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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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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枝枝啊,最近成绩下降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夏枝枝低着头,手指搭在手臂上,隔着衣料,摩挲长长的衣袖里皮肤上粗糙肿胀的痕迹。
她在炎热的夏日里穿着长袖的校服,没人觉得不对劲,只当她是为了遮阳。
此时她不说话,但窗外夏日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
平白听得人心烦。
老师和颜悦色道:“要是有什么事请一定要和老师说啊,不要憋在心里,你成绩很好,不能因为小事耽误了自己。”
夏枝枝轻声应了。
期末考没有意外,她的成绩并没有上涨多少。
放假当天,她拿着退步的成绩单回家,果不其然劈头盖脸挨了母亲一顿骂。
母亲觉得不行,当即又给她报了补习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辛苦,要她加倍努力才能对得起自己。
夏枝枝波澜不惊的,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说任何拒绝的话。
一如以往的沉默乖顺。
她把自己的时间龟缩得很紧,晚上写作业,早上起床给妈妈做了饭,就要背上书包去补习。
走出巷口时,听见隔壁的李大妈站在门前、大着嗓门在和枫树下的于阿婆说话:
“新搬来的那家啊,就一个男人和他女儿,是个酒鬼,前两天我还看到她女儿跟他打架呢。小姑娘凶的嘞,跟她爸对着打,那老酒鬼脸都被抓出血了。”
夏枝枝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停留,接着走了。
李大妈说的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就在她对门。
不过这巷子里谁搬来或是谁搬走,夏枝枝都不太关心。
她和巷子里这些长辈们都不太熟悉,他们对她的印象是“学习好、听话”,而夏枝枝对他们的印象是“闲得慌、不认识”。
日子仍旧像一滩死水一样过着。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夏枝枝注意到,她们对门的那户人家,原本一片空荡的窗台上多了几件衣服,偶尔还有吵架的喧闹声顺着夏日炎炎的风飘过来。
夏枝枝对着熟悉的二中校服出神一会儿,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恍若未闻。
八月初,母亲再次为她寡淡如水毫无波澜的成绩大发雷霆。
夏枝枝拿着作业本被赶出家门,蹲在门前的台阶上,低头写作业。
写到一半,开始在旁边漫无意义地画画。
有人走过。
夏枝枝下意识停笔,欲盖弥彰地翻了几页,盖过了自己的画迹。
只是书本翻页的细碎声响也没能让对方的脚步停下,来人魂一般轻声从她身侧走过,掀起一阵阴凉的巷风,没有停留。
夏枝枝一顿,晃然抬眼。
是班里的那个……转校生。
虽然是暑假,但她还是穿着一身校服,裤子倒不是夏枝枝印象中那件破洞牛仔裤了,而是一条短款朋克牛仔裤,露出细长的一双腿。
稀稀拉拉的银色链子挂在腰间,随着走动而微微摇晃。
夏枝枝费了一番劲才从那银链上收回视线,看见对方停下,又坐了下来。
她半躺在小巷外的枫树边,旁边是一间废弃了十几年的别院。
因为没人住,青苔和杂草爬满了石墙的缝隙。
她就坐在那里,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摊开盖在脸上。
而她盛着太阳,一动不动,似乎在睡懒觉。
夏枝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游离在对方腰间泛着光的银色链子上,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然而过了一会儿,盛椋忽然把书拿下来了。
双方猝不及防对上视线,夏枝枝顿了下,下意识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盛椋微微皱眉。
她没有理会,似乎嘀咕了句什么,转过身,便用背影将夏枝枝的笑容和目光都拒之身外了。
夏枝枝收回视线,安分写字。
晚间,身后的门开了。
母亲冷淡道:“进来吃饭。”
夏枝枝没有吭声,细细收好纸笔,起身跟着母亲走进了家门。
鬼使神差的,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盛椋还在那里。
她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真能睡。
4.
吃过晚饭,夏枝枝拿着作业本出门,跟母亲打招呼:“妈,我出去写作业。”
母亲正洗着碗,不爽道:“做什么?不能在家里写?”
夏枝枝说:“外面凉快。”
母亲便不吭声了。
夏家在近巷子口的位置,门口几棵枫树能严严实实遮住门前的区域,只有些许阳光碎影能穿过枝叶,落在地上同尘灰共舞。
对于小巷里的人家来说,夏日里的风扇电费就已经很贵了,更别提空调。
夏家不算穷酸人家,但母亲节俭惯了,夏枝枝知道,这个理由她不会反对。
她坐在台阶前,像昨天那样,在膝盖上翻开作业本,又往枫树下看了一眼。
盛椋果然已经在那里了。
她又换了件裤子,这次倒是规规矩矩的短裤,但校服还是那件校服,内搭白t,外套披在肩上,像是当遮阳用的。
夏枝枝多看了两秒,对方似有察觉,搭在脸上的书又取了下来,视线和她在空中撞个满怀。
她说:“看什么?”
夏枝枝蠕唇:“看你。”
盛椋“嗯?”了一声。
夏枝枝轻声道:“你不能看吗?”
盛椋瞅了她两眼,秀气的眉蹙成一团,似乎想要反驳,却不知怎样开口。
夏枝枝莞尔:“你很好看。”
盛椋磕巴了一下:“……哦。你也不错。”
夏枝枝忍俊不禁。
像是形成了一种默契般,一连几天,她们都在各自的位置相安无事地坐着,她写作业,盛椋睡大觉,互不干扰。
岁月静好到夏枝枝甚至觉得,这样互不交汇、也不沟通的相处却难得使她感到安心。
直到某天提前下课回家,夏枝枝要拿作业本出门时,听见对门隐约有些动静。
不止吵架,还有打砸声。
她摸出房门,在厨房门口问母亲:“对面怎么了?声音好大。”
母亲切着菜,头也不抬,道:“还能怎么?那家的老酒鬼又在打孩子了呗,那家小姑娘也倔,爸爸打女儿,能下什么狠手?挨两下得了,非要对着干。这个暑假隔不了几天就闹一次,我们都习惯了。以前也这样,你没注意?”
她想到什么,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擦,说:“影响你写作业了?我去说说。”
夏枝枝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但母亲刚出门,对面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酒气熏天的男人一张脸肥肉横生,上面青紫交加,指着门外粗声粗气道:“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你他娘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盛椋冷着脸从他身侧走过,重重撞了下他的肩膀。
见到夏枝枝和一旁的她母亲,她只是视线微微一顿。
随即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她没有在枫树下停留。
夏枝枝看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巷子。
母亲上前,和声和气地劝道:“老盛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讲嘛,不要总是打孩子,你看我们邻里邻居的,还有孩子上学呢,影响孩子学习……”
隔壁李大妈也开了窗子,大声道:“就是啊,老盛,你好歹考虑下别人家的感受,天天这么闹,真是吵死了!”
对门的男人毫不理会,冲着门外吐了口口水,狠狠砸上了门。
夏枝枝看着对方的背影,母亲伸手拉她,要她回去,夏枝枝没有回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忽然有些阴霾笼罩在了心头,叫她脚步一时牢牢扎根在了原地,难以挪动。
匆忙间,她忽然留下一句“我去买点东西”,便跑出了小巷。
夏枝枝在路口喊住了对方。
“盛椋。”
盛椋快速走着的步子竟然真的因为这一声呼唤而停了下来。
两三秒后,她转过头,说:“什么事?”
夕阳快要落山了。
此时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夏枝枝看着她,张了张口。
她说:“我只是想问问……”
夏枝枝道:“你明天,还会在枫树底下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