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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心中欢喜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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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阳盘算的心思,方景致全然不知,这会儿工夫她正坐在马车里晕头转向。
“出了城还要一个时辰,路不好走,景致吃些酸梅吧,能舒服些。”老夫人用沾了水的手帕替伏在膝头的景致擦了擦脸,示意黄妈妈匣子里摸出一个陶罐,打开捏了一个喂到她嘴边。
景致忍了恶心含到嘴里,看了眼一边眉毛眼睛皱成一团的红姜,示意黄妈妈:“红姜也吃一些罢,她出门前还吃了糕点,这会儿怕是比我还难受。”
车里主仆的痛苦,驾马小厮自然不知,在这乡间小路上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堪堪到了山脚。
方景致没想到,下了马车,上山的路仍要一步步爬。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小沙弥在石阶下等着,见她们的马车来便迎了上来:“方施主,您今年可平安?”
“一切顺利,多谢小师傅。”方夫人合掌回了礼,笑得慈眉善目,“劳您在这儿久等了,不知您怎么称呼?”
“小僧空空,”小沙弥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绷着一张笑脸装出大人模样,“去年是我师哥来接您,今年师哥下山,师父怕您上山不便,便让我来带路。您的行李已被府上送到香房中,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尽快上山吧。”
景致被黄妈妈的话梅救了些急,这会儿才看到附近的另一驾马车:“空空师傅,今日还有旁的人家来吗?”
空空看了眼景致,圆头圆脑的可爱模样:“今日王家夫人小姐比你们早来了一个时辰。”
“王家?是王侍郎府上的夫人同小姐?”老夫人的语调颇有些熟稔惊喜,看来是认识的,她转向景致,“景致不记得了吧,这王夫人也随夫君在扬州上任过,她家女儿大你两岁,唤作忆之的,你们小时还在一处玩儿过几回。”
方景致却在这只言片语中明白了情况,这趟真是不虚此行,出现了——王忆之,原文里的二号红颜。
“应当是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老夫人还在追忆往昔,走起石阶也步步生风。
景致跟在身后,心里有些意外,情节不知在哪一步出了变化,按照原文,杜彩凤几乎已经迷恋上浏阳后,王家才从扬州升
迁至都城,浏阳与她相识已经是过了中秋之后,可眼下杜彩凤和浏阳不过初识,便是狐狸精也不能这么快迷住旁人吧。
红姜不知道小姐的心思,以为她还有些难受,小心翼翼地扶着景致。
幸好静安寺供给香客的厢房都集中在山腰,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进院子。
方景致已经打起精神,不论如何,眼下她和这位有过所谓旧情的王小姐打好关系总是利大于弊的。
空空师傅率先跨进院子,指了指西侧由游廊穿起的两间屋子:“您家的行李已经安置在那两间屋子了。山中条件不比都城,施主们海涵。出了院子顺着石阶再走半个时辰便到庙里了,今日时候不早,您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食过素斋便来大殿礼佛吧。”
老夫人合掌道:“阿弥陀佛,今日劳烦小师傅了,明日我们必定准时去聆听住持教诲。”
景致看着小沙弥由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送出去,方才静下心来。
山上这时已经暗下来了,太阳躺在山背寻不到踪影,方家的丫头都忙着规整东西,在这两间木头屋子间来回行走。这里比
山下凉爽不少,做起事来倒是轻松。
“景致,今日车马劳顿。这院子里有眼热泉,让红姜陪你去洗洗今晚睡得也能松快些。”老夫人进屋前看了看还在院中张望的景致。
方景致点头应下,由红姜和一个来过几回的小丫头陪着往那眼热泉去。
那其实是一小股温泉,旁边建了一个小屋,热水由竹筒一路引进去。
红姜新奇极了,但想着景致前几日不过刚从病中好起来,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敲门催促:“小姐,热水泡多了头晕,您洗好就快些出来吧。”
方景致套好衣服穿过山间小道回了院子里,这会儿已经全黑了,屋里掌着灯。
老夫人歇息的正屋门口站着几个面生的丫头,时不时有说笑声隔着门帘传出。
景致在游廊中犹豫了两秒,便转脚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坐在迎门的主座,第一眼便看见她:“景致回来了。快来见礼,这是王夫人同她家女儿忆之,我对你说过的,真是凑巧,她们宿在隔壁院子里。”
“王夫人。”景致福身,向年长一些的女人见礼,说是年长,乍一看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生的像是仕女图中的美人,眼睛细长,身形纤瘦。
接下来便是二号红颜:“忆之姐姐好。”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便是这般光景,王忆之生的漂亮,模样像极了母亲,但眉眼中也能看出些父亲的痕迹,不消亲眼见到便能想到会是个相貌俊朗的人。
王忆之笑起来,脸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突然便从高不可攀的美人变成了眉眼生动的少女:“景致妹妹不记得了罢,小时侯咱们在一处玩耍过的,你也长得这般大了。”
景致也笑,被美人这么亲切的关怀总是难以自持:“我若不长大,这次忆之姐姐便是见不到我了。”
一屋子年长些的女人都露出怜爱的神情,她们都是想起来了,今年春天之前,景致还病着,库房里甚至还备着为她打棺材的木材。
王夫人伸手牵她,摩挲着景致柔嫩的手:“你年龄小病过,把所有的祸端渡过去,日后便只剩好运气了。”
美人的安慰总是体贴的,景致舒缓了神情:“那景致便借王夫人吉言了。”
远处庙宇响起了钟声,大家都安静下来,屏气凝神听着那声音足足响过十次,又消了余音。
王夫人端起茶盏喝完了剩下的茶水,一边的王忆之也跟着饮茶,母女两人只剩下盈盈一个底放下茶盏。
王夫人这才开口对老夫人辞别:“今日时候晚了,您又一路舟车劳顿,我们母女便不叨扰了,老夫人带着景致早些歇息吧,咱们明日庙里见。”
老夫人应下,两边的丫头又是一顿见礼,闹嚷嚷的互相送着出了门去。
夜里有风,景致的屋子还没收出来,暂时和老夫人合睡一处,幸好床够大,方家自己带的被褥也不算少。
烛光曳曳,景致睡在床里,屋外像是起风又落了雨,树叶竹叶的声音和着雨声压得她眼皮沉重。
老夫人已经被伺候着洗漱停当,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着身边的老妈子整理头发,看见景致昏昏欲睡还趴在床边等她,忍不住笑:“景致困了就先睡吧,别硬撑着。”
“我喜欢祖母才一直看您的。”方景致像是困得迷糊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祖母不愿意让我看看吗?”
窗子边替老夫人衣服熏香的婆子笑了来,老夫人也笑起来:“你这丫头,现在身子好了,连祖母都敢拿来说笑了。”
景致也被这笑声笑来了精神,在朦胧的烛光看着她:“祖母不喜欢?那以后不要逼着我喝牛乳了。”
“这又关牛乳什么事?”
“红姜总怕牛乳腥气重,在里头加了姜又怕辣,便再加蜂蜜,我喝了嘴巴自然就甜了。”景致说着,又想起红姜,她今晚同她的母亲宿在一处,这一想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王忆之,“祖母,今日见王夫人,她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王夫人当年是出了名的名门闺秀,和你一般大时在都城也是人人知晓。”
“那我母亲呢?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老夫人已经收拾停当,被扶着上了床,她接了婆子手里的扇子,示意她们下去,内室屋里转眼就只剩祖孙二人。
老夫人摇着手里的扇子,轻轻拉过被子替景致遮住肚子和脚:“你母亲?她也是个美人,性子也好,她嫁进咱们家时你父亲方才读书读出了些名堂,等到有了你五个月,你父亲进都城赶考。生你那日真是个坏天,我提前请了大夫和产婆,可你母亲是个弱女子,留下你一年多里一直病着,终归是没有熬过去。”
景致看着她,听着这个书里从未写过的人物的故事。
“你外祖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你母亲病着时,你外祖赶来要接你们母子走,总是被你母亲劝下了。”祖母讲着,像要哭出来,“景致,你母亲做姑娘时姓万,从都城嫁来扬州,对我,对你父亲那都是挑不出一点点错处的。她走时将城里的万福铺留给你,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或许是风声迷了心,或许是烛光看久迷了眼,也或许是老夫人身上熏了些艾叶的味道……景致突然想到自己的姥姥,她穿书离开家,如果外婆还在,就算知道她能回去也肯定会担心的。
这么想着,景致便往祖母怀里挤了挤,声音闷闷的:“祖母,我心中欢喜您,不是哄您开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