，但没东西吃啊，就天天在被烧毁的老房子里翻看有没有还能吃的土豆，找到了就吃，找不到就灌水饿着，走在路上看到丛野菜那是欢天喜地，就是小时候吃得太多，所以后来我妈都不爱吃青菜叶子。”
“我妈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好，没什么短板，当然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发现短板就辍学了，因为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所以我妈初中都没上，就一个小学文凭，让我小姨能接着上学，后来小姨高中毕业包分配，算是我爸妈两家里第一个跨越‘阶级’的出息人。”
003号絮絮叨叨把殡仪馆里在场的亲戚们大致说了一遍。
然后又说起她自己小时候：“我爸妈现在也算是‘跨越阶级’了嘛，但我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还穷着呢，后来破釜沉舟把我放在老家，他们出去打拼，慢慢有了点钱，我十来岁的时候才被接到了他们身边。”
“当时就是又高兴，但又觉得不熟，我知道他们是我爸妈，但……就是不熟。等我慢慢跟他们熟悉一点了，他们就离婚了，那年我十五岁，初中刚毕业。”
“他们是和平离婚，也就离婚前一段日子吵吵架，离婚之后还能当朋友呢，再婚的时候还给彼此送礼。我呢，就跟着爸爸住一阵，又去妈妈家住一阵，反正高中住校，也就寒暑假去打扰他们。”
“等到我大学了，他们各自新家庭的孩子也都会说话了，我后爸后妈虽然没说出来，但我感觉得到我不受欢迎，所以我就寒暑假开始留校。”
“其实我爸妈对我也还行，常年不见面没联系而已，但大学期间学费生活费都有给我，过年过生日也有红包，我去年毕业之后他们还一人出了一半的钱给我全款买了套房子，就是今天白天遇到游先生你们的那栋楼里的房子……”
“这么说起来其实真挺好的了，但我吧，说起他们来还是会觉得有怨气，显得挺不知好歹的，反正我那渣男前男友就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我闺蜜知道我在难受什么……他们当年生我干什么呢，是不是？”
003号本来看起来挺阳光快活的一个人，说着情绪消沉起来。
阴间直播大屏前的观众鬼们有察觉到了异样的——
“虽然抑郁症已经被玩梗玩烂了，但是……我怎么感觉她有可能是那种微笑抑郁症啊，就是看起来特别活泼开朗什么事都没有，其实随便一件事都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个经历，性格没那么健全不奇怪，不过也不一定就真到了病症的地步，或许就是从小缺爱的经历让她有时候比较草率甚至极端吧，被渣男劈腿就跳楼什么的。”
“唉，感觉这小姑娘也不容易，小时候缺钱又缺爱，长大点了虽说不缺钱但应该也没到什么都能解决的地步，而且父母那么快离婚有了新家庭……”
“其实我也想问问我爸妈生我干什么，又不爱我。”
“哎呀，父母为了生活有时候疏忽了点而已，一家人为什么不能互相体谅呢，小孩子哪里知道当家难，你看003号这小姑娘，要不是她爸妈在她小时候努力赚钱，她能一毕业就有房子吗？”
“可不吗，还顺道附送心理问题，直接一毕业就跳楼了呢，多好啊。”
“嘿你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
“不管怎么样吧，人都这么大了，成年了上了大学了，该懂的道理她肯定都知道，总计较着原生家庭，还怎么长大呢？有的事该放下还是要放下，至少不能成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嘛。”
“说得这么轻松，那人人都不会有心理问题了。”
“要我是003号，我就跟亲爹亲妈要钱，没有爱那就拿钱来嘛，多要点，不然再过些年他们新家庭的弟弟妹妹更大了，想要钱就难了。拿到了钱，那多潇洒自在，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渣男劈腿就揍他一顿把他踹了，都不是事儿！”
“唉，虽然不建议成年人总把问题归因于原生家庭和童年阴影，但003号这样虽然走极端但也只伤害了她自己，没有伤害别人危害社会、违反犯罪了再怪别人的，我就觉得还是很心疼她，没必要事后责怪她太脆弱……”
“阳间能看到直播、和003号小姑娘情况相似的，千万不要学她这么莽撞轻生啊！活着嘛，活着才有改变的希望！”
接着，通过引渡处办公室内的知引墙，003号和其他观众们一起看到了她生前那个渣男男朋友突然闯进葬礼现场大闹特闹的画面。
他来得突然，而且上来就开始摔打推挤东西，以至于葬礼现场的其他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他气势汹汹地顺利来到了遗体面前。
不过他看了看遗体，还是没敢动手，转而想要砸摆在最中间的遗照的时候，其他人总算反应了过来。
003号的闺蜜最先猛地一把推开了渣男，抱住了差点摔在地上的遗照，脸色阴沉地看着已经被其他人按住的渣男。
003号这边参加葬礼的亲戚多，渣男就一个人来的，其他人反应过来后，渣男的拳脚就没了用武之地，但他还在乱蹬乱打，一边挣扎一边满口污言秽语地辱骂。
“操***你***我告诉你，我*****”
003号她爸忍无可忍地给了渣男几拳头，把人打闭嘴了，才骂道：“你都把她逼死了，还不愿意消停吗！我们家没找你赔女儿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你怎么有脸跑来让小沁走都走不安生！你个畜生！”
渣男顶着被打肿的脸冷笑：“是她自己爱我爱得寻死觅活，你们有功夫怪我，不如怪你们自己教出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女儿吧！”
“再说了，你们凭什么怪我？她跑到我家去跳楼，害得我家现在在小区里被戳脊梁骨，整个小区房价就因为我家跳楼死了人一起跌，我爸妈住了几十年的地方，现在出门都怕遇到人！我遇到你们家秦沁是我倒了八辈子霉！没见过这么贱的……”
003号——秦沁的闺蜜用秦沁的遗照相框狠狠砸向渣男：“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着！要不是你劈腿，要不是你把发给别的女人的信息发到了秦沁那里让她发现了异样，要不是你在秦沁跳楼的时候不拦着她还故意激怒她……她怎么会死！”
渣男被砸得直捂头：“那你去问她啊！是她自己要跳楼的，怪我什么？！你倒是好姐妹，当时怎么没陪着她一起啊！她死了你怎么不陪着她去死啊！你装什么装，秦沁都跟我说过了，你们最开始压根不是好朋友，她讨厌死你了！”
阴间引渡处办公室里，003号秦沁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着急了：“唉呀他怎么这么说啊！我当时那话根本不是这个语气这个意思，他怎么瞎说啊，还只说一半，完蛋了完蛋了，蓁蓁肯定要骂死我了……”
也是到了这时候，秦沁才想起来：“哎，我还没有说我的执念是什么吧？”
直播间观众们闻言都觉得纳闷，心想你的执念难道不就是刚才说过的和父母有关的吗，再不然就是想确定渣男后没后悔？
游云意没精打采地靠在懒人沙发里：“嗯。”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还是该睡林逾静。
普通睡觉恢复精力太慢了，会面的鬼魂一啰嗦他就累得慌。
秦沁忙说：“就是和我闺蜜李蓁蓁有关！”
她又解释：“其实吧，我本来觉得我活得没什么执念，只是死得草率了点。但没想到孟婆说我有执念，我又以为执念是亲情，再不济或许是爱情？反正我的确挺想有个完整的家庭的。但孟婆还是说不是，她说我的执念是友情，和蓁蓁有关。”
“我跟蓁蓁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高一刚进去我俩还一个宿舍过，后来重新分宿舍才分开的。”
“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关系就一般，也没特别好也没特别坏，直到后来某天开始吧，就很突然，蓁蓁突然做什么都喜欢学我。”
“比如说，那时候高中要求穿校服，我们学校夏秋两季的校服都各有两个款式，夏天女生是一白一粉，秋天女生是一红一紫。我为了方便，在刚入秋天气还不稳定的时候，会在里面穿夏季校服，外面穿秋季校服外套，我喜欢固定的红色外套配白色、紫色外套配粉色，在学校没那么方便，所以是两天一换。”
“本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学校里不止我这么穿，直到有人说发现我和蓁蓁每天都穿一样的搭配，我也只觉得巧合。”
“可是后来我买了块手表，第二天蓁蓁手上也戴了一模一样的。我又买了根手链搭手表，第二天蓁蓁也有了一样的手链。因为我都是直接在学校精品店买的，所以蓁蓁买到一模一样的并不难。我也不好说什么，感觉自己专门说的话有点小题大做。”
“再后来有次放假后回学校，我书包上挂了一个我后妈送给我的小玩偶挂件。过了一个星期吧，蓁蓁的书包上也有那个挂件了，只是颜色有点不一样。”
秦沁回忆着：“从那次开始，我就觉得蓁蓁就是故意在学我，但还是不太好说出来，因为感觉就是小事。可是我确实开始有点讨厌她了，正好重新分了宿舍，她那之后再来找我玩，我就不太爱搭理她了。”
“直到高三了，老师管校服管得没那么严了，也不管女生披头发了，我就披头发、穿自己的衣服，结果蓁蓁还是学我换发型、穿要么颜色要么款式相像的衣服，班上越来越多人莫名其妙说我和她是好朋友、像双胞胎，我超级不爽的，就跟人抱怨。”
“结果……我就第一次抱怨，就被蓁蓁听到了！”
“她听到之后，就没再学过我了，还在拍毕业照的时候跟我道歉，说以前只是觉得我的喜好和习惯都和她很搭，所以她为了省事就照搬我，没想到会让我不舒服，问我能不能原谅她。”
“她道歉可真诚了，还说我们有缘分，因为她的名字‘蓁’字下面刚好是个秦嘛，我就姓秦。我就不讨厌她了，因为她说话真的好好听！”
“后来我们考了同一所大学，感情就越来越好了。至于高中时候的事，我觉得其实都不算矛盾了，就是高中生不懂事、也没其他有趣的事所以比较在意一点小细节而已啦。但我没想到蓁蓁好像一直都很在意……”
“前两个月我过生日，蓁蓁喝醉了酒跟我又说起来，问我是不是很讨厌她当初学我。虽然我把她哄好了，但我觉得她可能心里还是没放下，而且这不最近我脑子犯病，听我前男友说双眼皮好看就打算去割双眼皮，让蓁蓁生气了嘛……”
“所以啊，我本来是打算在下个月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一条和我穿的一模一样的裙子，让她知道我真的不介意她和我一样……当初介意是因为关系很普通嘛，好朋友肯定不一样啊，别说她要和我打扮一样，她就是要把我身上穿的用的扒下来给她自己用都行啊。”
秦沁说得眼睛亮晶晶的，也没在意仍在争执吵闹的知引墙上她葬礼的画面。
她接着说：“但我这不是死了吗，裙子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不过我已经买好了，和其他礼物一起放在了礼物盒里，还有贺卡，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
“孟婆说我的执念就是这个，我想让蓁蓁知道，她真的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能有她这个朋友是我最幸运、最幸福的事情了！”
游云意翻了翻窥镜，没什么情绪波动：“她能看到，等你葬礼结束之后她会去帮你收拾遗物。对了，我看她有句话挺想让你知道的。”
秦沁有点不敢听：“是不是骂我蠢啊？我错了真的，跳楼的时候太激动了，我现在也后悔了，真的！”
“不是，没骂你。”游云意说，“她说，挺后悔没跟你表白的，早知道就该把你掰弯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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