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 ...
-
姜寄望睡得跟死猪一样，早晨起来发现自己在床上，还以为时间倒退回了两天前，悠哉游哉摸出手机刷了一会，猛然发现日期不对，趿上鞋子往外冲。
“池忆，池忆，是不是……”
办公室的人熬了通宵都还趴着睡，池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冲他眨眼，他乖巧地坐下来，抱过资料，却没有心思去写，就盯着池忆轻颤的眼睫。
“你不写就回去。”
“写，写，我立刻写。”他赶紧拿起笔，装模作样誊抄资料。
写到一半，办公室来了电话，是打给小丁的，不过打错了办公室，小丁就当着他们的面讲完工作。姜寄望精神不集中，一有风吹草动，注意力马上被引开，半个小时过去，资料没抄几个字，小丁说的话倒是听得一字不落。
听那意思，说是国家开始管控农民工工资，必须提供身份证到卡发放，推行实名制。
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但刚开始实行，必然有许多疏漏——人员流动性一大，信息更新则不及时，加上最开始收集信息的懈怠和忙碌，以至于不少人都没有报上去，报上去被批回更改的，又没有及时补充。
池忆就是其中一个倒霉鬼，财务给他漏了，补证件的时候，又算到了另外一个人头上。
省去中间流程和磋商，等一切尘埃落定，小一月就要过去了，姜寄望转头拉着小丁私下打听，厘清情况后，把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傻乎乎跑去找老郭，非说要给他先顶上，怕他家里困难，急需用钱，毕竟上次就见他托人把钱带回家。
从老郭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姜寄望感到浑身说不出来的舒爽和轻松。
附近的农民都知道项目部有一群老饕，拉着上次的西瓜到大门口卖，给他撞见，就买了几个，托食堂阿姨冻在冰柜里，等他回到办公区的时候，池忆已经在看书。
资料补完后，杨晓磊和其他几个工长开车拉去签字，老郭很有魄力地给大家放了半天假，姜寄望并不知道池忆嫌他打游戏太吵才不回宿舍，还巴巴地扒着门框探头看。
他现在想的是，老郭有没有按约办事，池忆到底有没有收到“工资”，毕竟自己来这里打白工的，消息十分滞后。
池忆叫他的名字。
奇了怪了，这人头都没抬，怎么知道他来了，眼睛难不成长在头顶上？
姜寄望缩到墙后，池忆收拾了一下，走了出来：“你贼头贼脑干什么呢？”
“……嗯，请你吃瓜。”
虽然是临时想的借口，但他买两个的原因，确实是池忆。
话都放出来了，看他把练习册和稿纸都裹在一起，像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不打算再学习，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去吃瓜。
姜寄望把他拉到食堂，扑在冰柜上解暑，顺便指了指玻璃盖下。池忆看着里面并排摆着的两个瓜，故意拖长音道：“买了两个啊……”
声音戛然而止。
池忆眉毛一挑，拉开冰柜去抱其中一个，西瓜忽然裂成两半，他一手一半托着，盯着中间被挖掉的瓜心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你请我吃的瓜？”
姜寄望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刚才在食堂太馋没忍住，把甜心都挖了。”
池忆意味深长道：“你吃心我吃瓤，该不会是因为一个瓜一个心太少了，所以多买了几个吃不下，才请我吃的吧。”
“你怎么这么聪……”姜寄望捂嘴。
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
“姜寄望，敢情我是垃圾桶。”池忆冷不丁来了一句。
那小子答得可理直气壮：“那也是我私人的垃圾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今天脑子跟锈掉了一样转不过弯，明明是因为担心池忆不肯受他的好意，才想出了“吃不下”这个笨方法，可他在遭受质疑的时候，竟然解释不出来，他什么时候上升到做好事不留名了？还是说内心其实深深恐惧，怕他不肯和自己扯上关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
池忆看他急得满头大汗，去桌上给他抽了张纸擦了擦：“你什么样我心里能没数。”
“我在你心里是负分吧。”他小声嘀咕。
池忆说：“那包子皮还要我吃吗？”
姜寄望继续嘀咕：“看吧看吧，果然是……诶，你说什么？”他抬起头，呆呆望着他，满脸涨得通红，如果他没有记错，他曾经在办公室大放厥词说以后要找一个自己吃包子馅对方吃包子皮的。
他，他他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他现在是故意说起还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不小心的……
姜寄望像被踩了尾巴，恼羞成怒：“你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吃，为什么不吃，你买的我都吃，不吃不就浪费了吗。”池忆笑着坐下来，拿菜刀把瓜重新切分，因为被挖了瓜心，每一块都有点丑。
这个月份的瓜水分足瓤又红，只要不吃皮都甜，只不过没心那么甜，池忆很满足，眨眼工夫就吃了半个，然后把另一小半推过去给姜寄望：“我也吃不完。”
姜寄望坐在他身边，看他吃得香甜，两口一大块，心里不禁松动——这个夏天还能有什么比一起吃瓜更快乐的事情。
“下面的瓤有这么好吃么？”
他一边怀疑，一边却又伸出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味，甚至包括连接瓜皮泛白的部分，回味里舌根甚至还觉得有些腻人。
他抱着瓜，坐在台阶上，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偷看池忆。
这究竟是瓜甜，还是心里甜呢？
池忆没有把瓜皮一股脑全部扫进垃圾桶，而是又给他扔下一个重磅炸弹重塑三观——即瓜皮可以吃，清炒瓜皮是一道菜。
一道菜？
在那之前，姜寄望一直以为瓜皮只是骂人的话。
他躺在椅子上撸猫，看池忆忙前忙后，一丝不苟把瓜皮切丝，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身上，荒地上的绿草随风摆动，竟无端生出一种岁月远去，他们已共同衰老的错觉。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的方式不错。
怎么可能！
他才十八岁，他居然想和池忆过这样的日子，他还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呢，在来这里之前，他玩的都是蹦极滑雪跳伞开直升机……
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是无趣无聊又无望的吗，只有没钱的人才这么干熬着！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要是被学校里那帮同学朋友知道，铁定要笑掉大牙！姜寄望鼓起腮帮，发出扑噜扑噜的声音，当池忆回过头时，他心里突突的，有什么东西奋力挣扎想要钻出来，他憋着一口气，把猫塞进池忆怀里，扭头跑了。
顶着黄昏的夕阳，姜寄望绕着项目部基地走了一圈，狗尾巴草薅了一茬，心里的疑惑没有得出个所以然，不知不觉间又走回了食堂。
椅子还撂在那儿，被猫霸占，人已经关门离开。
他失神般走了进去，一会翻翻锅碗瓢盆，一会看看猫饭，一会又把装瓜皮丝的盘子拎出来翻看，一会又拉开冰柜发呆。食堂阿姨走进来，冷气噗噗往脸上扎，立刻大呼大叫：“哎哟，那么热，你打开不关里头的肉是要坏的好伐，侬还好伐？”
姜寄望只能说自己来拿西瓜，慌张把另一个瓜抱回了宿舍。
带都带回来了，只能等池忆背完单词，晚上跟着他又吃了半个，睡前连着跑了三趟厕所。
夜里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凌晨两点多，姜寄望被疼醒，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实在挨不住，把池忆叫了起来，池忆开灯看他脸色惨白，连嘴唇都看不出一丝血色，赶紧去办公室翻出车钥匙，送他去镇上的卫生院。
得，西瓜吃多了，得了急性肠胃炎。
急诊的医生被叫醒，给他开了针剂，让他们拿了药去找护士打针，池忆交完费，回头就见护士在注射室让姜寄望脱裤子。
姜寄望穿的运动短裤，本来都在解腰带了，看他回来忽然愣着，耳朵红红的。护士显然刚从休息室的床上被拉起来，还迷迷糊糊，一看都是男的，也没说什么让池忆出去等，更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快脱啊，打屁股针。”
“有什么问题吗？”池忆还以为姜寄望疼得连脱裤子都没力气，上赶着帮他动手，他的手一贴过去，姜寄望立刻跟被烙铁烫着一般跳开，小声嘀咕：“你转过去。”
“啊？”池忆愣了一下，恍然：“害羞？”
“你不要说出来！”姜寄望炸毛，惊恐地去看护士脸上的表情。
池忆憋笑，在他耳边说：“……也没有很小。”
姜寄望顿时红眼了，恶狠狠推了他一把。
池忆顺手给他拉上蓝色的帘子，一副“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的好笑模样：“你以为我说什么，我说的是年龄，这么大了还怕打针。”
消毒的时候，姜寄望想到什么，担心池忆会自作主张把钱给了，急着往外奔，护士把他拉回来，他和对方大眼瞪小眼：“你快点。”
小护士又被他着急的样子给逗笑了：“刚才怎么不急？”说完针头就戳下去。
打完针，姜寄望按棉签按了不到十秒，火急火燎地穿好裤子，推门往外冲，池忆就等在门边，看他一副八百米冲刺的架势，还以为里面有丧尸追击，赶紧从旁边伸手拎住他胳膊：“这儿呢，往哪里跑？”
姜寄望又开始感到尴尬，干脆闭眼：“我晕。”
池忆的手稍稍用力，将他架住，他却夹着咯吱窝一个劲往后缩，逼他把手腾出来，在顺势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两个人双手交握着。
池忆表情微妙，想松开，姜寄望这会真有点晕了，他跑了几趟厕所，肚子里的存货基本清空，又疼了一晚上没睡好，现在握着他的手，心里无比安定，以至于他站直身子时，不自觉朝池忆的方向靠了靠。
池忆深呼吸，忍住没将他推开，还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舒服些。
姜寄望这辈子进医院，就没有亲自跑过腿，以前有保姆或是孔雁声的助理陪着，最近两次都是池忆在忙前忙后，以至于他对挂号、缴费、开药、开单子检查的顺序十分混乱，当池忆扶着他往停车场走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怎么不走了？”
“刚才那个保安为什么没拦着我们？”姜寄望疑惑地问。
池忆也很疑惑：“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姜寄望抿了抿唇，最后低声说：“我们没给钱啊。”
“回去吧，这你就别操心了。”池忆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让他不要瞎想，小少爷不适合操心，头上都快挤出皱纹。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