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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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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象台今早七点发布台风橙色预警,台风栀子逐步向海市东部靠近,预计于六月二十八号登陆……”
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天再度阴下来,通往天青镇的路铺上了水泥,黑色的大众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车里放着广播,许是因为天气不好,见不到其他来往的车辆。
沈燕序刚挂完苏楷的电话,染坊那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接通,阿青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燕序哥,沈奶奶的腿好像又开始疼了,今天早饭也没吃,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先别急,我在路上了,她还是不肯去医院么?”
“她说是老毛病了,拿药酒擦擦就好了,不愿意去。”
沈燕序表情严肃,聚精会神的看着路,这里的环山路一面靠山,另一面则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他车速比平时开得更快,虽然路边装了护栏,但是车速过快依旧很危险。
“真是胡闹。”他声音沉了下去,“我快到了,别告诉她我回来了。”
“好。”
天上乌云低沉,大概是因为台风要来了,风卷着树叶打旋,黑压压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驶过围绕着整个天青镇的溪流,车子在染坊门口停下。
沈燕序车都没来得及锁,下了车就急匆匆的往内院走。
阿青收着前院里晾着的布,见门口有人进来,转眼瞧去,见是沈燕序,急忙迎过去,“哥你可回来了。”
“奶奶呢?”沈燕序问。
“在房间呢,早饭还热着,在饭厅呢。”
沈燕序点了点头,把车钥匙丢给阿青,自己则继续往内院走。
趴在游廊的钱来听到动静摇着尾巴跑过来,吐着舌头跟在沈燕序身后。
空气闷热,沈燕序鼻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推开老太太的房门,掀开帘子看去,沈老太太的眉头皱着,躺在贵妃椅上,两个膝盖上敷着药包,肚子上盖着一本红楼梦,似乎是看书看睡着了。
沈燕序着急,推门的动静不小,把人吵醒了。
本以为是阿青不懂礼貌闯进来了,刚想开口轻斥,陡然见到沈燕序,哑了声。
“您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沈燕序埋怨道,走到老太太旁边蹲下,语气里满是担心。
沈老太太笑了笑,“阿青那小子,说了让他别告诉你的。”
“您又怕麻烦我?”沈燕序不悦,“我带您去做针灸。”
沈燕序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沈老太太心里头清楚拗不过他,没多跟他争辩,无奈的摇了摇头。
让阿青留下看染坊,沈燕序带着老太太去了镇子上的中医馆。
沈老太太年轻时和沈爷爷上山腿受了伤,此后一到下雨天就酸痛,这两年沈燕序坚持的带着她去中医馆调养,好不容易下雨时不再痛,只是酸软,这回沈燕序不在家,又发作了。
“您多久没来了?”沈燕序站在旁边,看着老中医给她腿上扎针,“您之前不让我跟着说自己来,也是骗我的吧。”
这几次到了该去医馆的时候,老太太就不让人跟了,说沈燕序工作忙,自己也能去,一开始他还不信,可每次她回来身上都带着熏艾灸的味道,沈燕序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又不是一年到头都下雨。”
沈燕序听了,心里有气,却也有点心酸。
他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嫁给他爷爷后也是不愁吃穿,哪儿心疼过钱啊,越老了反而越体谅他们,连看病都不舍得花钱。
沈燕序没觉得有多欣慰,前两年染坊最难的时候,几乎是入不敷出,大概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想着他心底弥漫起一点儿自责。
沈老太太见他久久不说话,看到他的表情,猜出他在想什么,安抚道:“别瞎想啊,这针灸也疼,你知道的,奶奶我最怕疼了,你爷爷给我托梦时,我都要揪着你爷爷哭上个七八回,你爷爷还笑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娇气呢。”
说是这么说,可沈燕序的自责感半点也没减轻,他以为有阿青他们照顾她,自己能安心的在市区住一段时间,可不过半个月就不行了。
“过段时间要刮台风,这几天天气变得厉害,您就别出门了。”沈燕序说,表情依旧很严肃,“麻将也不许去打了。”
听见不准打麻将,老太太不干了,“我腿不好又不是手不好,为什么不许打麻将。”
“那我给您买一套,您自己在家打。”
“自己在家有什么好打的,况且台风又吹不到这里来,你是要把我也变成闷葫芦。”
“总之就是不行,台风过去之前,在您腿好之前,不许再出门了。”沈燕序油盐不进,一点余地也不给老太太留,“我会让阿青看着您的。”
一套针灸做下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沈燕序本就紧赶慢赶赶回来的,早饭也没吃,此时过了饭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饿。
扎完针灸后还要做艾草熏,还没那么快结束,阿青发信息问他们午饭回不回去吃,沈燕序跟中医馆熟识的老中医打了声招呼,回家去拿午饭。
从赶回来开始,沈燕序脚不沾地两边跑,等把饭拿到中医馆,看着沈老太太把饭菜吃干净,沈燕序坐下歇一歇。
他坐在医馆的长凳上,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又起来跟医生去抓药,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忙活了一天,等从中医馆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还飘着凉丝丝的迷蒙细雨,落在人头上,蒙了一层白。
回到染坊,沈燕序把老太太送回房间,亲眼见人睡着了,才松了口气,从早晨接到电话开始就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到半夜,雨骤然下大,雨水打芭蕉,沈燕序被梦惊醒,那张越来越靠近的熟悉的脸仿佛从梦里出来,出现在他眼前。
他恍惚了几秒,被闷重的雷声拉回了神,他出了一身冷汗,看向紧闭的窗,
台风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起来,温度因为半夜的一场大雨又降了下去,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厚厚的乌云翻滚,又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夏季本就多雨,台风渐进,整日都阴沉着,风没停的刮。
沈燕序给阿青和另一个学徒放了假,这两个学徒家都不是天青镇的,平日里在染坊住着,这半个月他不在都是他们在忙碌,这回趁着台风天,让他们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天气恶劣,染布是染不了了,把院子里晒着的布收回去,沈燕序给品牌负责人发了封邮件,沟通过后决定延长已有订单的定制时间,并暂停后续接单。
给老太太做完艾熏,他整理好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布料,出门去了快递站。
地面还是湿的,寄完台风前的最后一批布料,沈燕序心里的最后一件事算是放下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外面没什么人,叶子被雨水打下落了满街无人清扫,落在溪里的落叶被水流冲得堆积在岸边。
不用赶订单,也不用担心着染坊,沈燕序难得轻松。
卖麦芽糖的老翁挑着担迎面走来,看见沈燕序笑说:“小序,好久没见你了,去哪儿啊?”
“梁爷爷。”沈燕序走过去,“刚从快递站出来,现在准备回家了。”
梁爷爷把担子放下,边掀开还在上面的白布边说:“正好,我这儿还剩一袋麦芽糖,你拿回去吃了。”
他从白布下面掏出一小袋麦芽糖,许是专门用来逗小孩的,袋子里没剩多少块,见状,沈燕序不再像以前那般推脱,笑着道了谢。
“看这天,正憋着雨呢,你赶紧回去吧,别在外头乱晃了。”梁爷爷收拾好担子,重新挑上肩,还不忘嘱托沈燕序抓紧回去。
沈燕序应了,道了别,加快了脚步往染坊走。
装麦芽糖的袋子随着他的脚步晃来晃去,他心跳有些乱了。
刚才看见梁爷爷拿出麦芽糖来,他竟然想到了在酒坊门口那天,他给靳时礼买的那袋麦芽糖,那时候他对靳时礼还极其不喜,甚至因为叶喆,两人还险些吵了一架。
如今再想起,竟是不一样的心情。
他为不可控的情绪感到慌张与心惊,那袋麦芽糖提在手上好似千斤重,可是老人家的心意,又不能丢弃。
越想,他越理不清思绪,脚步也就越快。
染坊的大门近在眼前,沈燕序突然停住了脚步。
呼啸的风声在看到门口的人时仿佛戛然而止,手上的糖袋子还在不住地晃悠,他怔愣在原地,眼睛里倒映着那人的身影,瞳孔微缩。
刚刚还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人蹲在染坊的门口,身边放着行李箱,钱来吐着舌头乖巧的坐在他身边,他贴着钱来,一手抱着钱来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百无聊赖的四处观望。
一人一狗,画面十分的和谐。
因为太无聊,靳时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头突然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沈燕序,哈欠打到一半停了,咧开嘴笑着招了招手。
“惊喜么?我离家出走了,投奔你来了,想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