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咖啡店是现在很流行的老板自称主理人，饮料单是昨晚在书上第一次看到的名词东拼西凑的小资格调轻奢风。
量子纠缠焦糖Drity。
克莱因蓝幻雾Dirty。
超新星爆发熔岩Dirty。
元宇宙像素美式。
未来主义分子冷萃。
许夕橙抬头看着她穷极此生恐怕也窥见不了其天宫一角的饮料单，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贺总要喝什么？量子纠缠焦糖Dirty看上去挺高级的。”
“还是我来吧。”
她摆摆手，让贺衍不用客气：“不用，好歹也混到副教授了，一杯咖啡还是请得起的。”
贺衍没有坚持，按她的推荐要了杯量子纠缠焦糖Dirty。
“麻烦来一杯量子纠缠教焦糖Dirty和一杯元宇宙像素美式。”许夕橙点完单后心血来潮问了句主理人：“为什么要叫量子纠缠焦糖呢？”
主理人答得有理有据，铿锵有力的语调里颇有信念感：“因为焦糖，咖啡，牛奶都纠缠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有道理。”
许夕橙被这个十分贴切的解释逗笑了，点点头给予了充分肯定。
这怎么不是一种纠缠呢。
她代表哥本哈根学派承认了。
这就是量子纠缠。
贺衍在旁看着笑得明媚吹开了一片花海的许夕橙，亦如从前般习惯性问了句：“所以什么是量子纠缠呢？”
倒不是贺衍真对物理有什么崇高的追求，只是许夕橙就像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一群人掰着荧光棒，不知谁随口问了句荧光棒为什么会发光她都会认真告诉你：“塑料管里面有一个玻璃管夹层，夹层内外有过氧化物和酯类化合物。你用力掰折的话，玻璃管破裂，两种化合物混合发生了化学反应，让里面的荧光染料发光。”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谁都会忍不住去问的。
作为老师，有人提问了，许夕橙自然要好好解释：“量子纠缠就是当两个或多个粒子相互作用后，它们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关联状态。这种关联紧密到无法单独描述单个粒子的性质，只能从整体系统的角度去理解它们。”
“嗯......”
贺衍的浓眉抽了抽，礼貌地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懂。
许夕橙也没指望他能懂，刚才的解释如果能懂的话，那自己在研究室里看过的无数个日出可能都是“天线宝宝”变的。
“打个不算特别准确但很通俗的比方，有一双鞋子分别被装在两个密封的箱子里，然后被放置在相距100亿光年的两个地方。我们只需要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发现是左脚，那么立刻就能知道100亿光年外的另一只鞋是右脚。这两只鞋子是一左一右的状态其实早就确定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我们打不打开箱子都不会影响鞋子的状态，这是爱因斯坦的观点。”
见贺衍点了点头，到这里应该是明白了，许夕橙便继续往下说：
“但以尼尔斯·玻尔为首的哥本哈根学派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叠加态才是量子力学的核心思想。那什么是叠加态呢？就是在没有打开箱子前，鞋子既是左脚又是右脚的叠加状态，当我们想看看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的瞬间，便会从叠加态变为本征态也就是确定的状态，成了要么是左脚，要么是右脚。与此同时，另一个箱子就算没有打开我们也知道了，与我们打开的这个相反。把鞋子换成粒子，左右换成粒子的性质比如上旋下旋，这个就是所谓的量子纠缠。”
《量子力学》作为物理系四大“天书”之首，力压《理论力学》，《电动力学》，《热力学与统计物理》。
概念抽象，反直觉，数学理论极其复杂，也有上升到哲学层面的思考。
许夕橙很喜欢这门把世界从宏观缩小到微观变成一颗粒子的学科。
小小的粒子里有宇宙运行的底层逻辑，有大千世界的浮浮沉沉，也有何为存在的终极命题。
实在太浪漫了。
正在做着“量子纠缠焦糖Dirty”的主理人听得也认真，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问：“感觉有点像薛定谔的猫？”
“没错，‘薛定谔的猫’就是薛定谔为了支持爱因斯坦的观点而提出用来讽刺哥本哈根学派的思想实验。一只猫在打开箱子前处于既生又死的状态，这太荒谬了。但1964年物理学家贝尔提出了‘贝尔不等式’，后来这个不等式被证实不成立从而推翻了爱因斯坦的理论。玻尔是对的，量子力学是叠加态。”
难得见有人如此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许夕橙便又近一步解释说：“其实看一眼量子纠缠的数学定义会更加清晰明了。它的数学定义是：整体量子态不能分解成局部量子态的乘积系统。这里的量子态是区别与我们平时所说的百分之多少的实数概率的复数概率，换个说法也就是：量子纠缠是‘整体概率’不能被分解成‘局部概率’相乘的系统。”
到这里主理人已经云里雾里了，脸上的疑惑之色犹如听天书。
但许夕橙并不打算放弃，让这个起了兴趣的陌生人弄明白什么是“量子纠缠”就是她今天站在这里的“使命”。
京北大物理系最近刚开通了社交媒体账号，想借此平台向大众科普物理知识。
系主任找到了她想让其负责《量子力学》的版块，用通俗易懂，生动有趣的科普揭开《量子力学》的神秘面纱，打破“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调侃与偏见。
即便已经忙到焦头烂额，许夕橙还是十分乐意接下了这项工作。
知不知道世界为什么是眼前的样子对普通人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
生活依旧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不是为什么量子跃迁的初态和末态不连续。
但总有那么一群人会执着地想要弄清楚“为什么”。
科学的种子都是这样播撒出去的。
不知道哪天就有一株开了花，结了果。
而她是那个撒种子的人。
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微积分，矩阵和概率有学过一点吗？”
许夕橙再次发问，想要了解主理人的知识储备情况。
主理人俨然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点点头：“嗯，以前上大学那会儿高数有学过一点，不过忘得差不多了。”
“没事，只要有点微积分和线代的基础那理解起来很简单的。经典牛顿力学是建立在微积分上的，数字AxB=BxA，而量子力学是建立在线性代数上的，矩阵AxB不等于矩阵BxA。同样，经典体系可以使用概率论乘法，比如说人群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是男性，而百分之十的人身高超过了一米八，在事件彼此独立的情况下，人群中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性就是百分之三十乘以百分之十，反过来用百分之十乘以百分之三十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但量子力学是以线性代数为基础的，并不适用于概率论乘法。我们现在回到刚才的数学解释，量子纠缠就是‘整体概率’不能被分解成‘局部概率’相乘的系统，有没有稍稍明白一点？”
主理人紧锁着眉心仔细回味了一遍许夕橙的解释，慢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抓到了些许头绪，随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得到肯定答案的许夕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样子她的《量子力学》大众科普内容设计并没有太偏离轨道。
要是稍稍有些高数基础的人都听不明白，那她就得好好修改调整一下了。
都说到这儿了，许夕橙还借此机会顺带宣传了一下自家的官方账号：“如果对物理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我们京北大物理系的官方账号，之后会推出一系列的科普视频。”
人们向来会对数学与物理好的人有滤镜，主理人被面前这个窥探着宇宙一角的姑娘彻底折服了，一听还是京北大物理系的副教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热情地说作为汲取知识的回报要给她免单。
不过被许夕橙礼貌拒绝了。
哪有拿人家当试验品还让人家免单的道理。
自始至终同样听得认真的贺衍望向侃侃而谈身旁人的目光里满是憧憬，欣赏与敬佩。
他喜欢的姑娘实在太优秀了。
优秀到以星辰大海为征途的航程里短暂为他停留的那一小段时光显得那么不真实，像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既然是梦，那就注定会醒。
梦醒时分唯留怅然。
许夕橙从前不太喜欢喝咖啡，特别是美式，喝一小口眉心就蹙得厉害，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用来提提神。
而她却点了杯元宇宙像素美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贺衍便问：“现在能喝美式了吗？”
“做科研不喝这个撑不住，慢慢就习惯了。”许夕橙面不改色喝了一口，还跟着打趣了句：“把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换成美式指不定人人都是爱因斯坦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发梢上，勾勒出细碎的金边，她微微低着头，纤长的眼睫像蝴蝶羽翼，在下方投射出小小的阴影。
贺衍看得入神恍惚间，回忆又再次侵袭而来。
这个不敢和他对视，耳尖泛起红晕，紧张到手指都蜷缩在一起的姑娘喜欢他。
只一眼，贺衍便确定了。
不过喜欢他的人太多，他不在意。
许夕橙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学习的路上，太乖，太循规蹈矩，太按部就班，与他是两个极端。
但因为太单纯了，纯到有些可爱，他也就不免多关注了些。
有人问他怎么看许夕橙时，那声漫不经心的“太无趣”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想看看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低着头快步走开的她难掩失落。
问许夕橙要不要和他试试只是见平时连跟他说话都紧张的人竟然想偷亲他，心血来潮觉得说不定会很有趣。
后来他才知道，他出于“玩玩”提出在一起的那天，许夕橙开心到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许许多多零星的，琐碎的，连不成一条线的回忆走完了一整条绚烂到疯狂的橙色海岸，在现实里也不过一口咖啡的苦涩蔓延开来的时间而已。
“贺总平时很忙吧，周末也不休息。”
贺衍回神应声，做着对两人来说没有意义的寒暄：“还好，许教授应该挺忙吧，新老师各种事情都得做。”
“没办法，除了教学和科研以外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汉服社的社团指导老师都能找上我，我也不知道我能指导什么。”
许夕橙耸耸肩，满是无奈。
虽说头顶着副教授的头衔，但她本质还是新入职的“青椒”，那就得拿来当牛马用。
学院管理，组织学科建设，协调各类学术活动，竞赛培训，社团指导......
一个都别想跑。
“别太辛苦了，注意身体。”
“贺总也一样。”
寒暄的话题并持续不了太久，几句过后便成了漫长的无言。
在抒情爵士乐里把勺子与咖啡杯壁触碰时发出的“叮当”声响衬得格外清晰。
贺衍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只是落在视线终端的铂金戒指一次次把到唇边的千言万语悉数瓦解，碾碎，烧成了灰烬。
她穿上婚纱该有多好看呢。
可站在她身边，为她揭开头纱，戴上戒指，吻上她的唇，发誓会爱她敬她护她，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却不是自己。
让人发狂的嫉妒如藤蔓般蔓延，随着每一次呼吸疯长。
贺衍握在杯把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本就浑浊不堪的深邃眼眸里卷起了漫天的尘雾。
“贺总，这杯咖啡喝完以后还请不要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许夕橙，唇角绽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弧度，波澜不惊眼底的疏离却像尖刀，一刀一刀划在了贺衍的心口。
被碾碎的千言万语随着喉结的滚动把喉间割得血肉模糊，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对贺总的名声也有影响，若是被梁小姐知道......”
听到“梁小姐”三个字时，贺衍陡然凝眸，眉心紧蹙成山峦，沉声打断说：
“我没有和梁雨薇在一起，从来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