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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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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雨水多,通往天青镇的唯一一条路被连日的大雨冲得泥泞不堪,空气里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气味。
天边还在翻滚在厚重的乌云,成片的蜻蜓低飞,路边是一望无际的荷塘,正值春尾,气温升高,大片的荷叶开始立叶。
沈燕序采完今年的第一茬荷叶从荷塘里钻出来,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拎着鞋子站在田埂上,眯眼看着天边的乌云。
风中带着水汽,他收拾好东西,跨过田坎。
要下雨了,他要赶紧回家收布。
新鲜的荷叶还带着露珠,平时热闹的溪边因为大雨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两个妇女在洗衣服。
她们见到沈燕序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沈燕序礼貌回了一声,走到她们下游清洗脚上的泥污。
“小序,听说有人要来我们镇子上拍你染布,真的假的?”
另一人搭腔:“当然是真的嘞,还要拍张婶织布张伯耍皮影嘞,小序也要成大明星了!”
沈燕序闻言抬头,莞尔:“没那么夸张婶子,就是一个综艺,拍完就走了。”
“哎哟我们镇子上都好久没来过外人了。”
“是啊,你是没看到那几个小娃娃长的多俊俏……”
那边你一眼我一语兴致勃勃的闲聊,沈燕序却颇有些头疼。
半个月前他接到好友苏楷的电话,苏楷在电话里一通寒暄,半天说不到正题。
沈燕序没闲心跟他闲聊,说两句就要挂电话,苏楷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出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
“我前年不是鼓捣了个非遗综艺嘛,一直不温不火的没什么人气,我拍了两季把这省周边都快拍完了,你们镇子里不是很多老人会点手艺嘛,就想去你们那里拍第三季。”
“说重点。”沈燕序电话开着外放,面无表情的往瓷杯里倒茶叶。
“我这综艺都快凉了,前段时间接到了笔投资,靳氏你知不知道,那个贼拉牛逼的靳氏,一口气给我投了七位数,但是有个条件,要塞个人进来……”
他越讲越小声。
然而沈燕序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什么?”
“麻烦。”他半阖着眼帘,语气平静。
刚烧开的热水冲到瓷杯里,没一会儿淡淡的茶香弥漫开。
苏楷在那头哀嚎:“那少爷是资方的独子,本来我都和张爷爷他们商量好了,只拍织布和皮影,谁知道中途加塞进来一个,那少爷脾气不好,我也不能把他塞给老人家吧,到时给老人气出个好歹来,我可就倒大霉了!”
“不行。”沈燕序雷打不动,关了免提,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将茶端给了游廊里抱着狗听戏的老太太。
见求不动,苏楷凄凄惨惨打起了感情牌:“是谁在你上学的时候帮你挡桃花?是谁自己都吃不饱也要接济你?是谁为你保护你被自行车撞了?是我吧,我为你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现在就那么点小小小小小忙,你也要拒绝我么?”
听着电话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苏楷有了主意:“你答应我,我去找资方给你提高片酬,你不是一直想给天青镇修路么?”
听到这,沈燕序动摇了。
通往天青镇的路一直不好走,一下雨就变得泥泞不堪,以至于本就天青镇消息闭塞落后,沈燕序回到天青镇接手染坊后就一直想给天青镇修路,奈何印染的销售渠道太窄,资金一直是个问题。
苏楷抛出了个巨大的诱饵,沈燕序思索了下。
“最多一个月。”
这事儿也就这么敲定了,其实苏楷打感情牌的时候他就有点动摇,后面的条件直接一锤定音。
想到这儿,他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那是谁啊?”“没见过啊,又是来拍节目的?”
旁边又响起妇女们讨论的声音,沈燕序蹙眉看过去,就见一道身影正往这边走。
那人的脸色并不算好,相反称得上的差不不能再差。
他拖着掉了只轮子的行李箱,昂贵的限量版球鞋沾满了泥土挂在行李箱上,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晃悠。
那两个妇女被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抱着盆忙不迭的往上走。
有个人好心提醒:“小伙子,那个楼梯很滑的,你……”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拽走了。
石头堆成的阶梯上长满了绿莹莹的青苔,坑洼处还蓄着水,沈燕序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里猜想这又是哪个嘉宾。
脾气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他这么想着,脑袋里突然响起苏楷的话——
“少爷脾气不好,所以被他爸送过来磨练性子的……”
脾气不好……沈燕序撩起眸子,将那人和那个名字对上号——
靳时礼。
靳氏的太子爷,因为太过横行霸道在娱乐圈里臭名昭著,奈何他有颜有背景又有实力,有资本在圈子里趾高气昂又让人无可奈何。
沈燕序上午刚收完苏楷打过来的片酬,那串数字看得他很满意,心里的不情愿也就因为疯涨的余额冲淡了些。
他想到靳时礼要往下走的动作,怕他没听清想再次回头提醒他楼梯滑。
还没来得及回头开口,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卧槽!”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
紧接着一道黑影极速地从他旁边擦过去,“啪!”的一声砸进了水里,巨大的水花浇了沈燕序一脸。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沈燕序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回是这么个走向。
放在溪边的竹篮被撞翻,荷叶被撞进水里随着溪流飘走,幸好这几天连着下雨,溪里的水并不算浅,水里的人扑腾了两下,趴在岸边没了动静。
沈燕序抹了把脸,一口气堵在心口,太阳穴突突的跳,岸上突然传来另一道“卧槽!”
沈燕序转头一看,不是苏楷还能是谁?
苏楷想着靳时礼那么晚都没到,带着摄像出来找人,刚走出镇口就看见泡在水里的靳时礼。
他一脸惊恐,颤抖着手指了指水里的人:“你你你你,你就把人打晕过去了?”
“序,你好彪悍。”
沈燕序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三人手忙脚乱的把靳时礼拉上岸,沈燕序将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靳时礼面不改色的扛上肩,几人往沈家染坊走。
苏楷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拉着靳时礼那个行李箱,半信半疑:“真不是你把人打晕过去的?”
沈燕序一头黑线,这个问题苏楷问了不下三遍,他耐心耗尽,抬脚踹了一脚旁边的人。
“给他经纪人打电话,让他把人带走。”
“别啊。”苏楷哀求,“一篮荷叶而已,我明天再去给你摘一篮。”
几步路就到了染坊,沈燕序扛着人穿过前厅,问道:“让你收拾的客房收拾出来了?”
说到这儿,苏楷心虚撇开目光,挠了挠头:“这不是在忙么……”
沈燕序深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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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时礼悠悠转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他刚睁眼大脑还蒙着,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过了许久,他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缓慢转头。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堪堪照到每一个角落,墙壁上挂着几幅锦绣山水的挂画,门窗刻着精致的雕花,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靳时礼忽然生出一股把自己摔穿越了的恍惚感,好半晌才回神,挣扎着坐了起来,立马强烈的酸痛感就从四肢百骸猛的冲上来,他倒吸了口冷气。
“我的腰……我的屁股……好痛!”他皱紧眉头捂着屁股痛呼,身子一歪又倒在了床上。
在床上扭了一会儿,靳时礼才发觉身上被换了干爽的衣服。
刚下车时他一脚踩进了泥水里,本就不爽的心情因为黏黏腻腻的感觉变得更差,此刻穿上干净衣服,他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不过身上的衣服并不属于自己,布料细腻柔软,轻盈得聊胜于无,贴在肌肤上异常舒服,他新奇地浑身上下四处摸摸。
衣服的尺码偏小,衣袖在他伸直手臂时往上缩了一节,露出了手腕上的青紫和擦伤。
他盯着那块擦伤,似是怔愣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猛地抄过床头柜上的镜子。
靳时礼惊恐地对着镜子上下左右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的打量了一圈,没看到伤痕,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脸没事。”
书架后坐着的沈燕序透过缝隙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看着传闻中脾气不好的少爷像虫一样在床上扭完,又后知后觉的担心自己有没有毁容,一惊一乍。
他眼神停留了会儿,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的少爷本人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想到自己刚刚那些蠢蛋行为,脸色沉了下去。
他没找到鞋子,只能赤着脚踩在地上,倏地起身带来的酸痛感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咬牙绕过书架,看清了书架后的全貌。
接天花板的巨大书架后,隔出了一块类似书房的地方,两面的书架放满了书,而朝向门口的那面书架上,放着各类的植物标本。
一方天地的中间是一张长檀木桌,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文房四宝,镇纸旁放着一方博山炉,袅袅细烟从精致考究的博山炉里飘出来,房间里淡淡的香气就来源于此。
桌后的人坐的笔直,身上是一件水青色扎染的云纹暗绣盘扣上衣,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的眼镜。
他生得极好看,那张脸清冷疏离,似高山不化的雪,昏暗的灯光柔和了分明干净的轮廓,隔着炉子里飘出的轻薄细烟,靳时礼对上了他清凌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