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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普通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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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来的很快,景致的及笄礼办得不可谓不盛大。
迎客的时候薛姨娘借口头晕恶心躲到了后院去,老夫人哼了一声,只道:“毕竟不是亲母,连操心一些都是不肯的。”
景致看在眼中,却没有多说什么。
不论薛姨娘到底抱着何等心思,这一个月确实日日在老夫人院子里跑来跑去,连席上的糕点都是一一请示过的,但祖母爱她,总觉得她受委屈,不定某个环节便多说什么惹她不快的话。
王忆之一早便进府中来了,作为赞者侯在一边。正宾则自然请了王夫人前来。
前院正堂侧边的小屋临时当作景致梳妆的屋子,外头响着鼓乐声,方道秉同来客寒暄的声音偶尔会传进来。
忆之弯腰从镜子里检查景致的服饰,轻轻又替她拢了拢头发:“你莫怕,我就在你身后,流程若有忘的便回头看我。”
方景致深深呼了口气,笑了笑:“我不怕的。”
外头的礼乐停了,宾客渐渐安静下来,透过窗户上的麻纸看见方道秉起身。
“今日小女方氏景致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下面,小女景致成人笄礼正式开始!”方道秉饮完杯中酒,稍顿片刻,像是提醒,“请景致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景致面前的门被打开,光线照进来,热乎乎的。外头的宾客都笑着看过来。
王忆之安抚似的拍了拍景致的手,起身走出房门,在早就备好的铜盆中洗了手,走到西阶就位。
“小姐,您该出去了。”红姜侍候在一边,小声提醒。
景致于是起身,走至庭院正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了礼,而后诸多流程便省略不计,她只是在红姜和忆之的安排下循规蹈矩的执行罢了。
唯一记忆深刻的便是礼仪准备完成后,王忆之立在面前念的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成芳甫。”
方景致心里默念了半天老夫人教过的回话,这时自然接的顺利:“成芳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王忆之握着她的胳膊扶她起身,声音低低的开口:“你母亲若见了今日,不晓得有多欢喜。”
这不在原本的台词中,是意料之外的话,景致侧首看王忆之,她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从没有说过话。
礼成之后,薛姨娘又奇迹般地好了,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留下的都是同方府交好,想着多谈两句的人。
王夫人和王侍郎自然不必说,浏阳也来了,坐在很远的位置,却是连走近说话都不曾,倒是方道秉在老夫人院子里提起的周礼风度翩翩的在人群中谈话。
直到方道秉喊他过来,方才笑着告辞,又清风霁月的走过来。
“方小姐,恭贺及笄。”他长了一双笑眼,说起话来弯成一道月牙,“我日前同方大人在城门口公干时见过您的。”
“哦,多谢周谈探花,招待不周您请见谅。”景致急急的应付了他,准备去看浏阳到底在哪儿——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恰巧浏阳同忆之都在,她得让他们见个面才行。
景致隔着人群找到浏阳的位置,嘴上含含糊糊的应着面前的周礼。
王夫人和王侍郎同方道秉说着话,不再注意这边。
“忆之姐姐。”景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这一开口也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周礼,“我头发坠的疼,你陪我去我院子里收拾一下吧。”
“疼的厉害吗?”王忆之闻言担心的看向她头上的发髻,“猛然换了梳法是会不舒服,菡萏很会挽发,让她帮你理一理吧。”
景致点头,对着周礼行了一礼:“周大人还请自便,我们先行一步。”
周礼也不是蠢笨的人,虽算不上玲珑心,但也能看出这两位小姐无一愿意在这儿停留,从善如流点头:“小姐也请自便。”
景致拉了忆之便往后院去,路过天井时恰巧撞见偷吃巧果的景贤。
“景贤,你帮姐姐去前院寻浏阳表哥,请他到我这里来。”景致趁着王忆之走在前面,压低了声音交代。
景贤点头,一路朝着前院跑去。
浏阳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他应该走的,但不知为何还是留了下来。
景贤人小,穿梭在大人腿间也不显眼,一路跑到浏阳身边,声音也小小的:“浏阳哥哥,我大姐姐请你去她院子里,说是有事找你。”
“有急事?”
“我不知道,但姐姐没事是不会让我来传消息的。”景贤思索着,说了这话,又拍了拍浏阳的肩膀,“你快去吧,我不能被爹爹看见,先走了。”
浏阳知道在方家,景致除了老夫人和身边的丫头,为数不多亲近的人便是这个小丫头,不疑有他,起身绕过人群朝后院去。
“成芳你看什么呢?快来坐下,”王忆之在梳妆台上的木匣里选了一支钗,再抬头看景致站在门边心神不宁的张望,“这支好,不重又衬你今天的衣服。”
景致坐回梳妆桌前,身后菡萏已经轻轻拿起她的头发,对红姜的教导不可谓不细致入微。
“忆之姐,今日乞巧,你能多在府上留一留吗?”景致从铜镜中观察王忆之脸上的神情,“我们晚些一起穿针。”
忆之笑着没说话,梳头的菡萏却是开口解释:“方小姐不知,今日我家老爷在城中公干,小姐也要同去的。”
景致不无可惜的点头,王忆之便在这时开口:“我不必与父亲一处,可以晚些过去的。”
“还是去吧,我们如今都在都城日后见面的机会只多不少。”言至此,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景致的头发已经收拾停当。
菡萏接过红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发油退到一边。
“那便听你的,”王忆之又拍了拍景致的脑袋,“我得走了,今日没来得及对你说这事,成芳,恭贺及笄。”
景致点点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的打算几乎到这儿便断了一段,回过神来时,红姜出门送人去了。
前院的宾客大概走的差不多了,安静了许多,红姜也回来了。
景致站在门边,看见红姜笑了笑。
“小姐,王小姐同表少爷遇见了。”红姜跟在身后,现在也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用意,“虽没说什么,我一直把王小姐送到前院,她问了表少爷的名。”
及笄礼对方景致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让籍籍无名的方家嫡女在都城里有了些名气,年龄相仿的小姐也开始往方家递些赏花、诗会的帖子。
但这风头是盖不过浏阳的,敛财无数不过只是小事,毕竟传说中万福铺的金山银山没人见过,但旁的风流韵事却是满城风雨。
杜彩凤说到做到,对浏阳简直是穷追猛打,哦,应当是富追猛打。
不仅日日派人上门拦着那些试图一窥真容的富家小姐,还因着一句读书,隔上几日便送些绝世名篇上门,看的文人眼热。
暑热终于消下去,但这事只更火热,不清凉,这些话都是红姜听说了传回来的。
老夫人对景致的身体总是不信任的,早早就放了小火盆到屋里,天稍稍起些风便催使它劳作。
“姐姐,我回来了,今日周先生来府中了,还夸我文章做的好,给了我一块桂花糕。”景贤长高不少,上月刚做的秋装一眨眼袖子又短了。
红姜在火盆前摆弄炭火,听着动静立马起身来了门边,只等景贤进门轻轻拦住她:“三小姐小声些,小姐睡下了还没起来呢。”
景贤举着桂花糕的手高高举着,声音立马小了一些:“红姜,我去看看姐姐,不说话,好不好?”
外间两人还在打哑谜般小声说话,景致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我醒了,不必这么小声说话。”
景贤于是打了帘子进去,手里拿着那块糕,递到景致面前:“姐姐,周先生说这是宫里的糕点,奖给文章最好的人,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你吃。”
景致笑着咬了小小一个角又推到景贤口边:“你吃吧。还有啊,不能叫周先生了,他封了官职应当唤周大人。”
周礼成了方道秉的下属,自然同方家走的越发亲近,现今还常来方家私学指导文章。
“这糕真甜,”景贤咬下一口,珍惜的不得了,“姐姐,我过来时他们在湖边摆了桌椅,准备祭月呢。”
“今日中秋,”景致起身,下了榻,“你也该回去换换衣服了,卢姨娘肯定急着寻你呢。”
“哦,那我便先回去了。”方景贤点头,剩下半块糕点包了起来揣在兜里,想来是给卢姨娘留的,“晚些见。”
景贤迈着短腿跑出院子,确实走了不远便装上了卢姨娘派出来寻她的婆子。
“小姐,表少爷也来了。”红姜站在身后替她梳头,说话声音不高,“我在前院见着福多了,才知道表少爷来了。”
“他是表亲,在都城没有旁的亲戚,来府上也是应当。”景致点头。
红姜又是不高兴起来:“真是没道理,杜小姐也就罢了,王小姐那么一个好姑娘怎么也喜欢他?”
景致听到这里,停住了翻动珠钗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这么说?”
“我听采买的大叔说了,王小姐引荐了表少爷去王侍郎的清谈。”红姜垂首,扣着自己的指甲。
景致重新坐好:“你不是一直喜欢他,觉着他相貌好,人品好吗?”
红姜又上手继续簪钗子:“小姐,我母亲说了,看男人不能只看相貌,人品也不是一两日便能看出的,现在看他就是个普通男人。”
“哦,普通男人?”
“小姐别笑我,那就生的不错的普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