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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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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祠与鬼打斗的动作超快,在场的普通人看来,几乎是两道红色的残影。
林涧溯的眼力稍好些,他不幸从小就能见鬼,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一双针对这些鬼怪的好眼睛。
那鬼新娘浑身怨气,一边尖声长啸,一边挥舞着爪子,偶尔还说上两句如怨如诉的台词,红绸在她周身飞舞——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她的特效一定非常贵。
对打的苏祠却完全是相反的极端。
他肌肉绷紧,动作没有任何花俏,极速闪转腾挪,手持利剑,剑身与鬼怪的指甲相撞,发出渗人的锐响。
小白花小声对御姐说:“你有没有感觉,这次的……副本,格外难打啊。”
她花了一点时间找到指代词,现在想想,这一天一夜他们的经历,不就像是在一个大型游戏中一关一关地过副本吗?
御姐凝重地点点头:“摩天轮的那只章鱼出现时,就已经是我们遇到的最危险的怪物了。可大师对付章鱼只用了一剑,与这个鬼新娘却……”
打得有来有回。
大家虽然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可也不难看出,苏祠虽然稍占上风,但完全不是像之前对付大章鱼或纸人们那样,消灭对手轻松得仿佛只在弹指之间。
只能说,幸好他们之前没有选择过鬼屋。
不然不管怎么看,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那鬼新娘忽地一个踉跄,似乎跟不上苏祠的速度,只能看见面前黑影一闪,对手便已经欺到近前。
苏祠的动作却忽然放慢了,松泠的锋刃一闪而逝,没有切进那鬼怪的身体,反倒将剑身一回,收入鞘中,换做双指做剑,在对方闪避不及时,向那鬼新娘额上一点。
“叮——”一声,像水滴沉入平静的湖面,仿佛震入灵魂的涟漪。
“冤孽,”冷然无波的声音并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还不归去。”
那鬼怪一时像被施了定身术,在原地动弹不得,眸色却由黑转为红色,显然非但没有被度化,反倒还激起了凶性。
她忽而一笑,笑声娇美,酥声入骨。
“郎君,”新娘莞尔低笑,“妾心有怨。”
此时,苏祠与鬼新娘相对而立,他们终于停下来,剩余的人也终于能够看清他们。
虽共用着一张面孔,可眼神再不好的人,也不会将他们认错。
一个是斩妖除魔的天师,气质清高冷肃,虽着红衣,却丝毫不见妩媚之意,手执利剑,凌然不可侵|犯。
另一个,却眼波流转,眉目生波,明明面容几未有丝毫变化,却生生由端正雅俊换作花容月貌,清冷出尘也变作芙蓉泣露一般。
导演的职业病禁不住又犯了:“可塑性好强啊……”
苏祠低声道:“我知你有冤,可经年已过,当年仇怨皆化作尘土,地府亦早有评判,生作的恶,死自有偿。”
那新娘摇头,赤红双目中映出恨色。
“原是我自作孽,堪不破。他二人有何恶处,不过负心薄幸,‘无心之过’,到得地府,使些冥钱,便可免于刑罚了。”
苏祠皱起了眉。
他并非没有听过这些门道,可到底阴阳两隔,通常互不干涉。
阴司如何,他并无立场置喙。
只得道:“此地生人无辜,莫错上加错。”
新娘尖声笑道:“我早取了不知多少生人性命,回不了头了。”
她话音未落,周身便鬼气暴涨。
刚才打斗中断掉的指甲也在瞬间重新长好,娇美的面孔却出现数道被腐蚀的裂痕。
原是将维持形貌的能量全部抽出,欲做最后一搏。
苏祠暗叹一声,脚下轻点后退,再次提起松泠。
他长剑却未出鞘,只躲闪着鬼新娘的攻击,直将那带鞘的剑当做画笔,凌空朝她点画起来。
鬼怪发出愤怒的尖叫:
“莫要渡我!”
条条红绸如同有生命的红蛇,狂舞着袭来,是拼了命的架势。
那上面打得激烈,下面的明星们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瑟瑟发抖。
最惨的便是仍坐在桌边的林涧溯和那小生,他们既不敢站起来,身上又好像被那女鬼下了什么诅咒,昏昏沉沉,头痛欲裂,精气都好像要被吸走了。
小生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仰头向上看,只能苦中作乐地想:男女之间情爱果真危险,轻易招惹不得。
不谈了,不谈了,恋爱有什么好谈的,今后一定事业为重,智者不入爱河,寡王建设中国。
却没注意到,对面的林涧溯,有些不对劲。
林涧溯确实很不对劲,自从苏祠和那女鬼打起来,他面前就开始出现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画面,就好像是……
好像是第一视角,经历那女鬼的一生。
这是一个有点类似于梁山伯与祝英台,却远没有传说美好的故事。
俗套的大家小姐与穷书生坠入爱河,遭到世俗百般阻挠。
恰逢书生名落孙山、郁郁寡欢,小姐亦遭巨变,家道中落,父亲为了周转,答应将她嫁给一户富商巨贾为妾。
一对苦命小鸳鸯深感人生无望,在婚礼前夕相约自尽。
看到这,以林涧溯的经验,几乎已经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他不久便又“看”到,小姐在出嫁的喜轿中,身着红嫁衣,毅然服下鸩酒,魂魄出鞘,飘飘荡荡到荒郊,却始终等不到约好的情郎。
那书生退却了,逃回原籍去,娶妻生子,奋发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人生得意,在赴任途中,路过经年前那片“伤心地”,心有感怀,遂作悼亡诗与同僚共赏。
那家富商亦是当地豪强,哪能忍受被这般“捉弄”,得知新妇在成婚途中自尽,深感面上无光,便秘不发丧,只绑了新娘尸首,抬进府里过了堂。
此后无论生死,新娘都要被冠上夫家名姓,是为富商之妾。
难怪,苏祠最后是将他们两个留在桌边——他们为自己塑造的身份,一为温润书生,一为豪商富贾,便恰好贴合了这女鬼心中怨念,是这一场嫁娶中从未露面、缺少的“新郎”。
林涧溯眼前一晕,忽地从那玄而又玄的环境中抽离出来,便听头顶上激斗正酣,那女鬼尖声叫道:“莫要渡我!”
他冥冥间便忽然懂了,小姐徘徊人间,除生前有怨恨,在死后亦有恐惧。
——她尸首埋在夫家祖坟,若被超度,到地府去,怕还要入那人府中,不知要受何等磋磨。
林涧溯福至心灵,又不敢看向那女鬼,只得闭着眼大声叫道:
“你埋在何处,我们出去之后,可以帮你迁坟!”
桌子对面的小生:“?”
溯哥这是在,挑衅还是施好心?
小生不明白,原本对故事来龙去脉便有所猜测的苏祠,却顿时明白了。
方才他只一力抵挡,松泠仍未出鞘,苏祠踏着红绸而上,手上仍凌空画符,口中也快速说道:
“我乃此间使君,可助你斩断前缘,莫再执迷不悟!”
他的声音愈强,似乎带上了某种庄严回音,如梵钟般在人识海中巨震,女鬼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瞬迷茫之色。
苏祠的符便在此刻画上最后一笔,那空中的咒文亮起微光,迅速缩小,凝成一道银光,凛然朝女鬼额心锁去。
骤然之间,光芒大盛。
那些几乎要占满整个空间的红绸,都在同一时间停止飘动,在空中静止一瞬,便如同被打破的镜子,碎成千万片,化作点点星芒消失不见了。
女鬼亦像是被重重一击,似是失去了意识,维持不住凌空之势,像断翅的鸟儿般落下来。
林涧溯本能地伸手——他实在是演过太多英雄救美,隔三差五都要吊着威亚抱着女主角在空中转圈,以至于都形成了肌肉记忆,看这场景便忍不住化身巴甫洛夫的狗。
怀中一沉,林大影帝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落在自己怀中的又是谁,眼前一黑,险些直接吓晕过去。
在场其他人神色复杂——别说,如果不考虑这鬼刚才差点噶了他们所有人,画面还是挺唯美的。
就是有点怪,毕竟女鬼还长了一张大师的脸。
危险似乎已经解除,不少人偷偷去看苏祠的脸色。
苏祠戴上了口罩。
虽然这时候再试图遮脸,颇有掩耳盗铃之意,可至少能让他自己放松一点。
小生试探地问:“大、大师,我们,我们这是通关了吗?”
苏祠点头:“她是这片鬼蜮的主控鬼,我们现在回去跟摄制组会和,可以离开民俗村了。”
什么!?
惊喜来得太突然,明星们一时都有点懵。
他们还以为,只是成功度过了鬼屋关卡,怎么突然、突然直接打通关了!?
真的能出去了???
苏祠一抬手,女鬼终于离开了僵硬着快要昏迷的林涧溯的怀抱,他手掌呈抓握之势,那女鬼的身体便渐趋透明,最后变成一团粉紫色的小小灵体,其中还萦绕着一些猩红的细丝。
那些猩红的细丝便是她逗留人间,伤害生人,留下的因果线。
此次被超度,前往地府受审,在阳世累下的因果,也都会算进去。
不过——不知是生意头脑卓绝,还是歪打正着,这一场全球范围内的直播,收到的打赏极为丰厚,即使到了阴间,她也该算是个身价丰厚的富婆鬼。
到时候,她与她心中牵挂的那两人,之间种种冤孽,便让他们自己掰扯去吧。
苏祠凝神观察半晌,明星们大气不敢喘,只见大师修长的手指划过,精准地从灵体中揪出一小块污浊的瑕疵。
……不是瑕疵,是块更小的灵体。
苏祠指尖微弹,将那小块灵体弹落。
那东西在落地的过程中不断变大,直到恢复成一个壮硕的成年人大小。
双眼紧闭、脸色铁青的硬汉砰地摔落在地,像是突发了什么疾病般口吐白沫,身体甚至还在细微抽搐。
不过,好在,还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