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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许岁讨厌这村子。

      村里人也不喜欢他。

      乡下排除异类的表达方式直接,有的人是用言语进行攻击,有的是用烂菜叶、剩瓜果,倒因为山区贫穷,舍不得用鸡蛋丢,哪怕坏掉也得跟糟糠拌后喂猪。

      猪都要吃死了。

      他们默认娼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娼,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每天都要围观村长率领众人浩浩荡荡围堵许家房门,那快要被山风吹垮塌的围墙站满凑热闹的鬼。

      “许家沟,许家人,许家娶了外地淫。”

      淫,污秽的、肮脏的。

      “外地淫,戴绿帽,生个兔子满街跑。”

      被编成歌谣,拍着手,口口传唱。

      歌谣当中的儿子自然就是许岁,但他比他父母都要狠。村尾有户变态,曾多次在许岁放学路上跟踪,趁雨夜、雪夜动手未遂反被许岁用刀割烂嘴。

      血流了许岁满脸。

      他没回家,蹲在田地溪流边,砸烂薄冰层,用寒冷刺骨的水一遍又一遍洗掉额头温热腥腻,最后使剪刀绞掉发丝,顶着湿漉漉毛寸冒雪回家,当晚起了多日未退的高烧。

      有时是中年神经光棍,有时是道貌岸然的老师,有时是受人信任的村长。

      他们敢拦,许岁就敢白刀进,红刀出。

      许岁认为只要考出去,考得远远的,离开野蛮未开化的对方,他就能把地狱甩在再也没必要踏足之地。

      谁能知道,十五岁的夏夜,许岁等来了通知书,同样也让大半村子埋在泥巴地里。

      不过,他也险些在那深夜丧命。

      但是被村长孙子用尽全力顶住门板,避免磅礴石流冲进屋。

      “我喜欢你,班长。”

      命悬一线,阳光晒得皮肤黝黑的男生腼腆微笑,他半跪在许岁脚边,掌心扶住对方摔破的膝盖,小心翼翼涂满紫药水。

      “要是我早会知道班长来我家就好了,我们不至于狼狈困在柴火房出不去。别担心这里地势高,淹不到,顶多是没过门槛。我爷爷说班长在我屋的时候,我真是吓了大跳。”

      男生絮絮叨叨,手心是国中生常见的温暖干燥,热得许岁蜷缩身子。

      “但他的表情不太好,你们吵架了?”

      “……”

      他眼底干净清澈,满心满身只注视许岁自个儿,像是仰望不可参拜神明。

      许岁脸颊抽动。

      不过,他很快克制住,牵起嘴角,朝对方放出一个个虚伪蜜语:“没有,他可是我喜欢人的爷爷,怎么能与长辈起冲突。”

      男生眼底迸发欣喜。

      “班、班长?”

      许岁笑不及眼底,他弯起眉,差一点就能捅伤老村长命根子的指尖压住村长孙子饱满炙热犹如少年对他真心的唇,刻意压低原先清朗嗓音:“你有多喜欢我?”

      屋外大雨滂沱,山泥轰在石头房,整个房顶都在发抖,朴朴落下灰尘,男生紧忙脱去外套,抖落干净轻轻罩在许岁头顶。

      看清许岁眼底错愕,男生心跳如鼓。

      他出来得匆忙,没注意衣服是如血般鲜红,此刻四平八稳盖着,倒让男生联想另一种特殊意味。

      “等山洪过去,我们就在一起吧?”

      男生满眼期待,因紧张,他眼球发颤。

      许岁重复一遍他的话。

      “对,对,我知道班长以前三名的成绩考到那所高中,我挂车尾也勉强录取,就是没办法跟你分在同个班级。”

      男生膝行,指尖碰触许岁裤边,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碰触。

      “不过住校的话应该能通融通融,我跟班长分到同一个宿舍的可能性会很大。”

      他幼稚地勾画不可能有的未来。

      裤口袋里,装着许岁被撕碎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浸满雨水,沉甸甸,坠得人心脏一阵阵抽痛。

      许岁掌心撑住下巴,手指虚虚团起。

      雨比先前小些了。

      在这断断续续的噼啪声,许岁仰面躺在墙角稻草堆里,柴火失去阳光照射后残留的温暖,发霉发烂的草腥味充斥着鼻腔,他闭眼,勾起嘴角。

      相较同龄人来讲,男生体温偏高,许岁体寒,他蜷缩成团,任由后者靠近抱住。

      “班长、班长……”

      青春期男生笨拙地表达爱意,混合狂风暴雨降落,许岁全当狗叫。不知多久,他听到响动,犹如脱缰野马,恨不得冲烂铁门。

      男生猛地翻身:“谁?!”

      话音将落,撞击突然卡顿随即骤响。

      许岁好像知道是谁了。

      他望向疯狂震颤的锁,边缘螺丝苟延残喘,一下又一下,

      轰隆巨雷。

      照亮了踹开的铁门。

      “爷爷!”男生惊喜一跃而起。

      老人佝偻,身后是几位身强力壮的青年小伙,他们很快把人拉出去,安置在拖拉机里。等轮到许岁时,周围人散去,机器轰鸣远离,村长拾起脚边大石,掂掂重量,示意两人进去,按住试图跑到墙角的许岁。

      电闪雷鸣,映亮了那三人丑恶嘴脸。

      /

      指挥车内寂静。

      帘子隔开里外两个世界,许岁挑了几条足够让老东西判刑的信息讲完,抬手拿起小男孩面前纸杯一饮而尽。

      好苦。

      许岁咬住下唇,蹙眉嗅嗅杯壁,中药味浓烈,熏得他差点冲人接二连三喷嚏。

      他抬袖擦去水渍,见后者目不转睛,许岁莫名其妙:“干嘛,喝水都要打报告?”

      小男孩低头,几次深呼吸:“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伸长胳膊,热壶推到许岁跟前。

      “里面是中药茶,有几位药材可以活血化瘀,你之前就怕苦,所以加了蜂蜜,”他手指交叠,不安搓动,“还合口味吗?”

      许岁被熏得上头,自未觉察话中漏洞。

      “我倒是想知道,你个小孩子怎么能说服家里人独自跑到灾区,就不怕人贩子拐?”

      “他们没这个胆子。”

      许岁嗤笑。

      嘴里的苦味散去,隐隐添几分回甘,许岁喜欢,他在小男孩眼巴巴注视下,再次添满了杯子:“喔?你难道是什么大人物?”

      “刘远书。”

      像是特意等待许岁发问,懒散瘫坐的小男孩瞬间绷直腰背,犹如新婚之夜等待丈夫过门的新媳妇,微抬下巴,死死盯住许岁怔神的眼:“远道而来的远,四书五经的书。”

      许岁点点头:“哦。”

      “……你呢?”

      “我?”

      他以为有关名字的话题到此结束,许岁把那张表格往前推:“既然都收集完证据,为什么还要等到灾后才去抓他。”

      “必要的流程还是得走。”

      许岁抿下肚一口热茶,漫不经心点头。

      为了能跟上辈子的初恋多讲些话,大早晨刘远书气就鼓得像□□。

      “许岁。”

      刘远书深呼吸,接连几次后总算冷静下来,待他面部猪肝红渐渐消散,许岁小拇指仍托住纸杯一言不合。

      “别觉得我奇怪。”

      刘远书抹去眼角潮湿,他失去最开始的傲慢与自大,小心翼翼看着许岁侧脸。

      “重来一次,这回是我先遇到的你。”

      “……你认错人了吧。”

      那时,许岁还不知有个词是中二,能完美形容自说自说的刘远书。

      长得还算可爱,怎么脑子出了问题。

      “不会!”刘远书拍案,他个子矮,就算模样能当童模,毕竟是个十岁豆丁,反而带着滑稽的可笑感:“许岁。”

      上辈子还不到三十岁就因旧疾复发,所有人英年早逝的白月光。哪怕现在仅是单单呼唤他名字,刘远书心脏一抽一抽跳痛。

      他强调:“我调配好车了,过半小时就出发。”

      “去哪?”

      “我带你去省医院看病,我们好好吃饭、上药、康复,你右脚不会瘸的!”

      “所以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许岁仰头,车顶白炽灯照得人眼痛,身旁小孩总是在莫名其妙热血沸腾。

      好烦,好吵。

      他捏捏鼻梁追问:“王砚呢?那个救援队长,他会安顿好我的去处。”

      “就一小队长,他保护不了你的。”讨厌被初恋无视,刘远书立马服软态度,再者拥有极欺骗性的外表,许岁勉强给出好脸色。

      “他现在是我监护人,虽然也是他擅自决定的,这种事他知道比较好吧。”

      “监、监护人?!”

      刘远书全身气血翻涌。

      “所以从我们见面开始到现在,你自己在情绪高涨什么个劲……”许岁无力垂头,把纸杯丢进废纸篓里:“让我静静。”

      刘远书一怔。

      他猛地回忆起,现在的自己并非十几年后人人尊称的三公子,他不过是还没初恋胸口高的晚发育屁孩。

      刘三公子萎靡下去,抱膝自艾自怜:“对不起。”

      许岁背靠指挥桌,铝合金的冰凉令他躁动的心稍微平静,他得空让如鼓心跳渐渐缓和,最起码呼吸不再有将要晕厥的窒息感。

      他漫无目的地凝视窗外的人影走动。

      一声报告打断湿闷空气。

      “有您的电话。”

      警卫员满脸为难,刘远书毫无避开许岁的意思,他只得将电话递到前者耳边:“是您外公的电话,他老人家很生气,让您……”

      许岁听明白了。

      他向门外望,刚巧看到王砚。

      后者刚搬完物资回来,手指沾有未拍掉尘土,反手叉腰,马靴不知在哪踩了滩泥水潭,灰色斑点干涸,他与向自己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

      虽是队长,可年纪与许岁相差甚至还没十岁,听村里人嚼舌根,对方家境优渥,据说还有个青梅竹马,就等着毕业以后两家定亲结婚。

      干净、温暖、坦荡。

      与许岁格格不入。

      两人交头接耳,忽然王砚心有灵犀般抬头朝他看来,男人举手,笑容无比爽朗。相隔数米外加喧杂环境,许岁其实没听清他讲的什么,眼见对方就要过来,他忙扭头。

      “刘远书,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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