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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杯 ...

  •   柏梵第一次见许佳禾哭。

      饶是小时候被他凶巴巴地盯着,撇下她一个人不管,柏梵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就像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太阳,对外界的恶意总是感知迟钝。
      这是柏梵第一次看见她,像个孩童般,无所顾忌地哭了出来。

      看着女孩轻轻颤动的背影,柏梵呼吸一滞,抬腿慢慢走了过去。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弯下腰来,替她拢了拢肩上散落的外套。
      许佳禾一愣,抽噎的动作跟着慢了下来。
      片刻,才泪眼朦胧地瞅了他一眼,语气似乎有点儿困惑:“你怎么……不让我不哭啊?”

      她的眼眶发红,浓密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成一绺绺的。
      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难得的孩子气。

      柏梵心脏抽痛一瞬。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几颗刺目的晶莹拭去,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等你哭完。”

      “……”
      听到这个回答,许佳禾微微怔住,忽地鼻子一酸。

      她自认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母亲程知韫离开后,次数就更少了。老爷子到底是个心思粗糙的男人,每次见她哭,只会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家里的保姆更是如此。
      除了妈妈,她再也没遇到过一个人,能够像这样无条件地包容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着她哭完。

      刚刚勉强收住的泪意如涨潮般。
      又一次袭来。

      许佳禾低下头,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紧紧咬着嘴唇,忍着哭腔,声音闷闷地问:“……有纸巾吗?”

      柏梵正手足无措,闻言,立刻摸了摸口袋,想起自己平时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顿时有些懊恼。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肩膀行不行?”
      “……”

      听到这话,许佳禾懵懵地抬起头,对上柏梵的目光。又顺着他的话,视线缓缓下移到男人的肩膀。
      或许是平时有健身的习惯,纵使隔着白衬衫,也能瞧出那面料之下的双肩宽厚有力。
      就同他在酒吧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

      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柏梵主动倾过身子,将肩膀往前递了递。
      像是被这一举动无意间戳中了泪腺,许佳禾垂下眼,顺势将脸埋进男人的肩膀,放声哭了起来。

      这几个月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看错了人,四年的信任换来的只有一朝背叛;又迟钝地醒悟过来,自己多年的任性伤害了最珍爱她的父亲;现在又因为她的冒失和疏忽,将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弄丢了。
      ……身上某处还隐隐作痛。

      各种不好的情绪缠绕在一起。
      许佳禾明白——
      现在的她,实在太需要一个发泄口了。

      男人的肩膀坚实而温热,如同一方寂静港湾。
      什么也不用说,就只是那样默默地,同夜色一起,接纳着她所有的眼泪与脆弱。
      她不再需要伪装,也不再需要故作坚强。

      不知过了多久,许佳禾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揪着柏梵的衬衫,小声抽噎着。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
      殊不知柏梵完全没想到这方面来。

      见她没有动静,柏梵摸了摸脖子,犹豫片刻,才试探着开口:“要换一边吗?”
      许佳禾:“……”

      许佳禾慢慢抬起脸,低头看了看男人身前被自己哭湿一大片的白色衬衫,又看了看他乖乖递过来的另一边肩膀。
      两秒后,轻轻扯过他的衬衫袖子,胡乱抹了抹脸。
      须臾瓮声瓮气道:“……谢谢。”

      柏梵被她这霸道又客套的行为逗乐。
      刚想说点什么,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她半跪的双腿,这才发现许佳禾的脚心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伤口,此时正一点点往外渗着血。

      柏梵下意识握住她的脚腕,避免伤口同海水和沙子接触,声音里不觉多了几分紧张:“被什么东西割破的?”
      许佳禾顺着他的话看向脚心,而后慢吞吞地指了指身后的某个地方。
      “……这个。”

      沙滩上每天人来人往,周边还有餐厅和酒吧。如果是一些玻璃碎片倒还好,要是生锈类的金属,少不了得跑一趟镇上的医院。

      在看清那是个藏在沙子里的易拉罐拉环后,柏梵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将许佳禾从地上拉起来,而后背对着她蹲下,示意她上来:“走吧,这得赶紧包扎。”

      “可是我还没找到怀表……”
      刚刚哭过一场,许佳禾此刻鼻音浓重。单脚站立,身形微微摇晃。
      见状,柏梵迅速起身扶住她的胳膊,低声说:“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一会儿酒吧和民宿打烊,就更暗了。”

      两人说话间,沙滩不远处的一盏路灯应景地熄灭。
      “你现在又受了伤,这样抹黑找,很容易漏掉什么地方。”柏梵的语调不急不缓:“先去包扎,明天我陪你一起找。”
      “……”

      见许佳禾似在犹豫,柏梵干脆换了种方式。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民宿的方向走。
      许佳禾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本能地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

      /

      几分钟后,许佳禾房间。
      柏梵将她轻轻放到床边,转身找出民宿房间里自备的急救箱,熟练地取出生理盐水和棉签:“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许佳禾点点头:“……嗯。”

      尽管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生理盐水触碰到脚心的伤口时,许佳禾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闻声,柏梵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清理完伤口,又用碘伏消毒,利落地涂上药膏,用纱布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柏梵掀起眼。
      房间光线明亮,瞥见许佳禾脸上若隐若现的泪痕,他起身走进卫生间,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递到她手边:“擦擦吧。”

      反正今晚在他面前丢脸不是一两次了。许佳禾也不扭捏,伸手接过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拭着双颊干涸的泪渍。
      柏梵轻笑,转身将收拾好的急救包放回原处。
      回来时,见许佳禾攥着毛巾微微失神,他缓步走上前,单膝蹲下:“好了,现在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同你一起去找。”

      许佳禾低垂着眼,点点下巴。
      见她情绪低落,柏梵深吸一口气,尾音稍扬:“许小姐难道没有听说过《再见鹈鹕》的故事吗?说不定一觉醒来,怀表就自己回来了呢。”
      “……”

      闻言,许佳禾终于抬了抬眼,眼神却极为复杂。像是知道他这话是在安慰她,但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配合地相信,显得有些为难。
      几秒后,她动了动唇,温声提醒:“柏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

      “而且——”
      似是想到什么,许佳禾缓慢地眨眨眼,声音里还沾着明显的湿意,理直气壮道:“说谎的话,鼻子是会变长的。”
      柏梵:“……”

      柏梵还没从她对自己的称呼里反应过来,就听见她用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堵自己,心脏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羽毛极轻地扫了一下。
      他不由得低笑出声。

      “是吗?”柏梵轻轻抽走她手中的毛巾,而后扯唇,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眉尾:“那你明天记得来检查!”
      “……”

      离开前,柏梵注意到进门时被自己丢在玄关处的果盘,步伐一滞。旋即扭身,将果盘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叮嘱道:“吃完水果早点睡。”
      许佳禾看了看那份打包完整的果盘,迟疑地问:“你不吃吗?”
      她记得这是他带过来的。

      “哦,那是酒吧打烊,Colin送的。”
      柏梵尽可能将她会用到的东西挪得离床近点儿,边说:“我刚喝了酒,待会儿就得睡了。你不是还有些发烧吗?吃点水果会好些。”
      关门前,他又看了她一眼,嗓音自然散漫:“明天见!”

      许佳禾低低“哦”了一声。
      看着柏梵熟练忙活的动作,又看着房门被轻轻合上,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像是烧糊涂了似的,反应慢一拍地呢喃。
      “……明天见。”

      房间顷刻归于宁静。
      许佳禾在床边呆坐了会儿,回过神后,低头瞧了瞧脚上被包扎细致的伤口。片刻,视线稍挪,落在那盒色彩丰富的果盘上。
      不知是不是巧合,里面的水果都是她爱吃的。

      许佳禾用叉子戳了块西瓜,一口咬下。清甜冰凉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的瞬间,大脑似乎都跟着清醒了几分。
      也忽然意识到某件事——
      她这几天都没出门,也没主动提起过,柏梵是怎么知道她发烧的?

      但许佳禾很快就想明白了。

      哦。
      一定是她挨着他哭的时候被发现的。

      想到这里,许佳禾抬手摸了摸脸蛋,果然还有点儿发烫。
      同时随着这一动作,她恍然发现肩膀上还披着柏梵的黑色挡风外套,上面带着男人身上独有的乌木香。
      闻着莫名令人安心。

      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转移,许佳禾完全没有察觉到男人适才脱口而出的微妙措辞有什么不对。
      她慢慢将水果吃完,感觉喉咙的确舒服了不少。正要掀开被子躺下时,倏然瞥见床头贴着的那些提醒她吃药的便条。
      想了想,又起身倒了杯水,喝完药才入睡。

      本以为贴身的怀表不在身边,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但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亦或者是身体支撑不住疲惫,她竟很快熟睡了过去。
      还罕见地梦到了很多年前经常做的一个梦。

      梦里的她也像现在这样,生病发烧躺在床上。视野里,床边坐着一个穿着纯白衬衫的少年。
      她拉着对方的手不知说了点什么。
      少年任由她握着他的手,犹豫片刻,低声清唱起某首旋律。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主题曲。
      许佳禾潜意识只觉得这声音熟悉。
      然而又因梦境朦胧,感官变得迟缓,她怎么也记不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同以往一样。
      这低缓的歌声很快令她萌生困意。

      那个时候的她,母亲不在身边,老爷子又常年忙于生意,早出晚归。陪伴她的只有一个个保姆和数不尽的玩偶。
      偶尔晚睡时,才能见到拖着一身疲惫从外面回来的老爷子。即使再累,老爷子也会笑着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那是父女俩每天极为珍贵的相处时光。

      再后来,老爷子的生意逐步稳定,两人才有时间每天一起吃饭、吵架拌嘴。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早已释然。但许佳禾不得不承认,在那段遥远又短暂的日子里,抱着玩偶等待成了她最擅长的事。
      同时也让她变得极为没有安全感。
      生怕一不小心睡着,醒来后老爷子就又出门了。

      一如此刻的梦里,小小的她纵使再困,也不愿松开少年修长温热的手指,小声呓语着:“……别走。”
      昏昏欲睡之际,少年似乎探了探她的额头。良久,轻声回应了一句。
      “睡吧,我不走。”

      短短几个字。
      却比任何童话故事都要美好动听。

      许佳禾努力撑着渐渐变沉的眼皮,顺着眼前那只肤色冷白的手臂,抬了抬眼,终于穿透梦境的桎梏,看清了那个神秘少年的脸。
      ——是柏梵。

      内心的震颤同手机铃声一并响起。
      许佳禾慢慢睁开眼,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关掉了闹钟。看一眼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早已顺着窗帘的罅隙溜进房间内。

      许佳禾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胡乱揉了揉头发。明明脑袋还很混沌,可方才梦里的场景却仍旧十分清晰。
      相同的梦,她小时候做过很多次。
      但自从升了高中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最初梦到这个场景时,许佳禾只觉得不可置信。梦里那个眼神柔软、温柔地给她读绘本,唱歌哄她睡觉的哥哥居然会是柏梵。
      毕竟那个时候,两人还处于水火不容的阶段。
      他不对她冷脸就很难得了。

      只是某些时刻,许佳禾也曾怀疑过这个梦的真实性。
      但那天醒来后,床边的绘本整整齐齐,椅子也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便很快打消了这个虚无的猜测。只当自己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相比于之前模糊不清的记忆,这次的梦境显得极为真实。
      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触手可及。

      许佳禾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稍稍缓过神来。瞥见地板上明亮刺眼的光线,她顿然记起今天要做什么,匆匆掀开被子下床,跑进卫生间。
      洗漱完毕,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准备出门。

      谁知刚打开房门,就有什么东西从门外的把手上直直滑落了下来。
      轻轻砸到了她面前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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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睡前小甜文,日更,存稿充足,厚着脸皮求个收藏和专栏预收=3= *各类完结文专栏可戳! -《对象他说我有病》从欢喜冤家到眉来眼去 -《报告!他想偷亲我》蘑菇中毒捡到个男朋友 -《也该喜欢我了吧》忠犬奶狗的酸涩暗恋史 *预收文《老板竟是我迷弟》求收藏! 简单来说,就是入职第一天得罪老板后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又偶然间发现老板其实是自己迷弟后惊慌跑路的那些事,感兴趣的宝宝戳专栏可看文案!飞吻~
    ……(全显)