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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好风凭借力 ...

  •   攻入洪洲城的那一夜,时隔多日,浏阳从姜栋那里得到了都城的消息,然而和预想中不同,一来便是疫病。

      他担忧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然而现实没能给他时间思考,进城和接下来的战争都刻不容缓。

      跟在姜栋身后穿过洪州的街道时,浏阳忧心不减。

      “将军,城中已经没有敌军了,还活着的百姓多集中在城隍庙里,但是……”先行进入城中的一队兵士上前来,领头的行了个军礼,像是不忍说下去,“得您去庙里亲自看看。”

      姜栋不语,余光看了浏阳一眼,带着他直奔城隍庙去。

      洪州的民居都是一片衰败,在蛮人猛烈的攻打之下,他们顽强抵抗的数十日都刻在断壁残垣之上。

      “那庙说是城隍庙,不过也只是从前应都城要求建起来的小小地方,里头连座神像都没有,”霍朗在后面小声向木秀介绍,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除了逢着年节大家在那儿办庙会,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你是洪州人吧?不用回家看看吗?”木秀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是霍酒的同乡。

      霍朗摆了摆手:“我父母早逝,家中就只剩下一个老祖母。去都城赶考前我云州的叔父已经把她接去家里了。”

      浏阳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家中事,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霍朗注意到他的视线,直接询问。

      “浏阳或许是想要宽慰你两句。”木秀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神情颇为感慨,“你们俩还是少年人呢,我和老酒十几岁的时候也总是这么吵架斗嘴。”

      浏阳瞪了木秀一眼,转回头去,不远处一座灰瓦飞檐刚刚入目,哭声便紧跟着入耳。

      那哭声多是妇孺,闻者悲泣,几人神色一凝,木秀也收了嬉笑的模样。

      “将军……”

      姜栋勒住缰绳,目光凝然望向城隍庙的方向,声音沉沉:“我们过去。”

      几人离城隍庙越近,那哭声越发明显,霍朗和木秀再说不出一句玩笑,直到行至庙宇门口。

      早就侯在门口霍酒眼圈通红,身后跟着一个妇人和孩童,见着几人,他迎上来便拜:“将军。”

      姜栋翻身下马,快步走近将他扶起:“不必多礼,家里人……”

      “拙荆和小女都还在。”霍酒面上并未因为家人幸存有一分暗喜。

      浏阳立在姜栋右后,和躲在妇人身后的小女孩对视——小女孩的羊角辫歪歪斜斜的,小脸上粘着灰,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盯着面前穿盔甲的大人,一双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裙边。

      然而没等他观察出什么,庙门里爆发出一阵哭声,姜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浏阳连带着身后的霍朗、木秀一干人等也紧跟进去。

      进了庙,他们这才发现方才城中的所谓惨状,不过是皮毛而已——庙里挤满了妇人孩童,已经挤不进更多的人,只有供桌上空出一块地方,上面躺着一个人——不,这人已经不晓得能不能称作人了。

      他还在呼吸,胸腔一起一伏,身上盖着一块花色各异的布,但血还是从底下渗了出来。

      有母亲看顾的孩子都被捂着眼睛,不论年纪,都低声哭着。

      军营里的军医已经检查过一番,站在桌边,看到姜栋进来,挤过人群走近:“将军,那是洪州的县令,孔贺。”

      “他怎么了?”浏阳望着那个人,低声问道。

      “孔县令是为了我们。”一直跟在霍酒身后的妇人留着泪开口,“城中的男人都被杀光了,城破之后,我们这些妇人孩童都被集合到一处,那些蛮子下令说要杀了孩子斩草除根,女人统统带回部落。县令……”

      她捏着帕子捂住口中的哽咽:“县令那时候受了伤,被我们藏到郭婶家的酒窖里。蛮子的公主将我们这些女人孩子都赶到庙里,过了两三日,他们没有找到县令,又要杀人,县令就是这时候出来的,那些,那些蛮子兵,当着我们的面就把县令扒了皮。我们,我们……”

      妇人面上泪迹斑斑,已经说不下去了。

      霍酒上前一手搂住妻子,一手护住女儿。

      浏阳看到姜栋和军医交换了一个眼神,孔贺的命运便在军医的一个摇头中定了下来。

      洪州远没有都城的夏天炎热,直到此刻,浏阳才听到这年夏天的第一声蝉鸣。

      “小姐,您还是撑着点伞吧,天热,您别再中暑了。”红姜提着包袱,从里头抽出一把伞第三次递到景致手边。

      方景致这次没有直接拒绝,看了一眼身边脸被晒得通红的王忆之,接了过来。

      说来也巧,医署就建在静安寺里供人礼佛时暂住的厢房,她们趁着方道秉出门上朝,直接租了辆马车一路赶到山脚下,但
      却忽视了最重要的问题——不管是王侍郎,还是周礼,这次都没有提前通知,刚下马车,她们便被拦在了山脚下。

      贸然上山怕会影响山上的管控,她们只得留在山下等待。

      不多时,山丛中走来一个面上覆着纱巾,脑袋亮晶晶的小沙弥。

      方景致盯着那个脑袋看了三秒,反应过来:“空空小师傅?”

      小沙弥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不正是从前上山礼佛时带众人上山的沙弥空空。

      空空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阿弥陀佛,王小姐、万小姐别来无恙。侍郎要我来带两位上山,还请跟我走吧。”

      景致同王忆之对视一眼,两人跟着空空便往山上去。

      “空空师傅,这医署怎么会开到静安寺里?”景致还没忘记这里头有自己放进去的真金白银,走出几步后发问。

      空空人小,身体也轻巧,大步走着快她们三四个阶梯,听见景致发问,才回头看了一眼:“是周大人来拜托了住持,说如今上面的大人都不愿意将医署建在城内,其他寺庙也都直接归朝廷管理,当不得家,所以只得来打扰我们寺了。”

      “住持说了,静安寺是先帝为民请命的地方,本就应当首当其冲,担起责任。”

      方景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早就想到,浏阳能在小说里称帝,一半是他男主光环的原因,那另一半缘故大概便是如此了——曾经的荣适以民为先,但权力迭代后,想法也开始变化,当权者只想着如何一再扩张自己的权力,民心散乱,消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王忆之察觉到她的出神,给红姜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扶好景致。

      山路崎岖,爬到中段开始,行走间便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再没有人说话。

      直到看到那排熟悉的屋子,景致这才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红姜看到她的动作,低声道:“小姐,您还好吧?”

      景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走近了才发现,沿着山腰修建的禅房院落外的篱笆都被拆除,院子与院子之间连通起来,每间屋子门口都挂着写了字的木牌。

      “这是周大人和新来的医女一起做的,”空空递过来四块纱巾,等着几人带上的工夫介绍到,“大人将患者按照严重程度划分,分成天地中外四等,以免传染更为严重。”

      人类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即便没有现代医学水平,但她们也找到了较为现代的处理方法,这样下去,疫病应当很快就会结束……

      “父亲!”

      身边的王忆之突然开口,声音却像是从喉咙中挤压出来的一般,若不是站在她身边,怕是方景致也听不清。

      她顺着王忆之的视线看去,远处果然正走来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是王侍郎。

      于是景致大声喊道:“侍郎!”

      这一声之大,不仅王侍郎听见了,连同他身后一个背着药篓的女子也闻声看来,手里的一张药方被风吹过来。

      上次见面还是王府的诗会上,那时海宴清平,谁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会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王侍郎瘦了许多,须发间多了几丝银白,但望过来的眼神还是镇定清明。

      见着女儿,侍郎也有些激动,快步走到王忆之面前,上下检查了一圈,他才眼眶微红的抬手拍了拍王忆之的肩膀,声音和手一样颤抖:“瘦了。”

      “父亲。”王忆之喊了一声,带着哽咽。

      这厢父女重逢,方景致捡起地上的药方,粗略地扫过一眼便递回给方才正在同王侍郎讲话的女子微微点头,笑了笑,就当打了个招呼。

      那女子一愣,接回药方,旋即也笑了笑。

      “这是此次来医署援助的民间医女蒲氏。”许是注意到两人之间交流,王侍郎做了介绍,“这是我女儿忆之,另一位是……”

      “我姓方,方景致。”景致迅速给自己找好了定位,“此次只是顺路送忆之姐姐过来而已。”

      王侍郎见景致不欲透露,便也没有多言。

      景致望着蒲氏露出的眉眼,轻声提问:“姑娘姓蒲,名字呢?名字是什么?”

      蒲医女提了提肩上的背篓背带:“在下姓蒲,名公英。”

      “好名字,”药方上最前端写着的“疫病方”三字在眼前变得金光闪闪,景致有预感,这场危机最后会结束在这女子手中,她又扬起一个笑,“好风凭借力,不晓得公英医女能否借此机会冲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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